在HIHEY網上賣畫的年輕藝術家:被改變的市場與命運
藝術品的購買從收藏轉向了生活消費,新興的藝術品電商創業公司也出現了。一方面,它們引入商業模式找到了更龐大的市場;另一方面,年輕的藝術家們也因此維持了自己的生計,或者改變了命運。
HIHEY入駐藝術家劉清路和他的作品七年前,劉清路還住在北京上地附近的出租房裡。
從首都師範大學的美術學院畢業後,劉清路在藝考培訓機構工作,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改二三十幅備考學生的作品。
大部分剛畢業的藝術生都會像劉清路一樣進入培訓機構。如果想獲得過萬的月收入,這是藝術生畢業以後的主要工作選擇。弊端也十分明顯——沒有可觀的職業發展前景,更消耗掉了大量的原本屬於創作的時間。因為剛畢業的兩三年,其實也是這些未來的藝術家們創作上最重要的入行階段。
當然,除了已有名聲的藝術家,搞藝術這件事情,在大部分人眼裡本來也意味著沒有穩定的收入與保障。
事實也正是如此。在一份來自宋庄藝術家群落的數據調查中,80%的人並沒有生活保障。只有10%的藝術家生活非常富裕,而還有10%,生活在社會的底層。
「生存」是他們需首要解決的問題,而對於剛剛畢業的「未來藝術家」們,形勢更加嚴峻。
北京藝術圈的作品售賣具有明顯的學院制特色,這其實也是國內藝術圈生態的縮影。年輕的藝術生們如果想成為職業藝術家,必須跟著圈內有名的導師,才能得到推薦給畫廊和藏家的機會,賣出自己的作品。
互聯網的出現和滲透改變了這種情況。雖然還算不上主流,但那些原本需要在傳統道路中熬著時間和人脈才能出頭的年輕人們,在一個新的商業環境下,看到了機會。
劉清路在剛畢業的兩三年里,劉清路一邊做著藝考培訓,一邊找到所有可以使用的電商平台,上傳自己的作品,「底層名氣就這麼起來了」。
在此之前,劉清路主要通過熟人圈子賣畫。他最早的電商嘗試發生在一家名為「博寶藝術網」的網站上,這個網站界面設計雜亂,缺乏專業性,針對當代藝術品的售賣也非常少。劉清路將作品寄售在這家網站,按照和平台協定的底價獲得收入——售價則是平台自己決定,即使作品賣出了不錯的價格,也與他無關。
除此之外,劉清路也能接到一些來自香港、台灣和新加坡畫廊的生意,後者的出現也大多是因為在網上看到過他的作品。
HIHEY在產品上線之初就找到了劉清路,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個平台讓他在網路上散亂的售賣行為變得系統,並且為他的藝術事業打開了局面。
HIHEY CEO何彬稱自己的公司是現在國內最大的藝術品電商平台。目前其有2萬多個合作的藝術家,400家畫廊機構入駐,以及20萬的註冊用戶。80後和90後的用戶比例是20%-30%,他們大多是在一二線城市生活的大眾白領和藝術愛好者,也是藝術品市場上的生面孔。
與長輩們審美品位不同的是,這些年輕人對傳統藝術市場中的國畫並不感興趣,他們青睞表現力更強的作品。因此,當代藝術作品也成為了HIHEY主要的選品方向。
「傳統的藝術品市場有300萬藝術家,但過去的傳統渠道比如畫廊和拍賣行,只能承接不到1%的數量,而一個互聯網平台相對於傳統畫廊,可以服務的藝術家是無限量的。」學藝術出身的何彬這樣解釋自己看到的機會。
藝術家在HIHEY上可以自己定價,HIHEY有一套定價模型,運營團隊根據藝術家作品的質量、在平台上的粉絲數和過去的成交記錄來協調價格。在藝術家的作品成交概率不高的時候,HIHEY也會對價格有所調整以提高成交量。藝術家成功進行了交易,HIHEY最後能得到10%-50%的分成。
HIHEY也是與劉清路合作的眾多平台之中,第一家針對年輕當代藝術家的電商。面對新的平台和形式,劉清路最初並非沒有顧慮,「但實際上顧慮也沒有那麼大,因為當時窮一無所有」。
而新的形式也讓HIHEY在發展初期吃了不少苦頭。何彬提到,HIHEY花了整整三年的時間,從2011年到2014年,每天只向八大美院的老師學生和畫廊解釋同一件事——網上賣畫是可行的。2014年,HIHEY拿到了A輪融資,民生創新資本、中信證券、深創投三家的投資,何彬覺得,「整個行業反應過來了」。
位於北京朝陽大悅城的HIHEY藝術局
行業的確反應過來了,因為其他的參與者也開始出現。
入駐HIHEY不到半年時間,劉清路賣出了自己第一幅價格過萬的作品。
油畫在HIHEY上也是最受歡迎的品類,銷量佔到了60%,客單價達到了8000元左右。最根本的原因是,用戶群體的年輕化。
劉清路主要作品類型也集中於此。他的繪畫作品善於運用大筆觸,十幾米的畫作放到App上面,作品的細節被濃縮,因此整體畫面感強烈的作品會更佔據優勢。
現在劉清路每年固定創作兩個系列的作品,其中三分之二的作品都可以售出,這裡面的二分之一又是通過HIHEY賣掉的。雙方以三七或者五五的比例分成,他的兩幅作品甚至吸引過郭敬明這樣的名人購買。
自己的作品被郭敬明購買是劉清路後來才知道的。「我們最好不要知道藏家信息,畫家和藏家之間最好不要有利益交集。」
剛入行的藝術家經濟狀況不佳,又不了解市場定價,面對藏家會賤賣自己的作品。如果同類型的作品有人出價更高,賣出之後,就會擾亂正常的藝術品交易市場,對藝術家的信譽度也是一種破壞。
但另一個事實是,傳統的藝術品市場不透明化是圈內人士精心打造的市場氛圍。
這樣的環境中,畫廊沒有合理的定價機制,反而會為了賺取更多的差價,向藏家提價,而對年輕的藝術家們壓價。劉清路甚至遇到過沒有和機構簽訂合同,作品被私自以200塊賣出去的慘況。
「中國藝術圈子氛圍,沒有像歐洲發展那麼嚴謹,照理說,藝術市場應該由一級市場畫廊來主導,」李小平說,「國外的畫廊有很強的專業背景和運營手段,一旦與藝術家簽約之後,要給他提供所有生活、銷售的出路。從很早開始關注他,幫他完成學術上的助推,包括藝術評論、辦展覽,還包括市場的引進,讓他的作品從很低的價位攀升,然後慢慢的成長為藝術家。藝術家需要經過長期的努力,機構投入也很大。」
國內沒有幾家能做到如此地步的畫廊。所謂很多小的畫廊,其實就是寄售的渠道。藝術家把作品放到畫廊,能賣就賣。國內的藝術品價格由二級市場即拍賣市場去主導,而拍賣當中有更多的貓膩。
藝術品市場價值體系混亂,導致這個每年交易規模達幾千億元的行業,即使2014年已經在香港上市的保利拍賣,目前市值也不過十六七億港幣。
新出現的藝術品電商們正在以互聯網平台的模式,直接將藝術家與消費者進行對接,這至少意味著價格的透明與統一。
當然,很難說它們的出現已大面積改善了傳統的價值體系,畢竟在線交易的體量還太小——根據《2017年度TEFAF藝術市場報告》的數據:2016年線上成交的藝術品價值總額約為49億美元,僅佔全球藝術品及古董銷售總額的9%。
但是,至少對於劉清路這樣的年輕藝術家來說,通過這樣的方式,他為自己找到了改變命運的機會。
不僅僅是賣出去畫,他的個人品牌也與從前不一樣了。得益於與HIHEY和微信拍賣在內的線上平台合作,三年過去,劉清路的知名度有了四五倍的提升。「我這兩年開始跟很多人聊天,跟60後70後聊,他們都是從電商上知道我的。」
現在,大家都知道中國有一個畫企鵝的人,甚至迪拜的一家學校也向劉清路拋去了橄欖枝。
在到達迪拜的三個月之後,劉清路與一家名為At Fann A Porter的畫廊簽約,成為了這家主推中東當代藝術作品畫廊的第一位亞洲面孔。
此時,劉清路的作品價格已經比在國內時候翻了一倍。目前他的小幅畫作均價5000元左右,大幅畫作可賣到3萬元。
劉清路和他的企鵝雕塑作品
當然,這並不意味電商平台就是年輕藝術家們的萬能靈藥。
雖然劉清路的作品在HIHEY上賣得風生水起,但是劉清路的作品,在其他藝術品app上表現始終一般。「我也不知道,我也在問這個問題,為什麼賣得不好。」
在另一家藝術電商平台上有近萬粉絲的商朝,每年和劉清路賣出差不多數量的作品,收入卻只有他的十分之一左右——這是更多年輕藝術家們的現狀,即使電商平台改善了他們的生存狀況,藝術家們的表現依然遵循二八原則。
「一個成功的藝術家專業實力佔20%,而能夠把藝術變現的能力、擁有的人脈和市場資源佔到了50%,剩下的30%則是時代需要了。」 劉清路是一個擅長包裝自己的人,他認為一些藝術家不屑於去結交資源,最終只會活躍在自己的小圈子裡。
資深藝術行業從業者程珂也認為,如果藝術家沒有將自己定位成商家或者銷售機構,不努力去服務客戶群,永遠都不會有市場。「就算有100個藝術電商平台出來,也無法改變這類人的命運。」
程珂對藝術品收藏市場感到悲觀,傳統藝術品市場墨守成規、表裡不一,只是高凈值人群和富豪的玩物,但是這部分人無法支撐起一個真正的「商業市場」。
他認為只有吳冠中、齊白石這樣被歷史驗證過的優質藝術家,其作品才有被收藏的價值,而數量更龐大的年輕藝術家,風格尚不成熟,創作質量和創作人數決定了他們的作品不會被收藏,但可以被用來消費。
這些新興的藝術電商顯然服務的是後者——通過挖掘藝術品的商業價值,讓更專業且低價的藝術品入駐普通消費者的家中,打破藝術家與普通用戶的結界。這樣的好處是,它們既引入商業模式找到了一個更龐大的市場,也能讓藝術家們維持自己的生活。
當平台上聚集了越來越多的藝術家,何彬開始思考如何幫他們賣出更多的作品。一方面HIHEY找到了徐小平、潘石屹這樣的大V進行合作;一方面它們在線下開設名為「藝術局」的門店,將小規模的展覽及講座活動帶進社區,傳播藝術。
如果把這些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定位為消費品,這個市場與中國經濟周期的發展相關。何彬認為:「中國經濟會在2019年之後有新的復甦,藝術品市場也會迎來一個風口。」 他希望在這個風口來臨之時,HIHEY能夠接住流量,再融一筆錢,更快速的佔領市場。
六月,劉清路在北京的HIHEY藝術局舉辦了自己的個展,並同時在線上拍賣部分作品。他接下來的行程是與上海的藝高高、迪拜的At Fann A Porter同時合作,開啟自己的世界巡迴展。
現在,劉清路每年收入50萬元左右。他習慣在拍照的時候戴上帽子,展示自己職業藝術家的特徵。
回憶起當年等著畫賣出去才能吃上飯的日子,他說, 「太傻了」。
(應採訪對象要求,文中程珂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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