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麗塔，道德？愛？

又是凌晨三點多醒來，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上一次出現這種情況，已是四五年以前的事了。索性起來看完了《洛麗塔》，恰好剩下的是亨伯特槍殺奎爾蒂的復仇場景。猶如在夢中看了另一場夢境。

忘了是誰說過，看書其實是在不斷印證自己的想法，當看到作者與自己表達出同樣的觀念，或者你想說卻未能表達的心情，你就能感到快樂。當然，這或許只是我們這種看書純為消遣的人所能體會到的相對低級一些的樂趣了。

《洛麗塔》名聲甚燥，即便沒有看過，多少也聽說過，再不濟，總聽過小蘿莉這樣的稱謂吧。老男人對少女病態的迷戀。想來自己從小到大，許多所謂「病態」、「畸形」的知識，都是從文學作品中獲知，然後隨著社會閱歷的增加，慢慢在現實中得到了印證。所以，文學畢竟還是來自生活，而生活，又總不情願地受到了文學的影響。

我素來覺得自己的道德觀念非常薄弱，對人倫又恨之又恨，所以絲毫不覺得亨伯特對洛麗塔這樣的迷戀有何不可。一個四十歲的半老男人，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想想《紅樓夢》中，賈寶玉對男人的憎惡。女兒是水，而男人，則是那污濁的泥。再看看《洛麗塔》中對女人的描述，那便是少女是精靈，而成年女子，則都是被生活腐蝕了的濁物。其實，《紅樓夢》里那些似水的妹妹們，也都是才十二三歲的年紀啊，稍長一些的寶釵姐姐，就已經不那麼可愛了。雖然亨是因對少年時愛慕的安娜貝爾的情感未能得以宣洩，才導致了這樣的少女情結。然而，在經歷了人世漂浮後，誰又能不對那樣不摻雜質的少年心性心動呢。

當然，亨對洛的愛無疑是畸形的。一般以為好的愛是兩個旗鼓相當的人，兩個人格各自獨立的人碰撞出的火花。愛應當是為對方的幸福成全，而不是綁架。然而，這世上有多少人真能做到心智成熟呢（寫到這裡，又覺得自己要被拖回情緒的深淵裡去了），波伏娃說，成年人都是被年齡吹脹了的孩子。大部分成年人，骨子裡也仍是孩子，自我、任性，只是被那吹脹部分中太多的不純粹壓制了。

而愛這東西，本身就不是理智的。洛只是個小姑娘，一個任性妄為、粗野蠻橫的孩子，為什麼愛她？沒有理由，就是愛。又想起最愛的毛姆叔叔曾在《刀鋒》中寫過的一段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的「愛」。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男子，一個放浪形骸的女人，數次背叛他，他卻仍不可救藥地愛她。在她多次被人遺棄，最後又回來求助於他時，他雖接受她，卻已不再愛她。為什麼愛，又為什麼不愛呢？連自己也無法解釋。迷戀時那種頭腦發熱的感覺，就算明明看得到對方那麼多的不堪，就算理智再怎麼阻止要你看清真相，仍是飛蛾撲火般不可抑制。哦，我也看過那些關於荷爾蒙，關於基因選擇的說法，但還是留一些精神層面的浪漫吧，不要把一切都歸咎於生物學了。

所以，有時候，還是覺得文學危險。不管看什麼，人們只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文學，本身就是神經敏感者玩的遊戲。而我，對這種激烈的情緒總沒有太大的抵抗力。也許只是懦弱而無法與之對抗吧。我曾經甚至認為精神病不需要治療，因這便是自由意志。但，病症就是病症，可以從生理上找到缺陷而後加以糾正。這樣想想，人活著也真是又累又無趣，而且脆弱，不僅身體不能自己，就連精神，其實也是能被控制的。但是，想想若生活中人們都不對自己的情緒加以控制，恐怕這世界也會亂得可怕。

話題鋪得太開就容易出現失控。再回到《洛麗塔》上吧。洛失蹤時亨伯特的那種煎熬，那種想見卻無論如何都見不了的心情，真真是能把人逼瘋。能體會這種心情，便也能理解他在離開洛三年，身邊已經有了還算穩定的伴侶後，還是非得固執地去殺了那個混蛋，那個把洛麗塔從他身邊搶走的惡棍。何況，小說中的亨，本就是個精神經常處於崩潰邊緣的人。

看到奎爾蒂最後倒在紫紅色的血泊中，我也終於放寬了心，可以重回睡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