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東莞的一首詩
「你為什麼看到東莞被掃你就乾杯,好像你是拒絕黃賭毒的原唱似的。」我奇怪得很,以躲酒切妞逃單著稱的他變性了。舉著杯子,還不說話。「啊?喝什麼啊?是慶祝社會主義文明建設取得新進展還是哀悼你曾經的精神樂園沒有啦?」
「廢話,幹了再說,磨磨唧唧。」我的朋友好像要講故事,這是一件好事,因為他的故事總是在這種情緒變化中開始的,所以我也不推辭,舉起來就喝,喝得快得啪啪啪打他的臉,讓這個傢伙從一開始就在心理上被挫敗,顯得自己裝逼失敗。
「喝完了,你個傻逼還沒喝完。」我抹抹嘴,有點反胃,他還舉著杯子,有點遲疑,這麼重的一杯酒用右手舉這麼久,看著好像也是手勁比較大,生活比較貧瘠的一個人,卻有著這麼多和睡覺有關的過去。
「說吧,邊說邊喝,如果這是一個東莞場子里的故事,那麼你就不用講了,我也去過,我知道什麼是金魚缸。」我說。
「她那時候不在東莞,在廈門,我在廈門遇到她的,剛看到這個新聞想起來的。」
「哦,不是東莞的,那我可以聽。」
「但是我認識她的時候,她剛從東莞過來,也在一個金魚缸里上班。」
「操,那還是東莞的,不在原產地,服務還不如東莞呢。」
「不對,不對!她不一樣。」
「不一樣個屁!培訓內容都一樣!」我憤怒的打著酒嗝準備收攤回家。
「你等會兒,嚇死你。」
我的朋友拿著手機,打開好久沒有用的滿是垃圾信息的簡訊,搜索了白捷這個名字,然後把手機遞給我。
「我靠,好多簡訊,你沒事存這麼多信息幹嘛,手機都換了7代了。」
「從第一代iphoe開始,我就沒有刪過信息,一直在,因為都在,所以有時候點開看看,不至於失憶。」
「那是因為你腦子不清楚,生活還太混亂。」
「看了嗎?」
「當那朵玫瑰驕傲的開放的時候
我會伸手握住它的枝幹
即使被刺破的皮膚流出鮮血
這朵玫瑰也將屬於你
——白捷」
我念了一條「這是什麼鬼?酸死了,我念不下去了,啊?下一條還是……你們這對話不屬於人類啊?」
「你見過這種對話嘛?」
「見過的都死了,都酸死了。」
「說真的!」
「見過,但是沒有見過金魚缸的妹紙這麼說話的,外圍還有可能。」
「白捷就是例外,你說這是什麼情況?」
「情況就是你去嫖娼了,還明目張胆,還念念不忘。」
我的朋友雖然不是很正常,但是也有正常的時候,比如喝了點酒又找不到炮友的時候,嘴上說著嫖娼都是沒文化的事,但是他也偷偷的去。
那些年,也就是剛出iphone一代的時候,東莞如火如荼的標準體系影響了半個中國,迅速在南方很多地方有了類似莞式服務的場子,一度燈紅酒綠滿街樂趣,算是一道別有情趣的風景。
我的朋友認識白捷就是在那樣的第一個地方,這個女孩的名字也是相當應景,那些年在網路上流傳著一部《少婦白潔》的色情小說,這個名字也就成為帶著挑逗意味的稱呼,導致我的朋友躺在包間渾身抹著精油里問白捷名字得到回復的時候,以為這也是服務的一項內容。
白捷是北方人,那年18歲,
我的朋友形容她的時候,是「說話帶捲舌的北方大妞,波浪頭,皮膚特別白,長得都不像是在那種地方能遇到的女人。」
能獲得如此的評價,也算在聲色之所的白捷能獲得最最高禮遇了。當我的朋友磨磨唧唧的帶著驚喜神色坐在包間床上看著白捷,開始問她是哪裡人的時候,這個故事才算是正經開始,具體路徑其實香港的胡耀輝已經在《一路向西》里拍得十分清晰,這個導演也是我另一個朋友,在看完電影以後,我幾乎把這兩個朋友的故事混為一談,準備在微信拉一個群讓他們互相認識。
聊天這種事情本來就是看緣分的,我的朋友雖然已經是老司機,但此處遇到眼緣相投的姑娘,多少有些靦腆,恰恰也是這種發自內心的靦腆,讓白捷覺得有些不一樣,於是兩人一路胡扯,一發不可收拾。
一個鍾結束以後,通常是穿衣走人,故作正經,但是我的朋友幹了件比較不靠譜的事情,就是打電話到前台加了一個鍾,為的就是和白捷聊天,而白捷也沒有遇到過這樣趣事,不用勞動也有錢收,於是衣冠不整的繼續胡扯。
據說當時的胡扯是這樣的。
我的朋友有一個傻得不行的紋身,在他的左胸口有一行英文,「O ever youthful, O ever weaping」(永遠年輕,永遠熱淚盈眶)。
在那個時候居然還紋錯了一個單詞他也不知情,反正是自己認為是憤青,忙著喝酒也忘了找紋身師的麻煩,也不想再疼一次改過來。
做完了成套的服務後,白捷在稍微正常的燈光里,念了念這句英文,順口問了一句:「你也看凱魯亞克的書啊?」
我的朋友頓時就驚訝了「你也看?」雖然白捷也沒有看出來單詞的錯誤,但是在這種場所一個視覺舒適剛進行過色情服務的失足少女能有如此覺悟,真是史上罕見,我的朋友也覺得自己是柳永再世,遇到有料少女,將開始一些省錢的未來。
一個鍾是90分鐘,所以兩個人的情感交融大概進行了兩個90分鐘,時間到了以後,就又要交一次錢了,我的朋友總算悻悻的走了出來,不一樣的是,他有了白捷的手機號碼,一般來說,他們是不會留常用手機號碼了,留了,說明兩人都開始拋棄職業道德了。
我的朋友生性豪爽,是一個守不住秘密的人。
傍晚,他和白捷說:「陽光老了」
白捷說:「即將開始的痛苦,但心中始終有夢。」
夜裡,我的朋友和白捷說:「總該歸於寂靜,我也許會出現。」
白捷說:「這24個小時毫無意義,因為你不在身邊。」
喝完酒我的朋友和白捷說:「醉後的世界是顛倒的,我寧願人生重來。」
白捷說:「相處即安,笑對風雲。」
白捷比較痛苦,因為上鐘不能帶手機,下鍾了除了氣喘吁吁還得回信息。
簡直要了命了,這種文字的對話,一般人不能理解,但是理解的人卻無法自拔。我的朋友告訴我,在白捷生活的那個地區,女孩子通常都長得好看,她們會在17歲左右隨著前輩的說法南下,到我們這些比較有錢的傢伙生活的區域投入這種工作,在辛勞五年左右,存下幾十萬現金,回到自己的小城,買個房子,再花個十萬左右買一個工作,這種工作基本都是比較體面的國企,甚至有的可以買到警察和電視台的崗位,找一個愛人,算是忘記過去,重新開始。
白捷從小愛看書,愛聽搖滾樂,也是一個在十多歲就不說人話的孩子,但是家庭貧窮父母生病,所以也走上了這條道路,她一些時候以後就會存夠錢,離開這個行業,去找個學校進修。
……我表示無語,這個故事的後半段看著眼熟,前半段給我漲了見識,甚至於我對那個地區產生了濃烈的興趣,覺得這種傳統簡直是人間福音,而且在此後的生活中還可以和一些這樣的警察和記者打交道,太牛逼了。
頭疼,想不出原因,反正隨他去吧,友好的人生總有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他們開心就是開心,事實是我的朋友總在下班以後約白捷,也沒有再付過錢。
而總見到一些飽含感情的詩句,可能是抄的,也可能是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花了時間,願意花時間的相處,無論雙方出於什麼目的,我想,總是有好的東西存在的。
有一天,我的朋友因為他的生性豪爽沒有守住秘密,在一個狐朋狗友聚會的局上,把這個故事說了一半,一半指的是說了白捷的好和場子的名字,卻沒有說到那些好的東西存在的事。
一個朋友轉身問另一個朋友:「那個場子你去過?你見過18號嘛?」「沒有,場子一般,怎麼會有那麼好的?」
兩個人出於對我的朋友的信賴,在酒局結束之後,就去了那個場子,其中一個點名要了白捷的18號。
就在這個服務的開始前和結束後,我的朋友還在和白捷說:「有開始就會有結束,我會等待。」
白捷說:「不知道怎麼說出感謝,我相信這不協調的緣分。」
……
然後,這個被我的朋友的描述引誘去的朋友,十分滿意白捷的服務,於是又告訴了別的幾個朋友。
據說是終於有一天,我的朋友在白捷每個月休息的那幾天,組了一個夜店局,把白捷以正式的樣子叫了出來,端坐卡座中央,三瓶藍帶上桌,邀了其他的朋友們一起玩耍。
在朋友們紛紛到齊的時候,我的朋友喝到興奮,高興的告訴大家,這個女孩是自己的靈魂伴侶,兩人相處愉快,並準備接吻示意。
這個時候的夜店開始十二點爆點開燈狂歡,在亮起的燈光下,幾個朋友看清楚了白捷的臉,其中一個有些驚愕,轉身,發現旁邊的那個朋友也有些驚愕,再轉身,旁邊那個還是有些驚愕。
此後
交頭接耳,確認事實。
白捷不記得他們
他們都記得白捷。
我的朋友也是一個無辜傢伙,在這段靜止的心理變化中毫無參與的餘地,自顧自的搖頭晃腦,表示愉快,眼神飄忽,看著白捷的時候都是喜悅。
我的朋友生性豪爽,大家都很喜愛他。
故事並沒有像你們想的一樣,朋友們交頭接耳之後,有的露出邪惡的笑,有的沒有再看白捷,有的轉身灌了一杯酒,有的繼續交頭接耳,一直到這個局在凌晨三點醉醺醺的結束。
幾天以後,這個事件流傳成了那個朋友圈的一個笑話。
我的朋友也知道了這個笑話,他憤怒到現在。
「這他媽叫什麼事兒,我說了好,他們就去!」
「那你說了好,他們為什麼不去?」
「怎麼能這樣呢?」
「為什麼不能這樣呢?」
「真他媽的不是朋友,去了還不說。」
「誰像你,去找個小姐還到處說。」
我也不知道怎麼勸說,但是好在他也沒有留下什麼心理毛病,也可能是參與者眾多他毫無辦法,但是對於白捷給他帶來的嘲笑,他還是有些介意的。
白捷說:「你消失了!」
白捷說:「你消失了!」
白捷寫了一首詩,意思是說:「你消失了!
白捷還寫了一些別的文字,意思也是自己內心苦痛,開始已經如此身份,期待改變。
但是我的朋友即使再柳永在世,也失去了和她繼續的勇氣。
男人總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自尊,總覺得自己莫名的受到了傷害,這種行為在一些文藝男青年的生活里表現得尤其明顯。我的朋友就是這樣,他不承認開始,只承認結果,覺得自己在一段驚世駭俗的愛情里,成為了社會的棄子,有了一段人生無法磨滅的經歷。
白捷始終不知情,從參與到被消失,她都不知情,她只能在常態的工作中,繼續脫衣穿衣,洗澡收工,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寫一些自己喜歡的文字,可能感到悲傷,可能也並不被知道。
在之前的那些日子裡,我的朋友一邊說著愛情,一邊等著白捷用簡訊把她的情感表述出來加上空格發過來,利用工作難得的空閑,況且這樣的交流已經進行了一段時光,我的朋友一邊閱讀,一邊感受著白捷的服務,一邊和別的朋友進行關於文學的探討,這也是相當豐富和有逼格的日子。白捷時常寫作,像一個70年代被詩歌荼靡的女青年,以這種飽滿的狀態,賣力的每天嬌喘直至吶喊,期待著離開的那一天。
現在的白捷不身在何處,也許以已經回家當了一個驕傲的新人,也許還在南方的某處賣力工作,一個人,成為一個驚奇,也就容易被懷念,我的朋友即使再能寫,他還是一個普通人,也只能一些回憶的時候隱瞞自己的弱點吹牛逼,但是白捷不是,她不一樣,她是一首來自東莞的詩。
她寫的字多了,也不記得了,好像有一段,我還能打出來。
當高高拋起的硬幣 旋轉著
下落
他總不知道自己會用哪種姿勢
狠狠的 摔傷在地面上
他抱怨命運
可我們 卻用他的抱怨
來決定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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