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最美麗的風景
先講個故事吧。
一、
2009年的一個夏末,睡夢中的我被母親叫醒,替我準備好了早飯,便離開家門前往家中經營的小餐館開始了一天的忙碌。睡眼惺忪的我吃過早飯,開始在家悠閑的享受這美好的周末時光。下午5點半,父親的電話低沉而略顯焦急,馬上來醫院,你媽媽病倒了……
當我來到醫院,看到的是一幅陌生的畫面,母親毫無生氣的昏迷在病床上,旁邊是一連串的點滴。我在想,打完點滴她就會醒來,明天,生活還會繼續。
二、
麻醉科的醫師帶著器械箱匆忙的趕到這裡,瞬間將所有的措施準備好,五分鐘後,母親的嘴裡被植入了一個直達喉部的醫用管材,管子的外端連接著一台叫做呼吸機的東西,工作雜訊巨大,外形粗獷。我獃獃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突然覺得,生活可能不會繼續了。
三、
不知道是否我哭干所有的眼淚,母親就會停下離開我的腳步。兩天後,在我紅腫的雙眼的注視下,那台雜訊巨大的呼吸機被換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看起來非常高端的儀器,它有一個聽起來令人踏實的名字,叫做「全自動呼吸機」,我看了一眼,上面寫著MADE IN USA。或許老天爺也會偶爾突發奇想的和人類隨便開上一個玩笑,夜裡,這台源自北美的高端器械無辜罷工,母親失去了唯一的生命支柱,醫院立即採取應急措施,拿著一個曾多次出現在我童年記憶里類似氣球的東西,對準喉管的末端,開始了富有節奏的一捏一捏又一捏;與此同時,聯繫器械科更換另一台呼吸機。我想,大概是老天爺的生活太過於單調了吧,一個玩笑沒能讓它過癮。不知道什麼原因,找不到器械科的負責人,又聯繫當夜的總值班人員,一個半小時以後,爛醉如泥的這位總值班被發現在值班室的床上睡得無比的深沉,面對我們一方焦急的神態,他給予我們的是語無倫次;副院長出馬了,從醫院的分部調來另一台呼吸機,坑爹的知識分子們,面對這不同型號的呼吸機,束手無策。半個小時後,一位被稱為資深醫療器械專家的同志啟動了這台儀器。此時,我無法不承認他的資深,無法不承認他是專家。整個過程,兩個半小時。慶幸的是,當這台儀器連接到母親喉管的時候,母親的心臟,仍在跳動;更慶幸的是,父親將這一切,全部錄了下來。
四、
在院方的建議下,父親簽署了氣管切開術的手術通知書,我們被送到了ICU重症監護室。我知道了母親的病情,震人心魄的四個字,「腦幹出血」。站在母親的床前,眼淚就像久旱而至的甘雨一樣,如果家人不強行把我拉出去,我想我會躺在另一張床上被他們等待著醒來。抬眼望了望父親,他的襯衫就像是借來的一樣,鬆鬆垮垮,布滿褶皺。再看他的眼神,堅定而憂傷。
五、
所有的親人都來過了,面對這樣一個無法挽回的局面,都在理性的勸說父親放棄給母親的治療,否則人財兩空,我的未來更是懸而未決。父親拒絕了所有人的勸說,帶著我一往無前的踏上了這條路。一個月後,我們搬到了ICU的獨立病房,在這裡,隱隱有了一股家的味道,因為我會在這裡進行一切,電磁爐,鍋、碗、冰箱、牙刷、毛巾、臉盆,除了電視洗衣機,這就是全部。時節已近深秋,飄落的黃葉與我的家道「交相輝映」,斜陽正濃,我站在窗前望著天邊的落日餘暉,就像遠處的那隻孤雁。
六、
兩個月後,依靠著呼吸機生存的母親奇蹟般的醒了過來,只是醒了過來,空洞無神的雙眼似乎說明著她還處在一個植物生存的狀態。僅僅這樣的一個奇蹟,已讓我們高興的泣不成聲。此時的情況大致如下,第一,此前發生的醫療事故,院方沒有給予一個明確的說法,父親拒絕再支付任何費用,我們和院方陷入了一個僵持的狀態。第二,父親在當地的一家民營企業做高管,可能是醫院和這家企業有著友好的合作關係亦或是密切的業務往來,迫於一種無形的壓力,父親失去了他的工作,也就意味著,在負債纍纍的情況下,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苦笑,唯有苦笑。他動用自己的社會關係,在臨近城市的一家企業謀到了一份工作,月薪2500元,靠著一位摯友,暫時有了吃住上的保障。父親的這種生活方式,我曾在課本上多次見到過,叫做「背井離鄉,寄人籬下」。面對這種局面,我連個屁,也放不出來。在父親的強烈建議下,我以每月1150元的價格,請了一位年齡可以稱之為奶奶的護工,在白天代替我照顧母親,我要上學。放寒假了,我想了想,那可是1150塊錢吶,委婉的將那位奶奶送走了。
七、
這時的我,已經可以熟練的駕馭一切,每天給母親做飯,用榨汁機攪成液體,用注射器通過胃管將糊狀的食物送到她的胃裡,每隔幾個小時的翻身按摩,我做得熟練而專業,沖洗她的尿瓶,處理她的排便,讓我感覺到在我面前的母親,就像一個嬰兒那樣脆弱。她逐漸有了意識,可以用眼神與我進行無聲的交流,我天真的拿了本和筆,告訴她把想說的話寫下來,望著那用盡世間一切辦法也無法翻譯出來的曲線,我的內心充滿了酸楚。很多個難以入眠的夜裡,我都在想,想像著母親她有著怎樣的感受,想著身在異鄉的父親此時是否在煙霧繚繞的卧室輾轉反側,假如沒有我,假如我不在,假如我消失了一天,可憐的母親一定會無人問津,沒人給她翻身,她就像一具屍體一樣躺在那一動不動,沒人給她喂飯,她就會帶著乏力的身軀和空洞的眼神,忍受著這份飢腸轆轆。腦海里,浮現了這樣的一幅畫面:一個偌大的病房,裡面躺著一位病人,雙眼無神的望著天花板,偶爾會吃力的將頭偏向一側,似乎在找尋兒子的身影,來來往往的家屬會有幾個好奇的人站在門口指指點點,母親找尋無望,卻因為面部神經的麻痹無法將內心的哀愁與失落展現在臉上,甚至淚水,也不曾流下一滴……仔細傾聽,或許會聽到呼吸頻率偶有起伏,那顆微弱的心臟,會有著一段雜亂無章的跳動……淚水無聲的划過我的臉龐,我不敢再想像這樣的畫面,鬧鐘的響起告訴我,給母親翻身的時間到了。我擺動著她的身體,伴著滴落在她身上和床上的淚水,輕撫著她後背擠壓出來的褶皺。
八、
外公打電話來問候母親的病情,關切的問我每天吃的好不好,床上的被子鋪的厚不厚,晚上會不會冷。我居然不知道怎樣回答他,因為我睡的壓根就不是床,而一碗白飯,蔥葉和白菜絲再加上些醬油就是我每天的晚餐,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每天的生活單純而平淡,也許是時間的流逝麻痹了我的情感,又也許是那個畫面的幻想讓我清楚我的堅持有多麼重要。我不再害怕孤獨,也不再感到寂寞,慢慢的,我變得堅強,內心充滿了力量,面對毫無希望的明天,油然而生出一股捨我其誰的魄力。我很清楚當下的局面,父親主外,而我主內,換言之,我和父親背著母親往前走,我能多承擔一份力量,我那身在異鄉的父親就會輕鬆些;身為人子,我絕不能拋下這一切,若有一天,我被現實打敗,變得精神萎靡而逃避責任,局面將會發生翻天覆地般的轉變,我的那份力量,將轉移到父親的身上,他將一個人,背著我與母親。這般滋味,即便是想想,也是凄慘無比。
九、
新年伊始,忙碌的病房並無新春的景象,街道上三三兩兩的人群和偶有穿梭的汽車將這合家歡樂的時節映照得無比蕭瑟。大年三十的夜裡,餵過母親,我和父親一人端起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哦,是從超市買來的速凍餃子。伴著窗外的爆竹聲,「兒子,爸爸對不起你,讓你承受了你這個年齡本不該承受的東西」,我笑了笑,「爸你說什麼呢,這算什麼,誰的人生沒點波折。」我接過吃完餃子的碗來到了洗漱間,淚水與碗里的油漬融合在了一起……
十、
開學了,外公來了,肩負起我的義務,來幫我照顧母親。每個周末,我都會留在醫院,他會坐火車回到家裡,照顧體弱的外婆,每個周一,他會趕在我上學臨走前的二十分鐘內進入病房。這位已過花甲之年的老人每周的奔波,為的是分擔他外孫的一份壓力,為的是照顧他植物人的女兒。僅僅一個月,曾經神采奕奕的外公已兩鬢斑白,我經常看到他一個人低頭頷首,雙眼無神。這個學期,我拿到了全班第一的成績並得到了二等獎學金。我所在的專科院校,會在學生畢業的提前一年舉行雙選就業招聘會,我毅然決然的請求老師將我的名字從名單上划去,就連入場劵也沒有領。
十一、
時間,在不經意間溜走,成長,也會悄然而至。兩年後,我成為了一個專業的護理工。能夠從母親監護儀上不同的變化判斷出母親的情況,並及時採取相應的措施。學會了氣管切開護理的操作,胃管、尿管的更換流程,通過血液檢測的結果調整母親的飲食,心臟及肺臟的工作原理,相關的藥物知識;而日常的吸痰護理,鼻飼飲食更是手到擒來,母親雖仍是植物狀態,但意識卻有好轉。帶著這樣的本領,隨著醫院內部科室結構的調整,我們跟隨腦外科來到了上一個樓層,要求了一個雙人病房,這裡陽光充足,有著獨立的衛生間,而我,可以繼續陪在母親身邊,幸福的睡在另一張床上。兩年的堅持,似乎也感動了身邊那些見慣了生離死別的醫護人員,她們從情感上,願意給我更多的同情和幫助。我微笑著望著這裡的一切,突然感到生活,似乎並沒有那麼糟。
十二、
也許是曾經和我開過玩笑的老天在不經意間想到了我,並且眷顧了我。當地的報社不知從什麼渠道得知了我們的情況,來到了醫院,在尊重我們的前提下進行了採訪報道,隨之而來的是當地的廣播電台,省城的報社及電視台。在省城電視台那位攝像大哥肩上攝像機的注視下,我和來自省城的記者相談甚歡,我說不出兩年的路是何等的辛酸,只是平靜的將整個過程娓娓道來,她訝異著望著我,驚嘆著20歲的年輕人,會有著這樣的一種堅強和淡然。而面對攝像機的父親,言語中充滿了對我的憐愛。在採訪的最後,她請我最後說一句,我想了想,「我改變不了過去,但是我能把握未來」。她將這一次專訪做成節目並刻了份CD送給我留作紀念,據說,那一期節目的收視率,創下新高。我看著CD里那個堅強的自己,笑了。我的學校也將我的事迹做成校報進行報道,校領導和老師都來到醫院進行看望給予幫助,並且立下保證,如果將來找工作需要幫忙,學校會盡最大努力。接踵而至的陽光照得我一時睜不開眼,我告訴自己,忘掉這一切,因為母親,才是我生活的中心;更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沒有解決。
十三、
院方對於入院初期的醫療事故遲遲未給說法,只是一拖再拖,而錙銖必較的收費項目已經使母親的住院賬號上顯示欠了上百萬,自母親入院半年後,源於病情的相對穩定和院方給出的說辭「防止腎功能的過早衰竭」,早就停止了靜脈注射等一些列藥物治療。這上百萬的醫療費用,我不知從何而來。無奈之下,父親一紙訴狀將醫院告上了法庭,隨之而來的,是漫長而無期的等待。
十四、
母親的意識說好不好,說壞不壞,時而能夠聽懂我的語言並給予點頭或搖頭的回應,會追逐著我的身影轉動著她的眼球,時而面對我的呼喚混沌不堪。我很清楚,這樣的狀態已經到了極限,周身肌肉的萎縮已經不可能再像正常人一樣站起來了,我接受了這樣的事實,告訴自己,在她今後活著的每一天,我都不會離去,哪怕一次。親人們每年都會來,看望,問候,留下一些錢,聊表心意。父親的工作穩中有升,生活,緩慢而平穩的進行著。
十五、
一個夜裡,我被監護儀的警報聲驚醒,起來一看,母親面色潮紅,呼吸略顯急促,脈搏過速,而吸出來的痰液暗黃而黏稠,一摸額頭和腋下,熱得發燙。我知道,這是由於常年的氣管切開造成的急性肺內感染而導致的高燒。面對這如此迅猛的變故,儘管知道及時治療不會造成太嚴重的後果,卻還是慌亂了手腳。馬上找到了值班醫生,給予了退燒處理和抗生素注射。母親已經出現了對抗生素耐葯的現象,效果微乎其微,三天內血氧飽和度一度降到了80以下,氧氣吸入也沒有得到太好的效果。我很清楚長時間這樣下去的後果有多麼的嚴重,但對抗生素產生的耐葯現象,我束手無策,整日提心弔膽,焦急著看著監護儀上的各項指標,希望能有奇蹟的出現。我知道,我可以接受她永遠這樣下去,但至少,我還不能接受她的離去。可能冥冥中自有主宰,母親的生命力很頑強,一周後,一切恢復了正常。望著她蒼白的臉,我長出了一口氣,喉中一癢,一塊黑色的痰液被我吐在了衛生間的馬桶里。
十六、
經過這件事之後,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東西是註定的,就像人生的苦難一樣,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它們依次在你的命運長河裡靜靜的等待著,在它們該出場的時候來到,在它們該退場的時候離去。最終的結果,往往是我們左右不了的。就好像,無論我再怎麼努力,母親終將會離去。演員不會因為觀眾的需求一直表演下去,而陽光也不會因為向日葵的眷戀而阻隔黃昏的腳步。
十七、
一年後,法院的判決結果出來了,我們做為原告,要在本次事故中承擔百分之四十的責任,並且要償還欠下的醫療費用。我們都很清楚這樣的責任劃分代表著什麼,無疑使我們離了深淵,又入地獄。這一次,我感受到了權力的力量有多麼的強大,所謂的人權又是多麼的渺小。也許,在他們眼裡,我們是社會的一個特殊群體,野蠻,無知。他們可以利用權力將我們的生存空間壓得毫無縫隙,而那些高官們依舊會燈紅酒綠,繩營狗苟。這些所謂的社會上層人群可能永遠都無法體會這樣的家庭面對生活是怎樣的艱難。父親沒有妥協,再次上訴,案件交到當地中級人民法院進行二次審理。
十八、
「你的世界,如若安穩,便幾盡荒涼。一個舊而髒的落地窗帘,一些形形色色的生活物品,還有就是幾座參差不齊的樓房和那片既狹小又寂寞的天空。沒有來來往往的車輛,也沒有熙熙攘攘的人群。我知道,你渴望將自己全部的世界換成我的身影,哪怕留給你的只是一片黑暗與沉重而又均勻的呼吸。可是理想總與現實背道而弛。你的吃力,你的痛苦,你孤獨無助的眼神,這一切的一切,被我盡收眼底。它們彷彿一瓶濃郁的硫酸,緩緩注入我的心底,讓我無力抵抗,讓我痛徹心扉。無論溫和的陽光,還是暖意的春風,都無法撫慰我的疼痛。其實,我知道,這也是你的疼痛。你那一面的世界,除了單調乏味,一成不變,便是寂寞荒涼,毫無生機。我能夠理解你的痛苦;但,請原諒我的無能為力。」
每個夜裡,我都會隱約聽到母親轉動頭部摩擦枕頭的聲音,我知道,她是在看我。無論白天黑夜,無論我怎麼勸說,只要她醒著的時間,她就會睜著眼睛看我,不給我任何回應,只是獃獃的看著我。我想,這大概就像是一個痴呆的老人唯一的精神支柱吧。總有那麼一種隱隱約約的痛苦流淌在我的心間,望著母親的眼神,我真的不知道還能為她做些什麼。在她睡著的時候,平穩而均勻的呼吸讓我安心,我會在一旁靜靜的望著她,回憶著童年的點點滴滴。我邁著蹣跚的腳步向她走去,投入到她的懷抱;她第一次煥然一新的髮型帶給我的驚喜,我告訴她媽媽你好漂亮;那一次冬日的黃昏,她在我放學的路上迎來了回家的我,為我穿上了新買的棉襖;那些曾經被我遺忘在記憶長河裡的畫面接二連三的浮現在我的腦海里,原來,那些曾經的溫暖,一直未曾離去。
十九、
春去秋來,花敗花開。不知不覺間,我在醫院度過了四年的時光,似乎一瞬間從青澀獃滯的少年變成了成熟篤定的青年。二審的結果下來了,法院判給了我們一筆說得過去的賠償款,醫院為了避免我們繼續佔用病房資源,免除了所有欠下的「醫療費」,支付了賠償款後,我們在2014年12月31日這一天,回家了。我買了電動吸痰器,超聲波霧化儀,氣墊護理床等醫療用具放在了家裡。許久未回的家,走在地板上真的可以算的上是一步一個腳印,窗台上覆蓋的塵土似乎映照著這四年的歲月。我用了三天的時間,將家裡打掃的乾乾淨淨,溫和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地板上,我又看到了希望……
二十、
父親將奶奶從幾百公里外的老家接到了家裡照顧我,我又以每個月1600元的價格將那位曾經在醫院照顧母親的護工請了回來,幾年不見,她還是那麼硬朗,對於我這幾年的生活,她唏噓不已。通過幾年的努力,父親那邊的工作做得有聲有色;而我在離家不遠的一個商場謀到了一份工作,工資不高,但勉強說的過去,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奶奶在的日子,會經常和我聊起往事,聊年輕時的母親,年輕時的父親,還有我逝去多年的爺爺。她用樸實無華語言告訴我人間最古老的道理,用源於生活的例子告訴我再輝煌的生命也會有塵埃落定的那一天。我知道,她在告訴我,要學會接受親人的離去。
二十一、
街道兩旁的樹木已無枝芽,十二月的初冬略顯冷清和寂寥,外公外婆想再看母親最後一眼,也希望母親能夠落葉歸根。我和父親連夜將氣若遊絲的母親拉回了她出生的地方。外公看著母親,說不出任何話,外婆早已泣不成聲,我為母親擦洗著身體,希望她遠離塵埃,走的無牽無掛,我知道,這是我能為她做的最後一次,而這個不眠的夜晚,將永遠定格在我的記憶里。我凝望著這張我陪伴了五年的臉,凝望著生我養我的母親,我多希望她再看我一眼,哪怕一眼,就像曾經在醫院追逐我的身影那樣,但是沒有。凌晨五點半,她就像打了個哈欠,呼出最後一口氣,安詳的走了。三天內,面對親人嘶聲力竭的哭聲,我記不清多少次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我不要哭,她不用再忍受活著的痛苦,也不用再牽動著我的心緒,放下所有的牽掛,去了她終歸要去的地方。黃土將她與我隔絕,此生,再無相見。我再也無法忍住眼中的淚水,跪在地上彎下腰,將臉深深的埋在雙手間,淚水與黃土融合在一起那辛酸而苦澀的味道,我至今難忘。次日清晨,天空飄起了雪花,雪花落在我的手心裡,我的內心,湧起了一絲溫暖,一絲懷念。
不知為何,我對冬天的雪,總有著一種難以割捨的情懷。因為美,因為純潔,更因為它是我的回憶,是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時光。日落時分,炊煙裊裊,黃昏已將整個世界籠罩著一副神秘的面紗,放眼望去,一望無際的田野被一片片雪花溫柔的覆蓋著,三五成群的麻雀穿梭在寥寥林間。我幻想自己置身於這個純色的世界中,不遠處,有母親慈愛而焦急的呼喚,還有那份沁入心脾的關懷......
二十二、
回到了家裡,我找尋著母親的氣息,她似乎從未離去,我總能聽到她咳嗽的聲音,總能不由自主的推開卧室的門向里望去,我收起了她生前用過的東西放進了柜子里,把她,放進了我的心裡。半年後,我的生日到了,我想像著二十幾年前的她初為人母的喜悅,想像著她看著我一天天長大的欣慰,回憶著那五年四個月零二十二天的時光;一瓶白酒,我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哭泣,蜷縮在被窩裡,瘋狂而無聲的哭泣,哭到心臟抽搐,哭到無法呼吸。醒來已是夜裡,望著窗外的夜空,直至天明。
尾聲、
時光飛逝,歲月如歌。母親已經離去一年了,似乎時間真的是治癒一切的良藥,每每回憶起母親,一股淡淡的憂傷從心頭掠過,望著床頭母親微笑的照片,我會看著她和她一起微笑。媽媽,一年了,你還好嗎,那裡是否寒冷?那裡是否孤寂?你又是否曾化作那顆夜空中最亮的星,遙望著對你無比思念的兒。我們曾一起走過春夏,再別秋冬;等待日出的珊珊來遲,凝望夕陽的漸行漸遠;你用生命為我的青春譜寫了一段燦爛而華麗的樂章,讓我的生命里充滿了關於你的音符;你用生命教會了我堅強與成長,留下了那一段周而復始的悲傷,讓我的生命因為你而充滿了厚度。你是駐留在我心中一生的那道最美的風景,將陪伴著我,走過今後的每一個春夏秋冬。
結語、
生活真的就是這樣,親情也好,愛情也罷,它都會註定擺在那裡,當你走到那一個時間的節點,自然就會遇到它們。相遇,即是緣分,勇敢的面對它們,接受它們的到來,更要釋懷它們的離去。堅強而果敢的走在人生路上,堅持自己,不忘初心。直到今天,我才體會父親當初面對親人的勸說而做下決定時的心情,這同樣也是他生命中的磨難,面對這相遇的「緣分」,父親選擇了勇敢的面對,而不是逃避。我們聊起母親,都不會有一絲的歉疚和後悔。他就像是一個老班長,帶領著我這個兵,站好了屬於我們爺倆的最後一班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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