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深愛的你:聖誕老人和我和奇蹟(1)

僅以此文獻給所有正在面對失去的人們

序言

「比如說,我有一隻金魚」

我有一隻等身大的伊布布偶,是大學同學老北來探病的時候給我從秋葉原帶過來的。他本來是想給我帶一隻卡比獸的,還好他對象阻止了他。

我的伊布不叫伊布,它叫「Kuma」,「熊」的意思,儘管怎麼看它也是一隻狐狸。它和戴著同樣的入院患者手環,我還在四個人的病房的時候我總是讓它待在床上。後來我轉到了血液科的無菌單人病房裡。床邊的圍欄不像大病房的圍欄,塞不下它那條蓬鬆的尾巴。所以我讓它待在了窗台上。它就那樣坐在窗前,一聲不吭地望著毫無變化的天空,待有雨雪霜降,它便搖頭晃腦起來,或在我睡著時也偷偷轉過頭來注視亂踢被子的我。

我偶爾也會把它從窗檯邊抱到床上來。我把它放在我盤起的雙腿間。我一邊擺弄它的耳朵,一邊和它一起獃獃地望向窗外。風景時而起起變化,像是那場多年未遇的大雪。它和我還有那天的擔當護士小栗子一起到樓下去看那場大雪。兩人和一隻伊布凍得直吸鼻子,在一堆門診病人好奇的眼神中一起拍照,又一起回到了7樓病棟。我記憶中最接近家的7樓的血液科病房。

「這不急。」那天晚上我把kuma和自己一起裹進了被子里——儘管它有著暖融融的毛皮,而且它的尾巴老愛從被子里鑽出來掃來掃去。這不急。我和它說。它聳了聳鼻子,在我給它戴著的藍色口罩後面。它用尾巴碰碰我。這不急。我們還有大把的時間,有時間說上很長的話。它明白,我也明白。

我確實也是希望有大把的時間的。這故事太長——我想要同kuma講起的故事太長——得需時間細細掰碎,又揉進我和它一時興起的對話里。這過程像是熬煮一鍋地道的高湯,又瑣碎又漫長。可它興緻滿滿,從肚子里發出呼嚕聲來,像一隻穿過人行橫道賊頭賊腦的奶牛貓。

「你得留在這兒久一點,再久一點。」它說。不是我想像中的聲音。同它外表的神采奕奕相比多了一份和緩,像是馬路上的緩衝帶,「咔」地一聲攔下了速度。所以它總是不慌不忙地樣子。優雅地舔舔前爪,順帶著舔舔我野原新之助款的睡衣。

「這是一個愛情故事。」我說,看向它時帶了一絲戲謔。一隻小狐狸而已,怕也不懂什麼愛情故事。

「東京愛情故事一樣的愛情故事?」它問我,眼睛在黑暗裡閃閃發光。

「愛情一樣的愛情故事。」那同戀(こい)不一樣的愛情(あいじょう)故事。

「它有多長?從我的耳朵到腳趾頭那麼長?」

「從我的耳朵到腳趾頭那麼長。」

它不再說話,似乎在思考從我的耳朵到腳趾頭到底有多長。它把眼睛閉起來,我別過頭,看向窗外夜已深的東京。我沒有拉窗帘的習慣,從第一天到這裡來的時候便任由它終日敞開著,像是窗外永不謝幕般迎來每一個清晨和夜晚。我總愛看街對面的公寓樓。一隻鴿子總愛停留在倒數第二高的那層樓最外邊的住戶陽台上。即使開窗趕走了也會偷偷摸摸溜回來,一而再再而三,直到那戶人家沒了耐心,輸了戰役。

「比如說,我有一隻金魚。」kuma又來了精神,扭過頭來看看我。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是那種在黑夜裡能看見的白,屬於漫天鵝毛大雪的白。大片的霧無論遠近遮擋了我本來就只有窗口大小的視線,若這之前從未同這世界相識,怕是這一刻會以為世界已然消失。

「嗯。」

「有一天金魚突然不見了。」

「你把它吃了?」

「我不吃金魚。金魚全是骨頭。」

「那麼,金魚只是不見了?」

「不見了。」

「所以我——」

「所以你得告訴我,在這個故事的最後,我的金魚去哪兒了?」它從被子里翻爬起來,前爪搭在隨著我的呼吸輕微地一起一伏的肚子上,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

「這很重要?」我問它,順手撓了撓它的腦袋:「我的故事裡都沒有金魚。」

「可我的有。」它說,肚子里呼嚕呼嚕的聲音更大了。

「你得告訴我它去哪兒了,才能讓整個故事結束。」它說。說話的同時點滴泵響了起來。我抬頭看看點滴袋,似乎輸完了的樣子。我按了呼叫器。今天晚上是小松哥的擔當,這裡護士中唯一一個男孩子。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覺得他酷酷的,看起來很可怕。

啪嗒啪嗒啪嗒。屋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kuma又整個鑽回了被子里,只露出兩個大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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