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天取經為什麼要扯上唐太宗？|西遊記釋疑18

【西遊記釋疑】

第18篇

西天取經為什麼要扯上唐太宗？

上回說到，觀音菩薩是唐太宗派人西天取經的幕後推手。佛祖的意思，是要在大唐找善信去西天雷音寺取經。既然如此，菩薩為什麼要如此大費周章地扯上唐太宗呢？

這個問題，可以分解為兩個小問題：

一，為什麼西天取經必須獲得唐太宗的支持？

二，菩薩為什麼不直接說服唐太宗西天取經？

先看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西天取經必須獲得唐太宗的支持？

因為真經易取，佛法難傳。菩薩來東土找個人去西天取經容易，但是真經取回大唐後，如何讓大家讀它信它，則比較難。

要大唐國的普羅大眾信佛、拜佛、崇佛，僅僅靠取回真經是不夠的，還需要推廣和傳播。而最好的推廣和傳播方式，就是獲得官方的認可。

有了官方的認可，西天取經的效果便可以事半功倍；沒有官方的認可，西天取經工程的意義，會大大降低。

因此，西天取經必須要獲得唐太宗的支持，才能達到佛祖期望的效果。

再看第二個問題，菩薩為什麼不直接說服唐太宗？

要想讓李世民自願取經，可選方案有三個：

▼方案1，直接說服唐太宗。

烏雞國的故事證明，這個方案是沒有用的：

菩薩道：「你不知道。當初這烏雞國王，好善齋僧，佛差我來度他歸西，早證金身羅漢。因是不可原身相見，變做一種凡僧，問他化些齋供。被吾幾句言語相難，他不識我是個好人，把我一條繩捆了，送在那御水河中，浸了我三天三夜。多虧六甲金身救我歸西，奏與如來，如來將此怪令到此處推他下井，浸他三年，以報吾三日水災之恨。一飲一啄，莫非前定。今得汝等來此，成了功績。」

筆者猜想，文殊菩薩變做凡僧渡化烏雞國王的時候，可能對烏雞國王說：「陛下縱然身為一國之君，但終究逃不過生老病死之苦，什麼富貴榮華，到頭來都是過眼雲煙。陛下何不放棄王位，隨貧僧修佛去也？」

這樣的話，烏雞國王顯然聽不進去。烏雞國王當時可能有兩種反應：第一種是覺得掃興；第二種是覺得眼前的僧人妖言惑眾。不知具體是哪種情況，反正烏雞國王是動怒了。於是把「凡僧」一捆，丟到了御水河裡。烏雞國王的行為可以理解，他皇帝當得好好的，還經常做善事。突然來了個和尚說：陛下，人都是要死的，你跟貧僧一同歸西吧！誰聽到這話能不生氣啊！

同樣，觀音菩薩變作一個凡僧勸誡李世民，大概也只能說：「陛下，你打江山造無邊殺孽，爭皇位把手足相殘。世間有因果報應，不可不察。陛下何不派人去天竺我佛如來處，求取大乘真經，以消冤業？」問題來了，李世民聽得進去嗎？

菩薩不管用什麼言語勸誡唐太宗，都是在揭太宗的傷疤。太宗這些不光彩的事情，他自己悔恨自責可以。別人提，就是在打太宗的臉。

更何況，道教是大唐的國教，唐太宗正式認老子為皇宗。李世民怎麼會聽凡僧的一面之詞，就派人去雷音寺求取真經呢？大唐官方派人求取真經，意味佛教也獲得了官方認可。這樣做，豈不是動搖道教的國教地位？觀音變作凡僧在太宗面前說教，只會讓李世民覺得來人是個妖僧。

觀音菩薩用這個方法，估計結局和文殊菩薩差不多。說不定更慘。

▼方案2，力取唐太宗。

所謂力取，就是使用暴力的手段。這個方案，通常在說服無效的情況下使用。例如烏雞國王的遭遇，就是如此。事實證明，暴力手段的效果很好。

西天取經一路上，唐僧師徒經過了不少國家。最尊敬唐僧師徒的國君，恰恰是被菩薩教訓得最厲害的烏雞國王。烏雞國王哭著跪著，要把江山讓給唐僧師徒：

那皇帝那裡肯坐，哭啼啼跪在階心道：「我已死三年，今蒙師父救我回生，怎麼又敢妄自稱尊？請那一位師父為君，我情願領妻子城外為民足矣。」……那國王苦讓不過，只得上了寶殿，南面稱孤，大赦天下，封贈了寶林寺僧人回去。卻才開東閣，筵宴唐僧，一壁廂傳旨宣召丹青，寫下唐師徒四位喜容，供養在金鑾殿上。

在此之前，烏雞國王並沒有說過把江山拱手相讓的話。烏雞國王突然跪下，提出這樣的請求，足見他現在對佛教是又敬又畏，甚至畏大於敬。敬的是唐僧師徒救他活命，復他江山；畏的是他明白自己如同佛祖菩薩手中之螞蟻，翻手為生，覆手為死。既然如此，這個江山，還值什麼！

於是，就有了這一幕：曾經不可一世的君王，現在哭啼啼要讓江山。唐僧師徒堅辭不受，烏雞國王就把師徒四人畫像，直接供養在金鑾殿上。以後烏雞國臣民拜君王，便也在拜和尚。從烏雞國王的這個表現可以看出，他已經徹底地臣服於佛教。筆者相信，在不久的將來，佛教將成為烏雞國國教；和尚，將成為烏雞國國師。

好好講道理不聽，那就不好意思了。不然，要我金剛何用？俗語說「棍棒底下出孝子」，也是一個意思。從烏雞國王的表現可知，方案2的效果非常好。

但方案2有一個致命的缺陷，就是不能對有後台的人使用。例如唐太宗，後台就很硬：一來，唐太宗認老子為皇宗，立道教為國教，太上老君是大唐的保護人；二來，大唐是中華大國，高人層出不窮，各類勢力盤根錯節。礙於唐太宗的特殊身份，不能使用暴力的方式「感化」他。

▼方案3，智取唐太宗。

不能用暴力，但可以用「恐嚇」。於是就有了唐太宗游地府這一幕。前頭說了，大唐奉老子為祖先。觀音菩薩這樣欺負太上老君家孩子，老君怎麼不管一管？因為，菩薩太厲害了，欺負人不留把柄：

首先，涇河龍王被投胎，線索和證據也就消失了。李世民之所以有這個無妄之災，是因為他稀里糊塗答應了涇河龍王的請求。結果事情沒有辦成，被涇河龍王的冤魂纏上了。涇河龍王當然不會無緣無故地纏上李世民，找到涇河龍王，就能知道誰是始作俑者。但是，李世民下到地府之前，涇河龍王就已經被殺「魂」滅口了，送去投胎了：

十王聞言，伏禮道：「自那龍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註定該遭殺於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辯，定要陛下來此三曹對案，是我等將他送入輪藏，轉生去了。今又有勞陛下降臨，望乞恕我催促之罪。」

其次，從菩薩到地府工作人員，對李世民都非常友好。觀音幫李世民趕走涇河龍王的冤魂：

正在那難分難解之時，只見正南上香雲繚繞，香霧飄飄，有一個女真人上前，將楊柳枝用手一擺，那沒頭的龍，悲悲啼啼，徑往西北而去。

十殿閻王對李世民客客氣氣，只說是請來配合工作：

十王聞言，伏禮道：「自那龍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註定該遭殺於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但只是他在此折辯，定要陛下來此三曹對案，是我等將他送入輪藏，轉生去了。今又有勞陛下降臨，望乞恕我催促之罪。」

崔判官一路護送李世民，帶李世民在地府一日游：

太宗舉目而看，不是舊路，問判官曰：「此路差矣？」判官道：「不差。陰司里是這般，有去路，無來路。如今送陛下自『轉輪藏』出身，一則請陛下游觀地府，一則教陛下轉託超生。」太宗只得隨他兩個，引路前來。

最後，李世民還得了好處。雖然讓李世民冤枉跑了一趟地府，但是給李世民增加了二十年的陽壽啊！

▲有這樣欺負人的嗎？真沒聽說過。但是李世民確確實實被欺負了。沒有給他造成肉體傷害，但造成了精神傷害。用今天的話說，留下心裡陰影了。所以，李世民在佛教的引導下，一步步促成了唐僧的西天取經。

唐太宗為什麼要派人取經？請聽下回分解。

●待續●

註： 原文引用版本為作家出版社2006年5月出版、呂薇芬校注《西遊記》世德堂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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