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Game No Life -ZERO-》,機器人會夢到電子羊嗎?

關於《No Game No Life -ZERO-》,這是一篇遲到的漫評,但是由於整部電影的敘事時間相對於原作輕小說而言非常早(開始於小說敘事時間前6000年),並且風格也大相徑庭,完全可以將之視為一個獨立於原作的動畫電影,那麼對它的解讀也就算不上晚。本文將試圖從以下幾個方面切入:

一、機器人與彌賽亞:傳統救贖主題的舊瓶新酒。

二、.結構主義敘事學的詮釋:機器人主體的深層主題。

三、機器人會夢到電子羊嗎?或者說,機器人會愛你嗎?

讀者朋友們請不要被燉鍋里的食材(標題)嚇到,這對於遠子學姐來說只是調味品而已,並不會影響到大家品嘗的口感,還請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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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機器人與彌賽亞:傳統救贖主題的舊瓶新酒。

如果是我們親手為耶穌披上紫袍,戴上荊冠,把祂釘在十字架上,人子卻用祂的身體和血為我們贖了罪。這時候我們稱祂為彌賽亞。那麼請不要忘記,道成肉身,並且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是主動用肉身和鮮血為人贖罪的。

——遠子學姐認真的對你說

我們常常會看到一個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的主題:尋找人性。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或者由誰來尋找。人性的失而復得(無論這個失是曾經有過,還是從未擁有),從來都是我們熱衷的母題。很多經典的作品,比如EVA,與其說是個蘿蔔片,不如說是綾波麗、明日香和真嗣的尋找人性、尋找自我的過程。換言之,「尋找」這個動作,已經從傳統民間和童話故事裡尋找寶藏或者公主,變成了尋找人本身。但無論如何,這個原始的母題從未真正改變,在本文的第二部分會著重論述。

而這部電影,《No Game No Life -ZERO-》也不例外。

(劇透警告)

我們似乎一眼就能猜到劇情的發展:機凱種少女朱碧,為了尋找「心」,遇到了人類少年利庫。在人類生死存亡的背景下,一系列糾葛和經歷,讓二「人」真心走近,最終,朱碧找到了「心」,利庫也求婚成功。但是為了最後的目標,朱碧自我犧牲,成就了利庫貫穿星球,取得星杯的意志。但由於被「黑灰」侵蝕嚴重,利庫並沒能取得星杯,二「人」堅信的神靈:遊戲之神特圖由於利庫的信念現身,取得神髓,獲得星杯,成為世界的唯一神。

很簡單,不是嗎?

很多時候,審美疲勞的我們,往往會用「挑剔」的眼光看待作品。共情越來越難,並且看到一些熟悉的「套路」,會覺得令人生厭,都合主義。面對這部《No Game No Life -ZERO-》也是如此。對於一個新讀者而言,朱碧身為一個機凱種(沒有洞的XD),為了尋找所謂的「心」,最終卻和一個人類結婚了!而影片把「心」似乎詮釋為「和利庫在一起的點點滴滴」,換言之就是「愛情」。這種橋段算得上「見的多了」吧。雖然影片的質量還算硬朗,但這個「俗套」的展開還是另一些讀者感到了不耐煩(至少是求婚之前感到了不耐煩)。一些「萌要素」的突出設計(蘿莉,呆萌......),以及身為遠比人類強大的機凱種,卻降格尋找最不值一提的人類的情感「心」的過程。在影片的情緒分水嶺「求婚」之前,總還能看到有些不夠投入的讀者為此抱怨和吐槽。

很合理,不是嗎?

但這個「尋找人性」的動作,真的無法讓《No Game No Life -ZERO-》這部電影「脫離俗套」嗎?朱碧尋找「心」的行為,真的那麼無法讓人理解嗎?如果我們進一步思考,那麼這個疑問就會更大更遠:從《弗蘭肯斯坦》到《銀翼殺手》再到《終結者》和《EVA》,尋找人性,並且為此「降格」的過程,為什麼比比皆是,「強大者獲得了人性卻變得『弱小『,甚至不惜犧牲自己,成就人性」」的故事理念,為何始終能受到人們的歡迎?

這的確值得思考。

讓我們暫且把眼光從影片中離開。去看看20世紀「新浪潮」科幻小說。對於科幻小說中的「新浪潮」運動,我們不必贅述,讀者只要知道,像是阿西莫夫這樣的小說家和他們的作品,被稱之為「黃金時代」科幻。而菲利普·K·迪克,也就是《銀翼殺手》電影的小說原作家,這樣的作家和他們的作品,被稱之為「新浪潮」科幻小說。讀者們應該能明顯的感受到彼此的不同。

在「新浪潮」科幻中,吸引人的不僅是人文領域和社會科學理論的科幻小說應用(區別於主宰黃金時代科幻的「硬」理論,也就是物理學數學天文學之類),更值得關注的特點是:基督教主題的強調與表現。在很多讀者的心目中,科幻小說和「地球上的某個宗教」是絕扯不上關聯的。但是事實並非如此。這個時期,很多科幻作品可以說近乎沉溺的投入到彌賽亞主題的探討中去:道成肉身、復活,以及本文著重討論的「救贖」。事實上,我們只要簡單的分析,就能夠發現「新浪潮」以來的幾乎全部科幻主題的作品,都能看出對耶穌基督彌賽亞模式的模仿和戲仿。不僅是西方歐美,日本也絕不例外。《攻殼機動隊》、《阿基拉》、《EVA》、《北斗神拳》乃至《高達》系列,都能得出相應的結構。

那麼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和耶穌基督相關的作品?為什麼這個主題這麼重要?

那麼我們不得不談一談耶穌基督了。

有一個拉丁辭彙:Crucixifion,它的字面意思是被「放在十字架上」。它指的往往是耶穌受難這個動作和事實。很多讀者並不能了解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這個行為本身代表了怎樣的意義。首先,當時的猶太世界自古以來就有一個關於彌賽亞的預言,也就是「救世主」。在耶穌基督生活的年代,猶太人被羅馬統治,就相當於南宋的漢人面對蒙古人的統治一樣,民族自尊心極強的猶太人希望有一個彌賽亞能救他們脫離苦海,民族獨立,帶領他們前往「上帝的國」,就像摩西帶領他們走出埃及一樣。彌賽亞不僅是救世主,也是先知,更是猶太人心目中和大衛、所羅門一樣的「王」。

但是在耶穌基督被施洗約翰承認為彌賽亞(施洗約翰相當於預言中為彌賽亞「預備道路」的先知),行了很多神跡之後,卻被他的同胞宣判為有罪,人們在肆意鞭打祂之後,讓他背負自己的十字架走向死地,為祂披上「王」才可以穿的紫袍,帶上荊棘皇冠,把祂釘死在十字架上。

然後祂復活了。

這種極具諷刺色彩的故事其實蘊含了一個複雜而深刻的矛盾:假如世界上存在一個唯一神,這個神面對自己的造物,也就是人類三番五次的「挑釁」和「冒犯」,最終決定派出自己的兒子來拯救他們。這個神子自願來到人間,化為肉身,成為「人子」變成可以被鞭打和釘死的「弱者」,最終卻真的被人類,被那些自己要拯救的人類釘死在十字架上了!並且他沒有抗拒,還是主動去死的。而且這個神子在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的時候,說了這麼一句話:「父啊,赦免他們,因為他們所做的,他們不曉得」。

在近東,人們一直以來有這樣的儀式,就是所謂的「替罪羊」。在猶太人那裡,為了祈福,會選出兩頭羊來,一頭殺掉獻祭,另外一頭則被期許,承載了所有人這一年來的罪孽,被趕到曠野里,成為「替罪羊」。我們不難發現同樣的儀式在耶穌身上的重演,被殺掉獻祭,同時也背負了全人類罪孽的(尤其是祂還是主動受死,換言之,主動背負的),很明顯就是耶穌基督。那麼也就是說,耶穌基督被釘死在十字架上這件事,意義就是他背負了全人類的罪孽,用自己的鮮血和肉體為人類贖罪,最終在十字架上寬恕了人類

這個被稱之為「救贖」的主題,在各種從文學到電影,從動畫到電視劇的表現中始終彰顯自己。只是不再是耶穌基督,但模仿或者「戲仿」(可以理解為在自己的作品裡借用梗,比如POP子就是典型的戲仿作品),卻層出不窮。譬如《最終幻想7》里的扎克斯,《銀翼殺手》里的人造人,《終結者》里的T-800,甚至《楚門的世界》里的楚門。無論他們強調的是救贖主題里的拯救還是寬恕(救贖主題的展開有多個部分,有的強調「拯救」,有的強調「改變」,有的強調「寬恕」,不一而足),我們都可以發現耶穌基督的影子。

值得說明的是,這個救贖的動作已經成為一種所謂的「母題」或者「原型」,和宗教信仰無關了。無論作品是否承載了宗教意義,但是通過無數次的複寫和重演,耶穌基督這個被釘在十字架上的動作,已經脫離了原本的宗教語境,成為了某個現象或者形式,或者成為一種象徵,表達救贖的意義

那麼我們終於可以回到影片中去了。朱碧作為強大的機凱種,「尋找人性」尋找「心」的過程,這個行為實際上,蘊含了「成為人子」的動作方向。也就是很多讀者感到有些匪夷所思的地方。這並不是因為朱碧被都合主義,強行「降格」來滿足讀者們的蘿莉控慾望(XD),實際上我們發現,憑藉利庫自己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完成自己的目標的。終結千年戰爭這一目的,如果沒有朱碧的幫助,那麼根本是辦不到的。

很多讀者可能會覺得利庫是整部作品的「彌賽亞」,實際上這是忽略了該形象的功能單元的另外一個組成部分:朱碧。或者說,這是一個二重嵌套的彌賽亞形式:利庫是這個星球的彌賽亞,而朱碧是利庫的彌賽亞通過「成為人子」的「尋找心」的過程,朱碧成為了彌賽亞,之後被釘上了拯救世界的十字架,自願的為了利庫,進而也是為了整個世界,背負了神靈種們為了私慾發動戰爭的「罪」,犧牲了自己。「尋找人性」的「成長」主題,只是這個行動的組成部分,愛情是這個行動的結果和原動力:朱碧愛著利庫,利庫愛著朱碧,同時利庫也愛著整個世界,進而朱碧也愛著整個世界,為此不惜將本想永遠私藏的感情共享給機凱種,為此堅信著利庫信奉的遊戲之神,為此保護著利庫和她的結婚戒指。這些動作都是三位一體的,背後的隱喻無疑是彌賽亞主題的使用

只是這次拯救利庫,拯救人類,進而拯救世界的,是個原本沒有人性的機器人。而且在獲得心之後,是主動做出的犧牲

現在我們再反過頭來看待所謂朱碧的「降格」,是否就從原本的「天降蘿莉」的都合主義俗套視點中脫開了呢?無論萌屬性怎麼變換,譬如把朱碧換成學姐,其實都是滿足一個二重嵌套的彌賽亞主題的功能。影片為二人的相遇和情感轉變或許鋪墊過少,但其實,萌屬性和人物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們的功能。無論是朱碧還是別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在這個框架下滿足故事演進的需求。

這裡的主人公並不是匡扶正義、懲惡揚善、拯救世界的經典的個人英雄,而是靠著拯救彼此進而拯救世界的自我犧牲的彌賽亞型的英雄。這種渾圓的二元結構十分有趣,在原作輕小說中,空和白也共同擔當著主人公。而另外一些作品中,這種二元結構的使用有時非常隱晦。比如《春物》和《路人女主》,對於這一形式的繼續探討留待之後的文章。在這裡,反覆使用的「功能」、「結構」、「形式」等詞語是否讓讀者們感興趣了呢?

如果是,那麼接下來,就是本文的第二部分:.結構主義敘事學的詮釋:機器人主體的深層主題,所要探討的內容啦!敬請期待下一部分的文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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