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蘭州拉麵」

看到標題的讀者自然產生了兩個問題,一是蘭州拉麵為什麼要打引號?二是為什麼致敬它?

對於第一個問題,蘭州人想必都明白。因為蘭州沒有「蘭州拉麵」,它的真名是「牛肉麵」,蘭州人也偶爾昵稱為「牛大碗」。所以蘭州人每至外地路遇「蘭州拉麵」,總是忍不住要跟身邊的人解釋一通,蘭州如何沒有「蘭州拉麵」,這所謂「正宗蘭州牛肉拉麵」是如何不正宗,並勸聽者若要真想吃到正宗的,那還是得去蘭州走一遭。

若說給牛肉麵起了新名字也就罷了,拉麵牛肉麵畢竟都是一碗面,然而「蘭州拉麵」創意無限。我大二時在上海復旦附中做一個夏季工作,離學校不遠的地方就有一間「蘭州拉麵」,第一次去看到菜牌上赫然一道「蘭州炒飯」,這讓我這個蘭州人當場哭笑不得,在蘭州活了十幾年,別說吃過,聽都沒聽過有道菜叫「蘭州炒飯」。看來要麼是我生在了假的蘭州,要麼是「蘭州拉麵」連鎖文化發明了假的炒飯。遂迫不及待叫了「蘭州炒飯」來,啖之,說實話,味道還不錯 :D

然而為何要致敬這不正宗不蘭州也本不叫拉麵的的「正宗蘭州牛肉拉麵」?因為它確已成為了清真快餐的一面旗幟,因為它確實為旅途中的穆斯林提供了方便,因為它確實,即便只是很小程度得,代表了伊斯蘭的飲食文化與身份認同。

作為一個穆斯林,在南方一些穆斯林人口稀少的地區,講「清真」往往會被當做「清蒸」,老闆通常會笑口相迎「有清蒸,有清蒸,清蒸紅燒爆炒都行,您說了算!」然而此「清蒸」非彼「清真」,有時為了免於開啟歷史人文頻道模式介紹什麼是「清真」,倒不如改問「附近有否蘭州拉麵?」,果然,直行左轉再右轉,一間小鋪頭,一個小門牌,擠著「正宗蘭州牛肉拉麵」這幾個字,綠色的 閃爍在上方,一邊的牆上是蓋澆面拌面炒麵和鎮店之寶「蘭州拉麵」,另一邊則是蓋澆飯拌飯炒飯和專利發明「蘭州炒飯」,下面小字寫著加煎蛋幾元加肉幾元蔥油餅幾元。已顧不得去捍衛牛肉麵的蓬灰尊嚴,眼眶濕潤著走進去,像見家人似的,道一聲「 !」(願平安在你們之上!)

再說回國權路復旦附中附近那家不知今日還在否的「蘭州拉麵」,我去時正是齋月時節,日落後推門進去,問「開齋了嗎?」。老闆和幾位兄弟霎時間如貴客登門,還沒來得及問吃什麼,西瓜蜜棗先已招呼上來,這待遇則並非是因為李鬼見李逵,而是信士兄弟間毫無世俗掛礙的真情。後來帶耶魯大學的同事Abby Eurich去那裡晚餐,要了五花八門幾樣東西,她一個勁大喊好吃。看來,雖說不是正宗的面,但穆斯林美食還是真切地為穆斯林,也為中國,贏得了面子。

時過境遷,日新月異。現在的「蘭州拉麵」越發精緻喜人。有次去中山出差看到一間拉麵館裡掛著一些長卷,上以正楷書寫著「穆斯林的飲食文化」云云,介紹何為「清真」,穆斯林為何有獨特的飲食習慣和要求,引致介紹伊斯蘭的信仰,令人眼前一亮。

其實理應這樣,也許對於許多上班族打工族和學生黨,他們接觸穆斯林與伊斯蘭的最容易,甚至唯一的途徑,就是街角那間拉麵館。我們的飲食產業應該漸漸兼以文化產業的職能,一邊飽人口腹,一邊潤人精神。先知(願主福安之)的一位同伴,伊斯蘭的一位權威學者,阿卜杜拉·本·阿巴斯(願安拉喜悅他)曾在家傳授知識,而他的弟弟歐貝杜拉·本·阿巴斯(願主喜悅他)則會為學習的眾人準備茶水點心,人們時常誇讚,「願安拉慈憫阿巴斯的孩子們 !他們一個餵養我們的腸胃,一個餵養我們的靈魂」。

想像一下,當一位路人進去拉麵館吃面,發現老闆正聚精會神地誦讀古蘭,疑而問之,而老闆則指向牆上的「穆斯林的六大信仰和五大功修」,又指向櫃檯上放著的「伊斯蘭的精神與價值」小冊子,又指向桌角「如何理解古蘭經」文章的二維碼,食麵者一邊吃著面,一邊從許多不同的角度和材料增進了對伊斯蘭的認識,還想再來,卻不單是為了面,而是想再多看些東西,多問些問題,因為他也著迷老闆誦讀時臉上的平靜與喜悅,他也羨慕「清真餐廳 請勿飲酒 外菜莫入」的堅強!如此這般,豈不美哉?

近來是個多事之秋,心情悵惘。我得去吃碗「蘭州拉麵」,壓壓驚,解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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