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的味道

逛超市時，偶見香椿，綠油油可愛的模樣，但是價格卻一點都不可愛。猶記得上次吃香椿應該還只有幾歲，心中躍躍欲試，想尋覓當初的味道。這東西以前不像現在被擺在超市的貨架上，貼著昂貴的標籤。農村太多，父母喜歡，父母的父母喜歡，我也喜歡，時令美食，吃上一次，懷念一年。後來家裡舉家搬遷，就很少見這種「樹上蔬菜」了。買上一小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和家裡人通報：中午吃香椿炒蛋。

翠綠潤滑的香椿在水中綻開，頂尖邊略帶暗紅的紅葉，在我的記憶中遊盪，生機勃勃的春天就在我身邊散發著奇異的味道。濃烈的氣息，帶我回到了幾歲時守在灶邊圍著媽媽旋轉的時光。香椿在開水中略焯後，顏色變暗淡，撈出切碎與雞蛋液充分混合，加少許鹽攪拌均勻。鍋中倒入少量的油，油熱後倒入混合的香椿蛋液，翻炒一兩分鐘，味道已是相當濃烈。媽媽在旁邊指導我，一聲令下立馬關火，一盤散發著記憶的香椿炒蛋就出鍋了。

爸爸也很高興，倒下二兩酒，笑著說就等著大廚端出作品呢。一口下去，爸爸皺了眉，媽媽夾了一筷子，忙不迭地喝了一口水。一看這架勢，難道又是我的黑暗料理。忙洗了手，吃上一口，咸了是其次，重點是整個味道全然變了，口感很柴，吃到嘴裡全然沒有香味。大家都相互感慨，製作程序都一樣，為什麼沒有了記憶中的味道呢？

穀雨，春季的最後一個節氣。此時降雨逐漸增多，是播種移苗、百穀新生的最佳時節。「雨前香椿嫩如絲」，此時的香椿芽最是鮮美。顏色猶如瑪瑙翡翠，味美郁濃，是香椿中的極品，就簡單用水焯過便能將其獨特的香氣發揮到極致。這種香氣直擊靈魂，一口便能感受到萬物萌發，春天環繞。

吃香椿炒蛋，更像是一個儀式，一個關於春天的儀式。我和小夥伴們，盼望著盼望著，就等著它一點點抽條生長，常常一回家就問父母，還有多久可以吃了？父母也不煩，就耐心回答，再等等，再等等。我們心被春天的嫩芽扯得心慌慌，就不再問，直接約著小夥伴們一起摘了回家，現在想想這種蠻橫的方式也是可笑。父母也任了我們性子，拿出準備好的鵝蛋，變成了我們夢中的味道。

其實，何止是香椿變了味道。

少兒時光，大家一起趟著小河水回家，水剛漫過小腿，要小心地避開玻璃渣，手腳迅速翻動河邊的石塊，尋找小螃蟹的蹤跡，運氣好的話，我們常常收穫幾隻小螃蟹還有幾隻小蝦。回家丟進灶邊，就看著螃蟹小蝦被燒得滋滋滋，大家都迫不及待地等著。拿出來的那一刻，次次都是比我們都高一個年級的鄰居哥哥分給大家。在那個年紀里，他擁有絕對的權威，我們都很崇拜他，他也在這種崇拜中次次將戰利品分的合大家的心意。現在想來，總覺得他很有智慧，在分不夠的情況下，他總是將烤的螞蚱、大蒜湊數，搭配起來很是有趣，現在也不知道他身在何處……

表哥從小體質弱，去外公外婆家裡小住的時候總能看著他加餐。他是這一大家的長孫，又一直跟著外公外婆生活，受到了無數寵愛。每到殺豬匠走村賣豬肉時，外公總會買一對腰子，洗凈後小心地包在荷葉裡面，裹上稀泥土，放到灶邊烤熟。等到拿出時，荷葉的清香、莫名的肉香，我們一群小孩子都饞的流口水。當然，說好了這是表哥的加餐，必然就和我們沒有關係，外公很兇，我們幾個小孩子自然不敢胡鬧。不過有一次，表哥可能也是吃膩了，分給我們幾個孩子一人一小塊。我拿到的那一刻，覺得幸福極了，絲毫不亞於父母給我買的新衣、新玩具，我想這種可能就是「求而不得，彌足珍貴」吧。味道和我想像中一樣，很香，美味極了！焦乾的肉香里夾雜著荷葉的清香，一兩口下肚嘴裡仍舊香氣四溢。外公知道這件事情後，大發雷霆，從此以後，表哥的加餐不變，變得是直接叫他回到灶屋，吃完了才能和我們玩。現在仔細想來，這種味道可能是我臆想出來的吧！都不記得是多大一塊了，吃到嘴裡的味道更不可能記得那麼清楚。表哥現在也是三十齣頭的人了，仍舊靠舅舅舅媽生活，結婚生娃養娃，全靠家裡幫襯。嗜好賭博，輸掉了家裡的房、車，現在想來孩子還是不能溺愛呀……

冬天冷，再冷也不能阻止小孩子對食物的熱情。這時候，家家戶戶開始準備年貨，物資充足。帶截香腸、一點臘肉、一點米，砍截竹子，後山就成了孩子們的大廚房。跨進李媽媽家裡的菜地，有什麼蔬菜就搜刮什麼，最不能少的就是豌豆尖。細細的菜尖上還帶著水汽，只要最尖尖上的，選擇充足的時候，連孩子都變得挑剔了。竹筒飯里是臘肉、竹筒湯里是豌豆尖，真是好吃到連舌頭都變了味道。

其實，這些味道，我都想過復刻，臨到最後關頭還是罷了罷了。在時光流轉中，因為不再可回味到那份味道，越才顯得心馳神往。隨著時間的烙印，恆久地滲入了每一個味蕾細胞，越久越彌香，就讓這些都留在記憶的匣子中吧！（圖片均來自網路，侵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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