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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江的霸王和改嫁的虞姬

1

《霸王別姬》的結尾,陳凱歌安排蝶衣自刎在舞台上,是一種浪漫主義的慈悲。小說里,程蝶衣沒有自殺,流麗的劍光和凄艷的濺血只是他在和小樓唱的最後一齣戲里,酣暢淋漓的幻想。

虞姬倒卧在台上不存在的血泊中。小樓搖搖他,「師弟!戲唱完了。」蝶衣睜開眼,拍拍衣上塵,爬起身來。

文革後,蝶衣成了某戲劇團的藝術指導,經領導介紹,和一個茶葉店女店員結婚了(黨的力量掰直一切)。劇團巡演到香港,遇到了偷渡來港多年的段小樓,雄風盪盡的霸王,成了一個給人看屋、靠救濟金度日的糟老頭。

至此,死不肯過烏江的霸王,偷渡了香江;生無可戀的虞姬亦有了新的歸宿。用心險惡的諷刺。而一連串的苟且和將就,我們稱之為生活。總之,他們活了下來——然後老了。

劫後重逢,師兄弟倆到深夜無人的劇院,唱最後一出。事隔多年,倆老頭終於塗上粉墨再聚一台。當年冠絕京城的一對:清俊柔媚的,已枯槁;軒昂英武的,佝僂了——「青春才是真正的霸王。」勉強唱完這一出,就散了。蝶衣回了大陸,小樓留在香港,各自養殘生。整本書的華美、旖旎、冷艷、妖魅,到這裡全完了,完得乾乾淨淨,只剩下蒼涼。

比蒼涼更蒼涼的,是瑣碎。

別了虞姬的霸王走在街上,腦中盤旋的是:

「什麼家國恨,兒女情?不,最懊惱的,是找他看屋的主人,要收回樓宇自住了,不久,他便無立錐之地。

李碧華真是妖怪啊。

2

夢想和愛情啟程時,誰都曾做好準備,要扛住漫天風雨的摧折而事實是,人生路上,並沒有時時殺出一員悍將,來把我們的夢想一刀斬於馬下,豪情往往渴死於日高途遠人困馬乏的寂寥,擱淺於等待和拖延的灘涂里,往往開始於山頂的呼喊而終結於酒桌的狼藉。而愛情也並非總是被車禍撞碎、被絕症掐斷、隨鋼鐵巨輪沉入冰海,它往往磨損於日常的疏忽、冷卻於隔閡、變質於自私、黯淡於妥協、玷污於一丁點荷爾蒙便足以引發的按捺不住。玫瑰的悲劇,並非死於雨打風吹去,而是逐漸逐漸地萎蔫在時間裡。

最後,少年們登遍了天下的高樓拍遍了世上的欄杆,猛回頭方驚覺鬢角的寒霜。遂傾頹了塞上長城,典當了破浪雲帆。遂慵懶地看著塵埃和幽暗佔領他們的長劍、琴弦、畫筆、籃球、樂譜和單反,並打著酒嗝調侃新一波少年們不切實際的幻夢。少女們終於也放棄等候雲外的鴻書、掌中的簡訊,在足夠次的失望後遺忘了誓言中的山海、光年外的流星。只有月光記錄了那些夜晚的輾轉與輕寒,大地收拾起為占卜而枉死的花瓣。

3

世上多的是,渡江的霸王和改嫁的虞姬。

其實背叛過去,於生活未必不是修正。愚忠於往昔,未免也太過壯烈。何況大多數的我們,既不是氣蓋世,也沒有貌傾城,終歸是些驚駭於傳奇的,傳奇之外的普通人。慕容復執著於王霸雄圖直到瘋掉也不改其志、王夫人為懷念初戀情郎而種了幾十年茶花,動人的傻事只演繹於紙上,並不降落在人間。把夢想從拯救地球調整為有房有車,終結一段虛弱的戀情以開啟更好的,這都是明智的選擇。電影小說里總是不乏對夢想對愛情一往無前的人,不過是為了滿足我們去窺看另一個平行時空里的自己,如此而已。畢竟人生不易。

所以,沒什麼可愧疚的啊。

只是有點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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