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說連載二 養兒防老（一）

田大娘年輕的時候，誰不說她命好？

男人先是在部隊上當兵，後來提了干，轉了業，在公社當了一名幹部，慢慢的苦熬苦幹，到退休時，竟也熬出了一頂公社副書記的烏紗帽。

田大娘年輕的時候，用她爹娘的話說，是她們村的「碗頭」（以前農村做宴席都興十大碗，廚師往往把賣相最好的菜品堆在碗尖上壯門面，稱為「碗頭」）田大娘也算是個耐看的姑娘，身量高、肩膀闊、濃眉大眼粗腰大腚，一看就是個能挑能擔能生養的。

莊戶人家，就喜歡這樣壯壯實實的潑辣姑娘。「胖大婆娘門前站，不用做活也好看」。農村人自有他們的一套審美邏輯，田大娘未出閣時，家裡來提親的媒婆踏破了門檻！

在眾多的提親者中，爹娘幫她訂下了錢富貴---不為別的，就圖錢家的小子剛參軍就當上了班長，這要是在部隊熬上個一官半職的，他們家閨女不也就跟著跳出農門，吃上供應糧了嗎？說不定一家人都能沾上光。

訂了親兩年，錢富貴回鄉探親，爹娘按著他的腦袋把田家的姑娘娶進了門。

錢老漢知道兒子在外面開了眼，看不上他給定下的這個鄉下姑娘了，可是毛頭小子知道什麼？那些細皮嫩肉、柳肩蛇腰的城裡女子，是他們這樣的人家供奉的起的？什麼騾子得配什麼鞍!混小子不知好歹，若不是沾了他那身軍裝的光，這麼一個小牛犢子一樣粗壯有力的好姑娘，肯嫁進他們這樣的貧家小戶做媳婦？

新婚第三天，富貴就借口部隊上有任務，提前歸了隊。新媳婦兒連三朝回門都是自個兒回去的。

富貴在部隊上埋頭苦幹，好幾次該他休的假他都讓給了別人，終於提了干，穿上了四個兜的軍官服。提乾沒多久，正遇上軍隊整編精簡，富貴服從安排，轉業回鄉，在公社當了一名小幹事。

富貴媳婦身板壯實，心眼兒卻憨，她沒什麼打算，也沒啥主意。過門後婆婆當家，讓她做啥她就做啥，倒是真不惜力。那時候是大集體，人人幹活出工不出力。她卻不偷懶，不耍滑，幹完隊里的活計接著去自留地里忙自家的，好像渾身有著使不完的力氣。

幹活她不委屈，可就有一樣，錢家人好像並不把她當成自家人對待，出來進去防賊似的防著她。男人掙下工資，一把交給婆婆，她偶爾回趟娘家，想要幾毛錢給娘家侄子買幾塊糖吃，都要聽婆婆數落半天，說她要把這個家的東西都搬到娘家去。不過就算這樣，她也不敢開口跟男人要錢，寧肯回回聽婆婆數落一遍。

富貴在外面工作，並不時常回來，回來也是往爹娘屋裡一鑽，不到天黑睡覺絕不踏進她的屋裡一步，整年也跟她說不上幾句話。

媳婦知道男人不待見她，嫌她粗笨不識字，不會收拾屋，不知道要乾淨。莊戶人家，天生土裡刨食，挑著糞筐子也能吃飽飯，哪家不是這麼過日子，咋就不幹凈了？糧食還是大糞澆的呢，也沒見誰嫌臟不吃。

媳婦不敢還嘴，心裡卻不服，表現在行動上就是我行我素堅決不改。不待見就不待見，莊家漢子有幾個待見自個兒媳婦兒的？一塊長大的伙里伙先後嫁了人，過年走娘家時湊在一塊說閑話，數算數算還就是她，既沒挨過餓，也沒挨過打，誰不說她命好呢！

還有一樣事公婆沒看走眼，媳婦的肚子真是爭氣，饒是男人這麼不待見她，她依然挨肩生下了仨兒子。

公婆臉上樂開了花。

錢家人丁不旺，算上富貴這輩兒，已經是三代單傳。三代單傳那！到富貴這裡開了枝散了葉，錢老漢幾乎要給自己掛上個大紅花，以表彰自己的英明與卓見---若不是他壓著兒子的頭娶下了這房好媳婦，他的大胖孫子這會兒還不知在哪個山頭猴著等托生呢！莊戶人，有兒就有一切！將來仨兄弟飆著膀子走在村裡，怕不是錢家莊的地面也要跟著晃三晃！

有個吃上了國家糧的兒子，又有了三個虎頭虎腦的大孫子，錢老漢在人前低了一輩子的頭終於仰了起來，鼻孔沖了天。看誰還敢欺負他家沒勞力！

娘家來洗三時，把家裡能叫的親戚都帶上了！吃他們去！他們家不是小氣嘛？攥著女婿的工資，一個子兒也不捨得給閨女，現下閨女給他家立了大功了，看他們還不大魚大肉伺候他們個飽？

富貴卻顯然不覺得女人立了什麼大功勞。自從有了兒子，他反而回來的更少了。

仨兒子天天抹的跟小豬一樣，脖子上滋著老泥兒，經年也露不出底子；小手抹得烏黑，吃飯時他們的娘都不給他們洗一洗，下手就去抓飯吃；鼻子下面常年拖著的兩筒清鼻涕，似乎是鼻子派出的間諜，專門要去打探嘴巴的軍情；眼瞅那兩路鼻涕越拖越長，幾乎要成功越界到達目的地時，鼻子忽然顧念起鄰里關係，認為不便率先挑起爭端，『哧溜』一聲，又把鼻涕吸回了鼻子本部；來不及撤回的殘餘部隊就被那個小臟豬一樣的主人順手呼嚕到袖子上壯烈犧牲，所以每個娃子的棉襖都被抹得烏黑鋥亮，結著一層厚厚的硬殼，晚上脫下的棉襖，若是立在牆邊，簡直可以屹立不倒。

他們的娘天天撓搔著頭，懷裡抱著老三，手裡牽著老二，嘴裡罵著老大，不到三十歲的人，看上去跟她婆婆倒像是姐倆兒了。

富貴真是看一眼就倒了胃口。

未完待續......................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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