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蘋果的人

2017.9.12夜。23:00。完全沒有來客的小房間。

他咬了咬牙，還是用記號筆劃掉了「今年一定要買iphone7」的字樣。那是他貼在桌頭的願望清單，從最開始的iphone4開始寫起，到今已經很有一些年頭了。「iphoneXXXXXX8」，在外人眼裡，已成了這番景象。

反正也不會有人看到，算不得丟臉，他這麼想著。

23:30，一條朋友圈發了出去：「靜等凌晨蘋果發布會，想想還有點小激動，腎已備好（手動滑稽）。」

如果有人閑得無聊會注意到，他每年的這個時候都會有一條這樣的朋友圈。這幾年來，發布會的前夜有無數的期待，卻從沒有人看他真正擁有過一台蘋果手機。當然也未必有人關注。絕大部分人都是這樣，在自己的小世界裡躊躇滿志，卻從未想過沒有觀眾。

他似乎也注意到這一點，於是在微信上設置了「僅顯示最近三天內的朋友圈」。他並未刪除過去的誓言，為的是讓自己的想法留個痕迹，卻又為自己的虛榮隱隱擔憂，自欺欺人，自己還是多少有點感覺的。

23:50，電話想起了，那頭是母親的聲音：「兒子啊，你怎麼還沒睡啊，我跟你講啊這麼熬夜不行啊，不就是個蘋果發布會嗎個蘋果還能玩出朵花啊？還有，你的腎怎麼回事啊？」

「哎呀跟你說了也不懂，不說了媽，我這邊有事呢，馬上就睡了啊——嘟——」

還以為是什麼，馬上都開始了，發布會可不能錯過。離發布會時間還有幾分鐘，他又開始思索著需要購買的東西。電腦屏幕上，已經打開數個淘寶鏈接，當然不是最新發布的，而是iphone6、6s、7這些版本。所有帶p他是不考慮的，他從不認為大屏對他有什麼意義，這是他相當重要的一個原則，他認為大屏是浪費錢。他想置辦許多配件，什麼蘋果的耳機，ipad，macbook，watch等等，感覺蘋果的全家桶他都想來一個。定了定神，眼下還是注意iphone吧，他這麼想著。

發布會準時開始了，他凝神屏息聽著講解，當說到這次發布的是iphone8和iphonex的時候，他看了看自己的願望清單，彷彿有種天命的感覺。

「哼，沒想到一下寫准了兩個型號，看來是天意。」他得意地想著。

發布會循序漸進地進行，他聽著新發布的特性，人臉解鎖、雙攝、全面屏等等全部在他眼前划過。他不是不知道，他明明知道這些在蘋果的老朋友三星身上已經出現過了，可只要這些穿著蘋果的衣服，他就無法把目光挪開。

發布會的最後，定價也出現了，他竟沒有什麼震驚，在他眼裡，這是正常的，這麼多年的等待也應該等來這樣一部價高配得起他的等待的手機。之後，在這樣一個平凡的凌晨，發布會結束了。看完了的他，比吃了一頓大餐還要舒服受用。

明明只是和黑科技搭不上邊的普通設計，他卻趨之若鶩。無論如何，是要下手了，他打定了注意。

須知人在夜裡總是想得很多，他也不例外，剛打定了主意，卻又思緒飄飛到很遠的時候。

「你連個iphone4都買不起，拿什麼跟我在一起！」那是他第一次分手的原因。自那以後，他便發誓自己一定要每代蘋果各入手一部。只是他到今天都沒有完成。倒也沒有女朋友，不需要這樣來證明什麼，他安慰著自己。

「我的5s被偷了！」那是他室友的抱怨。聽到這話的一瞬間他想的卻不是這樣的手機也免不了被偷的命運，而是只有這樣的手機才值得一偷。

「現在滿大街都是6,6p，都沒差別了，不想要。」這是他周圍的同事的聲音。哼，他們只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他們這些窮逼又怎麼會買得起？買不起的人才說這樣的話呢？

「安卓都8.0了，早已沒有和當年一樣和ios的差距了。」他才不管這些，手上的安卓機越來越卡就是鐵證。

那麼買到以後，還要做什麼準備呢？首先想到的便是蘋果賬號，隨即便是賬號的安全性。等他註冊好設置完安全問題以後，他才驚覺，剛才設的問題答案已經不記得了，實在是太複雜了。

其次便是手機會摔，那麼鋼化膜是必不可少的，已將店鋪收藏。

再來便是電池，這次有無線充電了，然而畢竟還是個插座，大的充電寶畢竟還是要的，蘋果的續航並不值得恭維。

然後便想到被偷，他在網上學習了各種找回手機賬號定位的方法，總覺得萬無一失，丟了也不怕了。

這麼一輪思考，總覺得萬事俱備，只剩到時候的購買了。

他都沒有打開自己的餘額看看，他知道，只要一看，這夢便破碎了。腎呢？腎能賣幾個錢，就算能賣，他又怎麼敢開刀拿出來賣呢？

最後他在網上找了一個專門合成裝逼圖的網站，合成了一張官網預定訂單：

「恭喜，您是第1724位成功預訂iphonex的用戶，請在9月22日後完成付款，屆時我們將安排統一發貨。」順手發到朋友圈。

到時候？到時候便說是黃牛，手機買了然後丟了吧。他這麼想著，心滿意足地睡去了。

睡夢中他夢到他自己入手了一台，夢囈著的他笑得像個買蘋果的人。

兩天後的清晨，一陣快遞的敲門聲將他驚醒。

「您好，請簽收。」

不會吧？難道夢成真了？可是看看日期，尚未到蘋果發售的日子，他將信將疑地打開包裝，發現是幾顆紅得刺眼的蘋果，還有張字條：「想吃家裡有，別到處買。」

一口鮮血頂在咽喉，最終還是噴涌而出。

買蘋果的人最終還是死了，據說死因是過度熬夜作息紊亂。

無人會在意這樣的一次死亡，他也終不會看到，未來的某個日子在蘋果的零售店前，排著長龍般的隊伍。而這隊伍中的人，有的要買好幾個，有的好幾個月才能買一個。但這些並不妨礙當場的氛圍，店裡充滿快活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