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按鈕
作者:畢淑敏
來源:《性別按鈕》
這兩天臨睡前都會翻開這麼書,讀一讀其中的兩三個片段。一直在不斷地追求自我的提高,生活質量的完善,以及為了以後的工作,每天拚命地學習專業知識。卻忽略了當下的幸福感。是的,現在所追求的的這些東西,或多或少會給我帶來成就感,帶來經濟上的提升。但卻忘了人生中不只有拼搏,不只有榮耀,不只有成就能給人愉悅。
慢下來,停一停,緩一緩,看看身邊,家人,朋友,愛人,這些都是給與我幸福,參與我幸福的人啊,我卻一直忘了他們。人終是不能獨處的,再多的獲得感,也不如與他人的分享感讓你刺激。所以以後的日子,放慢練劍的節奏,真正得投入生活,熱愛生活。享受生活,易與難,苦與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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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蒙這樣說:「如果我有親戚朋友,我有孩子,我有孩子的朋友和老師,如果他們都是普通的與正常的人員,我都會推薦他或她讀這本書。至少,在讀一些令人犯病的書之外,也不妨,也應該,也亟須讀一點教人健康的文學書。」
假如我們身上有一個按鈕,可以隨時改變我們的性別,我將在一生的許多時候使用它。讓我們假設按鈕的顏色,男性為紅女性為綠吧,因為我們這個民族素有紅男綠女這樣一個成語。
我想像自己的身體也許像交通繁忙的十字街頭,紅紅綠綠閃爍個不停。
當我還是一個胎兒的時候,我選擇女性。因為根據最新的科學研究證明:在女性特有的那兩個XX染色體上,除了表示性別,還攜帶著許多抗病的基因。流產夭折的孩子多半是男嬰,就是因了這個緣故。請別譴責我的自私,外面的世界這麼喧嘩美麗,我這輛小小的跑車,不能還沒駛出車站就拋錨。
當降生終於開始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選擇男性。我要向人世間發出最嘹亮動人的哭聲,宣告一個生命--我的到來。一個理由是女孩子的哭聲多半太秀氣,自己就聽得沒情緒;最主要的原因是為了讓我的親人們高興。無論社會怎樣進步,中國人還是喜歡男孩。尤其在產房裡的時候,生了男孩的媽媽眉飛色舞,生了女孩的媽媽低眉順眼……
為了能讓自己的媽媽理直氣壯,為了能讓望眼欲穿的爺爺奶奶喜笑顏開,我只好義無反顧的選擇男性。這可絕不是向世俗的偏見低頭而只是想在出生的這一個瞬間,帶給我的親人更多的快樂。
我在襁褓中慢慢長大。這段時間,作男嬰還是作女嬰都無所謂。在沒有發明舒適的紙尿布以前,我想還是作男孩好一些,享受乾爽的機遇比較多。隨著科學的不斷先進,這件小事不再能左右我撳動電鈕。在這段人生最美好的時光里,我男女不辨地隨意躺在綿軟的帶柵欄的小床里,用小手追逐緩緩移動的陽光,學會對著使我們娛悅的事物微笑。我們脫離了母體的溫暖,獨自面對自然界的風霜。我們嘗試著對飢餓和病痛發出抗爭,但我們其實很無奈。假如沒有親人的呵護,無論男孩或是女孩,我們都軟弱。
象初夏的青蘋果,我們緩緩地長大。這段時間如果一定要我選擇,我就當女孩吧。因為在這期間,我們會無師自通地學會人世間最重要的知識--語言。女孩的舌頭像鸚鵡,他們學話的速度比男孩快多了。我要早早地學會向他人表達自己的看法。
接著,我們突然像竹筍一樣,日新月異地膨脹起來,不斷地增長淘氣本事。爬高下低,沒頭沒腦地瘋跑,在自己的臉上糊泥,把玩具肢解得遍地都是,從一塊石頭瘋狂地跳上另一塊石頭,在水裡濺起一連串的水花……這都是男孩子的特權啊!我要作個男孩。作男孩可以把鞋子踢爛、把衣服剮破、把手指划出血、把膝蓋磕掉皮而不遭家長的斥責。男孩在玩耍上享有天然的豁免權,當他們無意間傷害了別人的財產和自己的身體時,大人多半會寬容地說,嗨!男孩子嘛,就是這個樣子!
開始上學了。我願意回女兒身。男孩子太頑劣了。屁股底下像有棵大滾珠,不會安安靜靜在椅子上呆一刻。而是女孩,就比較的平順,靈靈秀秀的女孩穿得乾乾淨淨乖乖地舉手發言,討老師的喜歡。下了課,挾著平平整整的作業本回家,給爸爸媽媽一個好成績。小學真是一個女孩的黃金時代,她們像新生的豆莢飽滿和嫩綠,充滿著勃勃的生氣。
到了十一二歲的時候,那位將陪伴每一個女人青春時代的殷紅色朋友就要來了!她每月一次的造訪你無法拒絕。陪著她你睏倦激動好哭愛發脾氣……惹不起,我們躲得起。去做男人。
男人此刻異軍突起。他們在一夜之間變得強健英俊。這個時期的男性永遠是一個謎,你不知道他們是在那一個早上,突然從男孩變成了男子漢。老天爺的鬼斧神功,毫不留情的地把他們的大腦的溝壑鑿深,雕刻出他們堅毅的下巴和眉宇,慷慨地在製造他們瀟洒智慧的同時,隨贈了一大包的幽默。彷彿在不經意之間,他們流露出勇氣與曠達。
歲月的爐火燃燒著,熔煉著男人和女人的金丹。女人最美麗的季節到了,俗話說女大十八變,最動人的變化悄悄發生著,我終於忍不住跑回去作女人了。少女的頭髮像鴨羽一樣閃亮,你盯著看久了,會閃出墨綠的光澤。瞳孔里因為蘊涵了過多的期望而顯得秋水淋淋。肌膚剛剛裱制出的白綢,細膩光滑無一絲波痕。柔曼的腰肢,玲瓏的曲線,都帶著稍縱即逝的精緻。無論女人有多少瑰麗想像,她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是尋找那個缺了肋骨的男人,重新嵌進他的胸膛。無論找到找不到,都有無盡的苦惱與歡樂。
男人和女人終於鑲在一起了。在女人行將破裂的那一瞬,我決定逸出她的軀殼,去作一個男人。因為此時的男人好威風啊!
婚後的男人,太累太累。好象追趕太陽的夸父,一頭擔著事業,一頭擔著家庭。出於怕苦怕累的天性,又使我翻回頭去想作女人,但女人已開始孕育生命。這是充滿創造也充滿艱險的勞動,簡直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劫難。
女人變得面目全非,身軀沉重,步履蹣跚。臉上趴著褐色的蝴蝶,曲線被圓弧毫不留情的替代。心臟洶湧的鼓盪著,供給著兩個人的血脈。面對生命的鏈條,我怯懦地閉上眼睛。還是堅持作男人吧。哺育的擔子太重,社會又對女人提出了太多的角色。在家是舉案齊眉的賢妻良母,出外是叱吒風雲的巾幗強人。父母膝下反撲歸真的孝子,社交場合典雅華貴的夫人……一副副面具需要輪流著鑲在脖頸上,深夜裡女人會仰天嘆息:我在那裡?
做男人就簡明扼要多了。他們緩緩地但是堅定不移地向著既定的目標前進。他們的輪廓在歲月中漸漸模糊,但內心仍堅定如鐵。
我懵懵懂懂疲倦地走過了許多年,頻繁地選擇著性別按鈕,連自己也感覺厭煩。似乎每一次選擇的動機都是避重就輕,人類的弱點在選擇中暴露無遺。
選擇的機會不是很多了,我們己經老邁。
時間是一個喜歡白色的怪物,把我們的頭髮和鬍子染成他愛好的顏色。他的技術不是太好,於是我們就變得灰濛濛。孩子長大了,飛走了,留下一個空洞的巢穴。由於多年在一起生活,我們吃一樣的飯,喝同一種茶葉沏成的水,甚至連枕頭的高度也是一致的。
我們變得很相像。像一對古老的花瓶,並肩立在博物架上,披著薄薄的煙塵。我們不可遏制地走向最後的歸宿。我們常常親熱地談起它,好像在議論一處避暑的盛地。其實我們很害怕,不是害怕那必然的結局,是害怕孑然一身的孤獨。我們爭論誰先離開的利弊。
男人和女人彷彿在爭搶一件珍貴的禮物,都希圖率先享受死亡的滋味。
在這人生最後一輪的選擇中,我選擇女性。
我拈輕怕重了一輩子,這次挺身而出。男人,你先走一步好了。既然世上萬事都要分出個順序,既然誰留在後面誰更需要勇敢,我就陪伴你到最後。一個孤單的老翁是不是比一個孤單的老媼更為難?讓我噙這顆堅硬的胡桃到最後吧。
你病了,我會在你的床前,唱我們年輕時的歌謠。我會做你最愛吃的飯,因為你說過,除了你的母親,這個世界上我做的飯最對你的口味。我們共同回憶以往的時光,把辛苦忙碌一輩子沒來得及說的話,借病房的角落全部說完。
其實話是說不完的。
終於有一天男人走了。現在,我已無法再選擇。那兩個紅色綠色的按鈕,已經剝脫了油彩,象兩顆舊衣服上的扣子。
選擇性別,其實就是選擇命運。男人和女人的命運有那麼多的不同,又有那麼多的相同。
我最後將兩顆按鈕一起撳下,我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
他們破裂了,留下一堆彩色的碎片。
我作為一個女人,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又作為一個女人,離開這個世界。似乎所有的選擇都是徒勞。
不。我用一生的時間,活出了兩生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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