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出難以言喻之痛3——艾凡的故事

29歲那年,艾凡第一次拜訪心理醫生,那也是他第一次與女性認真交往。霍莉與他在一起一年多了,逐漸發現他在性關係中的反常現象。一開始她還不是很確定,但是艾凡總會在性事中突然變得疏離冷漠,動作機械,也沒有了平時的溫情,而且在結束時會大鬆一口氣,結束後或到了第二天才恢復正常。

幾個月後,霍莉越來越確信自己察覺到的異常。當他們相處變得更隨意時,她決定與艾凡談談自己的想法和感覺,令人驚訝的是,艾凡如釋重負地回答道,其實自己也早就察覺在親密關係中以及其它霍莉都沒注意到的時候出現的異常情況。

他告訴霍莉,每次發生關係時,他都會感到不真實或疏離感,似乎意識離開了身體,成了一個旁觀者。他幾乎能感到自己的靈魂飄浮在床上方,冷漠的看著正在進行的運動。雖然很明確自己本質上沒變,但動作還是不免敷衍潦草,對性事毫無參與感。即使對此早已習慣,他也知道這是不正常的。實際上,從17歲時艾凡第一次性意識覺醒到現在一直如此。然而現在這個問題讓他非常沮喪,他很愛霍莉,自然非常希望能享受美好的性生活。隔離感一般持續到溫存結束時,有很多時候直到第二天早晨才消失,甚至可能延續幾天。

艾凡向霍莉傾訴道,親密關係並非使他產生隔離感的唯一問題。許多年來,每當他受到暴力威脅或感覺封閉時,人格解體就會發作,持續幾分鐘到幾天。對於與自己所愛之人肌膚相親竟然成為使他發病的原因,他感到非常羞愧。他告訴霍莉在一年多以前的某一天,他的老闆對他大發雷霆的事。艾凡受雇於一家大型電腦公司,是一名工作能力很強的電腦技術人員,在那裡工作的4年來一直都頗受人尊敬。但是有一天,由於他沒有查出另一名重要員工的電腦軟體出了問題,喜怒無常的老闆便沖他辱罵,言辭包括「他知道自己會有什麼下場」,「他罪有應得」之類。突然間,艾凡感覺自己離開了這個骯髒的世界,他不再是那個可怕事件的參與者,而是旁觀者。他變得無知無覺,麻木冷漠,緘口不言,行屍走肉地過了幾日,直到這個事件過去、老闆為他粗魯的言行道歉為止,艾凡才恢復正常。

「我認識的其他人會回擊,或者至少向更高層反映這件事。而我像卻失去了靈魂,走入了虛無之境,沒有了七情六慾,就像死了一樣。」他回憶道。

霍莉問他是否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麼病。即使她儘力表示理解和支持,這種聞所未聞的事情還是讓她感到恐懼。艾凡也認為他的癥狀非常詭異,想到認識的人中從來沒有人抱怨過類似的事,他更加焦躁不安。最後,在霍莉的鼓勵和堅持下,他終於同意去看心理醫生。百般猶豫後,他與一位好友強烈推薦的卡斯特醫生約定了就診的日期。

艾凡帶著不安與尋求幫助的決心赴約,將向霍莉描述過的情況都原封不動地告訴卡斯特醫生。醫生專心地聆聽著,每當艾凡停下來回憶各種匪夷所思的體驗時,他都耐心鼓勵病人繼續說下去。然後他告訴艾凡,有個名詞用來定義他的情況:「人格解體(depersonalization)」。這是艾凡第一次聽到這個詞,他終於放下心來,甚至幾乎開心了一會兒——原來他既沒有發瘋,也不是孤獨一人,醫生能馬上診斷出他的問題,說明這種病應該不是非常罕見。「人格解體」這個詞非常精準地表達了他的體驗:每一次病情發作時,他都彷彿失去自我,失去了作為人的感覺。

對於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答不上來,因為從有記憶起就已經這樣了,時間可以追溯至上小學之前。他對這種感覺極度沮喪,卻也無比熟悉——他的一生幾乎都與解體共同存在。然後,卡斯特醫生詢問他幼年時期的生活與回憶。艾凡是家裡的獨生子,他對父親毫無印象(父親在艾凡3歲時拋妻棄子,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他與母親相依為命,外祖父母住在非常遙遠的地方,他的童年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孤獨生活。接著,卡斯特醫生繼續追問他早期記憶中的細節。一段難以啟齒的羞恥記憶清晰浮現出來。艾凡告訴醫生他的母親曾經對他做過「奇怪」的事。每天夜裡,母親幫他洗完澡後,都會撫摸他,侍弄他的生殖器,把他放到床上讓他睡覺前也會這麼做。她會用充滿愛意的乳名呼喚他,艾凡苦澀地回想起,他知道母親只是用她的方式來愛他,她從來沒有打罵或虐待他。然而,有時候母親會告訴小艾凡,如果他不聽話,就要接受懲罰,懲罰也是每日例行的愛撫。到艾凡8歲的時候,母親的這種行為逐漸減少,最後徹底停止。他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這件事,即使他能清晰地記起這段回憶,且總是伴隨而來一股揮之不去的神秘的羞恥感,他也從未深入思考過,也不確定這些事究竟是不是正常的。

卡斯特醫生告訴他,那些事情是不合常理的,而且極有可能是他長久以來人格解體的病因。他解釋道,對有些人來說,與難以承受的情況隔離開來,感覺自己似乎不是個參與者,是他們的大腦作出的適應無法控制的惡劣環境的辦法。生活中使艾凡回想起無法控制且頗具威脅的親密關係的事件會觸發人格解體,就在意料之中了。醫生建議艾凡堅持來診所,通過談話治療的方式幫助他更好地理解早年的創傷,以便克服創傷留下的後遺症。

艾凡是否是人格解體患者?

他的確患了DPD,在他的一生中有無數次典型的人格解體發作的情況,雖然發作時間很短,但極容易被某些消極事件誘發,比如封閉、蒙受羞辱或失控的性衝動。這種病情在臨床診斷上屬於很嚴重的級別,意味著以上事件都與艾凡內心的深度抑鬱相關聯,也說明他與女友之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親密無間和堅不可摧。

艾凡是否可能精神病發作?

艾凡沒有精神病。他對自己的人格解體非常清楚:知道自己還是原來那個艾凡,那些不正常的感覺只是內在產生的主觀體驗,並不是真實的。

一個精神病患者不會覺得自己的意識似乎離開了身體,反而會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還會自己編出一些匪夷所思的理論來解釋這些不正常現象。例如,如果艾凡堅信每次他試圖與某個女人發生性關係時,他媽媽的靈魂都將他的靈魂拉出身體,那麼他就很有可能患了精神病。

艾凡是否可能患其它與早期創傷相關的精神疾病?

當然,艾凡也有可能是患其它精神疾病,這就是為什麼卡斯特醫生事無巨細地詢問了他的生活經歷後才做出診斷。比如,除了人格解體,他可能有其它類型的解離症癥狀。醫生問艾凡是否有過「時間消失」的體驗——即無法回想起某些短則幾分鐘,長則幾小時的時間片段。解離性失憶症的關鍵癥狀為:當病情發作時,他們完全不知道時間如何過去了,也不曉得自己那段時間做了什麼。艾凡不會這樣,即使在解體最嚴重,感覺自己離開了真實世界,腦袋空空蕩蕩的時候,他也對時間的流逝有明確的知覺。卡斯特醫生還詢問了關於身份轉換的問題。幼年受過虐待的人可能在不同的時間段變成幾乎完全不一樣的人。在極端情況下,他們有多種截然不同的狀態,使用不同的名字,打扮、年齡、感情以及行為等都大相徑庭。人們稱之為「分離的自我狀態或身份」。如果患者對自己的不同身份都能清晰地記得,則可以被診斷為「另類解離性障礙」。而在更極端的情況下,如果患者對其中的某種或某些狀態毫無記憶,那麼可以被診斷為「人格分裂症」,也許人們對它的另一個名字更熟悉——「多重人格障礙」。但艾凡沒有多重人格。無論解體的程度多麼嚴重,他都知道自己就是艾凡,只是感覺不真實與麻木而已。因此他沒有同時患其它解離症。

什麼是創傷後應激障礙?

隨著大眾對強姦、家庭暴力等創傷事件造成的惡劣影響的警覺意識逐漸增強,「創傷後應激障礙(PTSD)」這個概念也漸漸被人們所熟悉。2001年世界貿易中心的恐怖襲擊事件發生後,大量文字作品報道了在那場恐怖災難中倖存下來的人承受的創傷後的各種癥狀,一時間,PTSD變得家喻戶曉。一個人會得PTSD,必然經歷過一場嚴重的傷害,生理和心理對傷害的反饋是「重複經歷」創傷的陰影,包括可怕的記憶、噩夢等;極力避開任何使他們回想起不幸與情感麻木的人或物;以及各種過度反應癥狀,例如睡眠問題、過度警覺、驚悸恐慌等。幼年或童年受到虐待的人患PTSD是很常見的,尤其是如果該創傷非常恐怖,充滿暴力,且容易激發對於安全感和倖存感的強烈焦慮。艾凡否認以上提到的所有癥狀,除了使他回想起母親對待他的方式的任何事件都使他抑制不住地沮喪和悲傷,讓他感到與他人隔絕,麻木冷漠,對親密關係產生某種意義上的「過度警覺」。卡斯特醫生的結論是艾凡沒有PTSD。事實上人格解體與PTSD同時出現的概率極低:大約只有3%。

艾凡是否可能僅僅是焦慮症或抑鬱症?

無數飽受人格解體折磨的人最終說服自己向心理醫生尋求幫助時,得到的答案往往是他們只是「焦慮症」或「抑鬱症」。艾凡是幸運的,因為卡斯特醫生對解體相當了解。焦慮症或抑鬱症患者即使不能自動自發的說出自己的困擾,當專業人士提出正確的引導問題時,他們至少還是有能力解釋自己的狀態。一個嚴重焦慮症患者會告知醫生自己睡前感到緊張、憤怒、擔憂、疲憊、急切或奇怪等心理和情緒,也可能會描述自己的生理癥狀,例如顫抖、呼吸不暢、或尿頻等。而抑鬱症患者通常會承認自己心情低落,日常生活受到影響,包括睡眠、胃口、精力、注意力以及娛樂。艾凡完全沒有抑鬱症或焦慮症的任何癥狀。雖然有時候他承認情緒不佳或有點煩躁,但這些癥狀的嚴重程度與持續時間都沒有達到精神疾病的診斷標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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