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百人斬室友 第一章
大家好,我又開專欄了。這個專欄,是用來寫故事的。
這個故事的啟發,來源於知乎上的幾個問題:
「和異性室友合租是一種什麼體驗?」
「北漂是一種什麼生活體驗?」
「當編劇是一種怎麼樣的生活體驗?」
恩,我畢業來北京,從事編劇工作,和一位異性室友合租至今,想要說體驗,真的就要寫很久很久。
那就乾脆寫一個很長故事吧,寫自己剛到北京的那兩年。
所有出現在故事裡的真實人物,都被我隱去姓名。
謹以此故事,
獻給團結湖。我們在那裡痛失愛情。
獻給三里屯。我們在那裡酩酊大醉。
獻給朝陽區。我們在那裡迷茫遊盪。
獻給北京。我們在這裡,度過了十分狗屎,十分中二,十分愚蠢,又十分熱烈澎湃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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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我有一個我認為很帥,很酷,很拉風,很聊得來,興趣點一致,絕對沒有男女之間的曖昧的,最好的男生朋友。
我可以和他聊科幻,聊電影,聊工作,聊人性,聊哲學。
也可以和他騎摩托車去看火車,喝啤酒,喝多了各回各的房間。
我給他分析他的諸多妹子,他給我分析我的戀愛關係。
我們是朋友,是知己,是好基友,是工作搭檔。
我沒有想過用「藍顏」來定義他,他就是我最好的朋友。酷霸狂炫屌炸天。
他要是上戰場,我肯定給他擋子彈。
我要是有危險,他肯定端起槍突突了對方。
我們在一起住了700天。
誰說男人和女人之間沒有純潔的友誼?
(一)
作為一個電影系大四的女生,我和其他所有即將在三個月後畢業的電影狗一樣,一邊在拍畢業作品,一邊在尋找實習機會。
然而兩件事都卡死在一個叫做楊小川的學長身上。
第一件事,我想找一片田野來拍攝,這片田野,我在楊小川的畢業作品裡看到過。
於是我輾轉聯繫了他的同事,我另一個比較熟悉的學長高原。
高原接到我電話的時候十分爽快,告訴我楊小川就在他身邊,有什麼問題盡可以問他。
於是,我問楊小川,學長你好,我是獅子,我想問問你拍畢業作品的時候那片田野,是在哪裡找的?
楊小川那邊聲音很像剛剛睡醒一樣,說,啊,那個,不好找,我們當時開車過去的,在南朗附近。
我說,我就在南朗,和我的攝影師順西一起,你有有具體的地名嗎?或者標誌性建築?
他想了一會,然後斬釘截鐵地回答,沒有。
就這樣掛斷了。
他心裡一定是不想告訴我的!
太小氣了!
天哪怎麼會有這種人!
第二件事,我想去實習的電影公司,就是楊小川所在的公司。
我找了個機會問楊小川,能不能推薦我給你老闆,去實習工作。
楊小川說,我們公司目前不招人。
怎麼可能不招人!
聽說你們公司就三個員工啊!
最後,我當然還是找到了那片田野,(在我和攝影扛著機器跑了幾公里路累成狗之後。
也獲得了那家電影公司的實習機會(在我厚著臉皮找系主任求推薦花光了自己所有的人品值之後。
HR給我打電話那天,我正好在一個晴朗的天氣里,和我的男朋友舒平一起坐在珠海一家大排檔啃羊肉串。
HR說,你被錄用了,最好最近就能來北京工作。因為你沒有住所,所以就安排你和楊小川先住在一起。楊小川現在住的地方是公司出錢租的,離公司很近,也很方便。
我想了想,說好。
我掛上電話,覺得好像這樣也很好。
在北京,如果自己租房子,可能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而且北京很多人會和異性合租,與其和完全不認識的男人合租,半夜被拿刀捅死了,還不如和一個認識的學長/同事合租。
況且他已經在那裡工作,住了一年,家裡應該都井井有條了,我入住進去應該也都很方便。
我小算盤打得嘩嘩響。
覺得怎麼都是自己划算。
但是萬萬沒想到。這才是一切麻煩故事的開始。
(2)
確定了去北京的日期,我在學校安心地度過自己最後的學生生涯。
臨近畢業的某天,我正在食堂認真地思考是吃手抓餅,還是吃東北大燉菜,突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確認我看到的就是楊小川。
我走過去,有點高興地跟他打招呼。
嘿,學長,你回學校啦?來看我們這屆的畢業作品展嗎?
喔對了,我是不是忘了說他的長相?
他很削瘦,一頭自然卷,扎了一個小辮子,愛穿黑色皮衣,有點坂田銀時的氣質,整個人總是懶洋洋的,此時他很帥的臉上露出一種很傲嬌的神色,說,不是。
喔,那你來幹嘛?(我怎麼就管不住我八卦的烈火雄心?
我來看MJ秀。
喔,那個new jazz社團的表演?你就為了看這個表演從北京飛來珠海?(快告訴我事實的真相啊。
嗯。
等了一會才確定,他確實沒有話說了。
好吧,我有點妥協了,反正也問不出來什麼了。
那,一會要一起吃飯嗎?等我畢業了就要去你公司上班了。
不了,以後去北京,有的是機會見面。
傲嬌臉楊小川說完這句話,又給我留下了一個轉身離去地背影。
很拽是不是?是不是?那有本事你別給我打電話啊!
畢業的那一天,我處理完宿舍里的事情,正在好朋友斯斯的幫助下,一箱一箱地把我的所有東西,書籍,衣服,資料小雜物搬運到那個並不會和我一起去北京的,住在珠海的男朋友家裡去。
忙的我焦頭爛額的時候,我接到了楊小川的電話。
很意外。
嗯?有什麼事嗎?
遠在北京的楊小川似乎在尋思怎麼開口。
學長你說!啥事吧!
楊小川說,是這樣的,有一個女生,不知道你認識不認識,是MJ秀裡面的一個學妹,叫櫻桃,你能不能去花店幫我買花送給她,我回頭把錢給你。
我跟斯斯一對視,紅娘之心頓時炸裂,這麼小言的劇情,這麼傲嬌又陷入戀愛的男子,咱得幫啊!
掛掉電話,我跟斯斯商量,這件事要幫學長做,並且要全力以赴,赴湯蹈火!
這樣想起來,我們真的有成長為熱愛拉郎配的居委會好大嬸的特殊體質。
然而事情遠遠沒有我和斯斯想的那麼簡單,楊小川說,他有幾個要求:
1要一個花籃,裡面裝滿鮮花,籃筐上系滿氣球,氣球能飄起來。
2櫻桃學妹住在18樓,我們要從19樓的陽台上,凌晨12點整把花籃從上往下飄落到學妹的陽台上。然後他這時再打電話告訴學妹,喊她去陽台上看驚喜。
我此時真的很想說,Fuck。
在一個學校小賣部包裝紙都是印著祝你幸福安康的中老年朋友最愛花店,我和斯斯實在找不出來一個可以裝滿花朵之後完全不土的花籃。
而且找不到氫氣,斯斯和我只能絕望地買了超市的彩色氣球之後,用強大的肺活量光嘴吹了二十五個氣球,最後拜託花店兼小賣部老闆,拿捆貨的麻繩把氣球捆在了花籃上。
嗯,沒有飄起來的氣球。
丑花籃。
以及我和斯斯用過多種辦法,包括爬水管,也無法解決的從19樓陽台扔花籃下去的問題。
就這樣,折騰到深夜,眼看時間臨近,我問楊小川,為什麼趕在今天送?她今天生日?你今天要表白?
楊小川說,因為今天520。
我的內心有一種崩潰的聲音。
還好有斯斯,這個腦瓜無敵好使,能夠把一切不可能變成可能的女生,在三百六十度觀察了地形之後,想出了頂呱呱的方法。
她敲開了櫻桃學妹隔壁宿舍同學的門,從隔壁的陽台,把花籃推過去了。
呵呵,功成身退。
凌晨臨近,我和斯斯離開那扇緊閉的櫻桃學妹的宿舍門。心裡擔憂著三個想法。
1萬一她今晚不在宿舍怎麼辦?
2萬一她覺得花籃太丑怎麼辦?
3萬一她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怎麼辦?
殘酷的事實就是,我們的三個擔憂,全都變成了現實。
至少在我前往北京的火車上,楊小川告訴我,他還是單身。
但是,當我終於到達北京,拎著行李,推開我即將開始居住的房子的門,還是愣住了。
(3)
我到北京的時候,楊小川正好休假回家了,他把家裡鑰匙給了貫中久,我的另一個熟悉的學長。
貫中久很壯,有點蒙古族大汗的感覺,在學校的時候他拍戲我老去幫忙,所以非常要好。
那時候他是弓道館的神射手,小夥子還長得很青春日漫男主角,畢業後一年不見,現在已經從男主角長成男主角的叔叔了。
貫中久掙扎了一下,還是在我的威逼利誘下,答應幫我把行李箱搬到四樓。
嗯,沒有電梯到紅磚老房子,可能比我的歲數大多了。
樓道里堆滿了雜物,拐彎的時候幾乎沒有下腳的地方,瀰漫一股濃濃的煤爐味。
使勁聞聞,誰家在燉玉米排骨湯?
打開門,貫中久把行李箱給我扔在走廊里,自己輕車熟路地推進主卧的門,躺倒在沙發上休息,瞬間處於昏迷狀態。
這個房子,我環顧了一下,60平,分成兩個卧室,沒有客廳,只有一條很窄很小的走廊。
主卧有沙發電視和小陽台,雙人床,次卧只能放一張單人一米二的床和一個衣櫃,一張桌子。
有什麼可抱怨的呢?
要是你來過北京,自己租過房子,就會明白。
一個剛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的女孩,住進團結湖白家莊小區,地鐵步行五分鐘,公交車站就在門口,三里屯燈紅酒綠近在咫尺,坐擁東三環大國貿十號線,而且完全不花錢。
那你簡直要產生一種空手套白狼的恍惚感。
況且這個主卧的裝修,根本就是給女生住的吧?
彩色格子的窗帘,手工藝的沙發布,白色的毛茸茸的地毯,草編的榻榻米,床與這個房子里最像客廳的空間被一簾畫著日式兔子的厚重麻布隔開,電視柜上放著一大堆起司貓的零錢罐,玻璃罐子里插著三朵小花,卧室的門框上都掛著和風的門帘。
而次卧的床上,凳子上,堆滿了男生的衣服,鞋子,牆上貼著從天花板到地板的黑白的海報,書桌上放著電腦。擁擠,又昏暗。
我的眼眶泛起了漣漪。
楊小川同志,是組織錯怪你了,以為你是個沒良心的白眼狼,沒想到你不僅自己讓出來大卧室,還把給學妹的卧室裝潢一番,搞個大新聞。
哎,以後倒垃圾,下樓買水這種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我一口吃的,就絕對餓不死你。
我打電話給楊小川,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小川啊,其實我住小卧室就可以了哈,何必這麼麻煩,還.....
楊小川打斷我,你的房間是那個小卧室。
等等,等等,excuse me?
導演,這個演員他使詐!台詞本不是這麼寫的啊!
楊小川不急不緩地說,仍然是他那種剛剛睡醒,很好聽的那種溫柔的聲音:
前段時間有個女生住在這裡,她就住了大卧室,我把我的東西搬去了小卧室。現在既然公司安排你住進來,那個女生自然會搬走。你可以這幾天先住一下主卧,等我回北京了我們再換,不然小卧室現在也放不下你的行李。
我掛上電話,感覺他這段話,要翻譯地直白地不像人話,那就是三個意思:
1你來了我只好被迫趕走了我的妹子,但是你是公司安排的,我沒辦法不歡迎,也不能說完全歡迎,
2妹子可以住主卧,但是你不是妹子,你滾去住次卧,
3現在讓你住主卧,是因為我怕你把我次卧的東西搬來搬去,弄丟了或者弄亂了。
我有點生氣,但是仔細想想又沒有什麼好生氣的。
作為前輩他住主卧當然沒問題,我覺得我生氣的重點是,他讓另外一個女生住主卧,讓她隨便裝扮這個卧室,卻不讓我動他放在次卧里的任何東西。
我在洗手間望著年久失修,斑駁水漬的鏡子,問自己。
獅子,你他媽難道不是妹子嗎?!
(4)
楊小川推門進來的時候,我正在沙發四仰八叉地躺著,剛剛做完了一個皮膚手術。
這是我來北京後,我們的第一次見面。
楊小川看我的肚子上包著紗布,放下背包,坐到我旁邊,皺著眉毛問我。
你怎麼了?
我植皮了。
你整容了?!
不是,我皮膚病,趁著來北京又還沒開始上班,我媽媽過來把我摁著去做了植皮手術。
把肚子上的皮膚組織提取出來,貼在脖子和背上。
這麼說,楊小川上下打量了我,然後用手拍了拍我的後背。
這麼說,你的肚子以後就長在背和腳脖子上了?
我真的是做完手術,一個沒有使用麻醉劑的手術,疼得沒有力氣打他,不然你們相信我,明天就會出現一條白家莊男子在家中被殘忍殺掉的社會新聞。
反正隔壁就是北京青年報,分分鐘我們就一起上頭條。
我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白眼,正打算轉過身去不想理他,他突然很溫柔地看著我,問,疼么?
當然疼啊。感覺肚子快要疼爆炸了。
我大概花了三分鐘描述了一下自己做手術的詳盡過程。
然後他聽完,也學我的樣子,躺在沙發上,把自己的上衣撩起來,拍了拍自己肚子,說,太胖了,不信你摸摸看,全是肉。
我大腦死機了一分鐘。
正常人不是應該聽完我的哭訴,安慰我,心疼我,給我一個愛的涌抱,同志的鼓勵,或者乾脆就綠茶婊式地嘟著嘴,作吃驚狀嗎?
楊小川這是什麼路子啊!
我們沒有很熟啊!
為什麼我要在自己忍受身體痛苦的時候,還要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啊!
為什麼要給我看你的肚子!
我想了一分鐘也沒想通剛剛那段對話的邏輯在哪裡。
就在我沉默地望著她,他沉默地望著自己的肚子時,我媽媽推開門進來了。
對啊,我媽媽摁著我去醫院的,所以我媽媽前兩天也來了北京。
在發生以上對話的時候,她正在外面的廚房做飯。
當她推開門進來的時候,她的女兒正躺在沙發上捧著自己疼痛的肚子呻吟,她女兒的學長正在躺在一邊,捏自己的肚子玩。
反正這個擁擠的沙發上,肚子的存在感好強。
(5)
我媽媽推開門,目不斜視地說,洗手!吃飯!
此時此刻我也不是很想求我媽媽的心理陰影面積。
反正,我和楊小川都一個機靈從沙發上滾起來,麻利兒地去洗手。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圍坐在不大的茶几上。楊小川坐在地上,我和媽媽坐在沙發上。
小川此時完全變了一個人,熱絡又有涵養地說:阿姨您辛苦了,阿姨您做得菜真好吃,阿姨您有沒有在北京四處轉轉?阿姨您要是買菜不方便可以叫我,阿姨您看著真年輕啊……
甜言蜜語,把我媽哄得團團轉。眼看一位革命小將就要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所打敗。
啪的一聲,我正吃著酸辣土豆絲呢,整個房間突然黑了。
咦?我剛要問怎麼回事,小川就趕緊站起來。
小川說,阿姨,你們別怕,應該是電卡用完了。我下去充電。
小川從電視櫃里熟練地找出電卡,手電筒,然後給我們在桌子上點了一支香薰的玻璃罐蠟燭,就穿上外套出門了。
小川走得時候還笑了笑,跟我媽媽說,阿姨,你們先吃,別等我,就當是燭光晚餐了。
小川走後,我媽媽開始了對這個懂禮貌,有條理,還會哄人開心,很有擔當的學長,對我進行了為期十分鐘的思想政治教育。
天哪,我該怎麼告訴我媽媽,這個學長,他在我面前可不是什麼正常人類。
還是吃我的酸辣土豆絲算了。
等小川回來,又搬了凳子去門口換電卡,我媽媽指揮我給他扶著凳子,照著手電筒。
媽媽叉著腰站在我們旁邊,她一邊對他的獨立和擔當繼續讚不絕口,一邊數落我在家什麼都不會,以後還請他多多照顧。
在我媽媽進門去開關電源的時候,我嘟噥了幾句,不就是換個電卡么,還能上天了。
小川從凳子上彎下腰來,找我拿手電筒,在我耳邊小聲說,那不如你來換?
我立馬連跑帶跳地回沙發上躺著,說,我肚子好疼呀,哎呀哎呀。
(6)
一周後,我的肚子終於拆了紗布,媽媽也離開了北京,我正式開始了,去上班的生活。
HR珍姐跟我說,一般是十點半上班。
於是今天,我八點半就起床了,激動得不能自已。
心想獅子啊獅子,你牛逼了啊,從今往後你就是一個能掙錢的好青年了啊。
祖國和人民沒有白白培養你,你看看你,怎沒那麼牛逼,一個小姑娘,肚子還沒好全,就要自己坐地鐵去上班,在大北京,啊,擁抱自己的青春和夢想。
九點四十分,我去敲楊小川的門,此時他還住在小卧室,我說,學長!學長!起來了!起床上班了!
楊小川在裡面迷迷糊糊地說,好的。
我坐在外面走廊里等了十五分鐘,眼看就要十點了,第一天上班我不能遲到啊,趕緊又敲了邊門,小川!楊小川!你醒了嗎!我先走了!
門內傳來楊小川似有若無的回應。
等不及了,中國電影事業還在等待我去拯救,我們公司的電影項目還在等待我去撰寫,啊,我等不及了,穿上鞋就跑了出去。
我走出小區,感覺北京的早晨是這麼溫暖,買了一個驢肉火燒拿在手上,我想對每個過路的行人說,北京你好。
就是一種,真牛逼啊,的心情。
我就這麼從珠海,來到北京了。
我就這麼從學生,開始工作了。
我就這麼從一無所有,變得似乎有了點什麼。
我懷揣著激動的心情,踏上了團結湖地鐵站,看著珍姐給我的詳細公司地址,出了金台夕照地鐵站。
恩,十點十五,時間剛剛好。
然後。
我就。
迷路了。
十一點十分的時候,我徹底放棄了,絕望地蹲在馬路邊。
走了一個小時,我怎麼還在大褲衩附近?
我要去的公司,到底在哪裡?
不甘心,又不好意思,我還是撥通了楊小川的電話。
楊小川居然,還沒起床!
我,恩,小川,是這樣的。
楊小川那邊永遠沒睡醒的聲音,怎麼了?
我,小川,我迷路了。
楊小川,噢,你在哪?
我形容了周圍的建築,地標,他說,那你等一會。
我就在路邊等著。
等了十分鐘,楊小川騎著摩托車出現了。
我不會承認,但那一刻還是有點感激的。
楊小川扔了一個頭盔給我,說,上車吧,愣著幹嘛。
我,喔。
楊小川就這樣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去上班了。
我坐在他的摩托車后座,我沒有摟著他的腰,而是用兩個手指按在他的肩膀上。
其實我距離公司已經很近了。我們很快到達了公司。
此時已經十一點半了。
我很喪氣,說,第一天上班,我就遲到了。
小川笑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沒事的。
我走上電梯,來到公司門口,才知道他為什麼說沒事的。
我,在遲到了一個小時的情況下,仍然是公司第一個到的。
而楊小川,打著哈欠,開了門,正在睡眼惺忪地沖咖啡,他順手扔給我一包,指了指一排擺放整齊的馬克杯。
楊小川說,歡迎來到movie house。
(7)
我還沉浸在電影公司如此蕭條,工作時間如此隨意的夢想大幻滅狀態,珍姐推開門,手裡拿著飯盒進來了。
原來珍姐才是第一個到的,只是剛剛下樓吃飯去了。
嗯,我又恢復了鎮定。
我趕緊站起來跟珍姐打招呼,說自己迷路了才這麼晚到。
珍姐熱絡地給我分配了一台靠著落地窗的座位和電腦,就在小川和高原的辦公室門口。
小川的座位即使打開門也背對著我。高原和他共用一間辦公室,如果來了,應該是面對著我。
坐在門口,看起來,我很像是他們兩的文秘。
不過有落地窗,我望著樓下川流不息的車輛,還是覺得很開心。
下午三點,高原終於來上班了,他之前就說過,作為這個公司的唯一編劇,自己經常寫到凌晨五點,所以下午來上班也沒問題。
他的黑眼圈很重,和在學校的時候比起來,憔悴了很多,高原給了我一個簡單又實用的歡迎,讓我下班後別走,他們帶我去吃飯。
說實話,高原學長一直是我在學校里仰視的人,說什麼都自帶學長光環。
我大一入學的時候,聽過他來做的新生分享會。
他說,他是電影系第一屆學生,剛來學校時,什麼都不會,隨手拉了一群同學就開始用小DV拍東西,拍了幾天,快結束時,DV架在天台上,被風颳倒了,所有素材都沒了。
但是沒關係,他們還是會繼續拍下去。
他說,只有熱愛電影的人,才能真正堅持下去。因為這一行真的太幸苦了,心裡如果沒有熱愛,還是奉勸大家提早轉行。
那時候不知道為什麼,很流行每個學妹都崇拜一個學長,有人崇拜攝影好的,有人崇拜特效好的。
高原屬於短片很有人文關懷,又特別優秀,擅長團隊領導的那一類,吸收了一大波學妹的注目,其中就包括我。
大四寫不下去劇本的時候,我就會把他的採訪和作品翻出來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學校STUDIO的一台電腦桌面上,一直都留著他的一部短片。
我看著他的短片,激勵自己要繼續加油。
在學校的時候,我和高原也並不是特別熟悉,只是高原會無差別地對待所有愛問問題的學弟學妹,我也蹭著聽了他在STUDIO的很多次劇作分析。他推薦我買的《故事》,我一直在認真看,確實獲益良多。
那時候知道高原在北京,寫院線電影,心裡大概只有一個模糊的影子,想要來北京投奔他。
現在真真實實地和他同處一個的公司,職位是和他一樣的編劇,腦內難免會有點不自知的喜悅。
況且,晚上還要一起去吃飯呢。
但是,我弄錯了他們的吃飯,不僅僅就是吃飯而已。
第一天到公司,基本上沒有什麼具體的事情要做,只是讀一讀目前高原寫過的劇本,很快就到了下班時間。
下班後,我才突然發現,原來在北京的約吃飯,包含了約很多人吃飯,喝第一輪酒,喝第二輪酒,以及去KTV喝第三輪酒。
每一輪都可能會突然出現一些不認識的女生,每一輪她們都可能會突然被帶走,或者跟著去下一個地方。
天哪,北京驕奢淫逸的夜生活,終於拉開序幕,就這樣毫無保留地呈現在我面前。
而組這些局的中心人物,吃喝玩樂北京總部的隱藏隊長,是楊小川。
(8)
在我剛來北京的時候,有一位爸爸的北京同學請我吃飯。
那位叔叔聽說我住在團結湖,對我千叮玲萬囑咐,沒事晚上別去三里屯,那邊太亂,尤其是酒吧街,小姑娘千萬別去。
然後,在我實習的那一個月里,我已經被學長們帶著,熟悉了三里屯臟街的每一個角落。
你吃過酒吧街凌晨四點的雞蛋灌餅么?那是我人生中吃過最好吃的一個雞蛋灌餅。
三里屯有三家酒吧,是我一直分不清楚,但是高原和楊小川總帶我去的。
The tree,By the tree,Near by the tree。
每次打電話或者發微信,我都要聽他們跟其他人解釋好幾遍,到底是去哪家。
然而他們還是孜孜不倦地弄錯。
我不太會喝酒,基本一杯就能倒,去了酒吧就是跟著學長們瞎玩,瞎聊天,還好,大家都很自由,沒有人會灌別人酒。
常常出現在酒局的,除了楊小川和高原,還有貫中久,Tom,和其它幾個學長學姐。
Tom一般帶來的兩個女孩,玩的很開,很能喝,也很咋呼,那兩個固定的女孩,又總是能夠帶來更多的女孩。
雖然喝完一晚之後,誰跟誰回了家,第二天誰也不會問,誰也不會記得。
我是從酒局開始真正認識這些學長們的。
他們無聊的時候,會玩一種叫做I never的遊戲。
比如高原說,我從來不跟不認識的姑娘上床。
那好,剩下的所有人里,誰和陌生的姑娘上過床,都得舉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
Tom是一個腦袋很圓很圓的香港仔,但是他的普通話跟北方人一樣好,他說,我從來沒有跟比自己年紀大的人上過床。
大家哈哈哈大笑,我看了看,只有兩個女孩和楊小川喝酒了。
楊小川低頭想了想,說,我從來沒有3p過。
太狠了,這哪裡有人會承認?
但是讓我驚得下巴都掉下來的是,一個叫小A女孩默默端起酒杯,大家爆發出哄堂大笑。
快!快說說是怎麼回事?Tom趕緊問小A。
小A雲淡風輕地回答,沒什麼,我喜歡一個姑娘,但是那個姑娘有男朋友。她問我,如果要和她一起,就得加上她男朋友,我為了得到她,也就答應了。
大家忍不住發出讚歎的喝彩,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刺激性這麼大的故事,半天沒回過神來。
貫中久推推我,說,到你了。
我舉起酒杯,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裡怎麼想的,一時大意,張口就來:
我從來沒有上過床。
哈哈哈哈哈哈,這下你們都得喝了吧?
我一個人笑著,突然停了下來,發現大家都愣住了,表情驚訝地看著我,好像我是誤闖入紅桃皇后舞會的桃麗絲。
氣氛十分尷尬,楊小川第一個舉起酒杯,打破了這種尷尬,說。
干!
其他所有人才回過神來,一起說,干!
過了很久,小A坐到我旁邊,低聲問我,你沒交過男朋友嗎?
我說,我現在有男朋友的。
小A說,那是你要求不可以的?
我回答,不是,其實我無所謂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沒有,總之就是沒有。
小A用若有所思的神情點點頭,然後我們舉著啤酒碰得清脆響。
小A喝醉了,湊到我耳邊問,你覺得什麼才算愛情?
我喝了酒,有點上頭,拉著小A的手,刷刷畫了張圖,指著對她說,我覺得愛情,是這樣的:
有三個圓環,一個套一個,最外面的圓環表示外貌身高體重(顏),家庭背景,工作能力(錢),等等世俗約定俗成的價值觀,要是這方面合適,相互吸引,那就是第一層次的愛人。
第二個圓環是性格,行為習慣,性,愛好,生活態度,世界觀,要是這方面合適,相互吸引,那就是第二層次的愛人。
第三個圓環就是靈魂,靈魂就是靈魂,什麼都不需要,靈魂合適,相互吸引,那就是第三層次的愛人。
當我找到靈魂能夠對話的愛人,那前面兩個圓環裡面包含的東西對我來說就是狗屁。
小A已經被我說暈了,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我也困的不行,此時,已經是凌晨三點。
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恍惚中,看到楊小川在跟誰打電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滿臉通紅,是哭的?怎麼可能,一定是喝多了。
去完洗手間,又喝了一輪,我暈暈乎乎的,楊小川過來對我說,走吧,我帶你回家。
他把自己的電腦包給我背上,我朦朦朧朧地爬上他的摩托車,北京的陣陣夜風吹拂著我火熱的臉頰,很舒服。
但是他還能開摩托車嗎?我也顧不上這麼多了。
還好,安全到了家樓下,我正打算翻身下車,剛一抬腿,背上的沉重電腦包直接對我進行萬有引力實驗,把我從車上拽了下來。
整個人仰著摔了下去,背包親吻了大地,我像只烏龜一樣四腳朝天。
我還沒好意思喊疼,就看見楊小川慌裡慌張地把車停穩,下車一把把我拽起來,關切地望著我:
我電腦呢?電腦沒摔壞吧?
他這一問,一個激靈給我嚇醒了,要是我剛來北京就把他剪輯用的電腦摔了,那我接下來三個月就白乾了。
(9)
還好,電腦沒事,我為了緩解尷尬,毫無道理地笑了。我說,哈哈哈哈哈,摔下來了可還行。
楊小川搖搖頭,用一臉媽的智障的眼神看著我。
我們結伴上樓,我回主卧,他回次卧,我們沒有說晚安。
我躺下來,望著電視櫃,還是覺得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每次參加完一個人很多,說很多話的社交活動,我都會產生這樣的感覺。
我總是在面對陌生人的時候,比面對熟悉的人更容易掏心掏肺。
身體很疲憊,卻睡不著,我拿出手機,給男朋友舒平發微信。
我問他,睡了嗎。
他答,沒呢,在通宵。
我,很累吧?
他,挺累的……
我,加油。
他,你也加油。
認識舒平的時候,他在一家書吧打工。
我處於學習壓力最大,人生最漫無目的,最迷茫的時期。
那天,我借口給一位同學尋找拍攝短片作業的場地,坐了快兩個小時的公交車,從城市的一端,來到了另一端。
我走進書吧的時候,裡面只有他一個人,穿著白襯衫,很乾凈的樣子。
他拿著一盒水果硬糖走過來問我,你要不要吃糖?
我們聊起來,發現大家都想開一家書吧,他發現我喜歡喝咖啡,作為一個正在學習做咖啡的咖啡師,他送了我一本如何分辨各類咖啡豆的書。
後來,那部同學的短片,選擇在他打工的書吧拍攝,男主角也順便就讓舒平來演。
作為那部短片的製片和編劇,在導演同學講戲的時候,順理成章地作為女主角的替身,跟他搭戲。
我把他拉過來,摟住他的腰,心裡想的是,作為一個東北人,他可真瘦啊。
我們第一次拍戲,把場地弄的很糟糕,有一場戲,女主角要朝著樓上的舒平扔棒球,扔了幾次都沒有扔中。
書吧的老闆娘說,我來,於是一抬手,狠狠地朝舒平腦門扔了過去。
在我們拍完這部戲,舒平就從書吧辭職了,我不知道他是為了我,為了生氣的老闆娘,還是為了自己。
但是他辭職了,就能夠來學校找我玩了。
有別的追我的富二代同學,送我DIOR的香水,帶我去他家的海邊別墅,而當時的我覺得,只要能打上價格標籤的東西,都很無趣。
只有舒平,帶我去吃大排檔,穿著人字拖走在擁擠的公交車站,他指給我看路邊的野貓野狗,並且在人人都用手機聽歌的時代,揣著一台像磚頭一樣重的隨身聽。裡面唱著一首歌:I dont care,where we go……
在認識一周之後,他向我告白,說的是,我們在一起吧,你要答應我,你永遠都不要拋棄我。
很古怪的告白,對不對,舒平是個極其缺乏安全感的人。
而我,一隻慣常無腳的風箏,突然感覺到自己被強烈地需要。
來北京工作,是我們妥協的結果。原本按照我的計劃,我應該畢業後去英國念研究生。
英國,一個我從小就莫名喜歡,想去的國家。我甚至已經填好了所有的資產,給中介交了錢。
然後,我們爭吵的火山就此爆發。
他並沒有不許我去,只是他認定了,只要我去了英國,我們必然會分手。
好,那英國先緩一緩,我去北京吧。
我畢業的時候,他早已經找到了新的工作,一家大型連鎖超市的倉庫審計員。
我離開他,離開珠海的那天早上,他對我說,去北京沒有那麼簡單,做編劇也沒有那麼簡單,都很難的,很難很難的。
我說,我知道。
他嘆了口氣。
我知道他不相信我能夠獨自在北京生活下去,也知道他不相信我,一個總是懵逼狀態的女生,真的能夠成為編劇,甚至知道,他從來都覺得我不了解生活,寫的東西都是造作。
但是現在,我已經來了北京,躺在了團結湖的紅磚小破樓里,我沒有回頭路了。
他說他之後也會來北京,我說好。
對待感情,很多時候就跟小時候刮獎一樣,刮出謝字,我們還是不願放手,非要刮完謝謝惠顧。
(10)
這兩天上班,我換了一條路線,坐公交車,很快就找到了公司,終於能夠每天不到十點就開始工作。
每天走進辦公大廈,我還是會有種劉姥姥進大觀園的怯弱感。
雖然珍姐告訴我,公司不必穿正裝,但是每次我穿著粉色T恤和草編拖鞋,和那些西裝革履,高跟鞋白襯衣的高級白領擠在同一個電梯里,還是會有種,我只是來送餐的快遞小妹的感覺。
中午12點,小川和高原差不多同時到達,我剛想說喲呵,今天來挺早的啊,一抬頭,發現跟在他們後腳進來的,是老闆,製片人,還有一位不認識的大叔,一定是導演了。
我趕緊站起來點頭哈腰,並且十分喪氣自己今天沒有洗頭,還穿了件印著小兔子的藍色燈芯絨襯衣。
我覺得自己一定全身冒著傻氣。
製片人嚮導演介紹我,說這是獅子,我們新來的小編劇,她也是卓博堂推薦來的的學生。
導演朝我伸出手,用標準的港普說,小妹你好,叫我Danny就可以了。
在導演和老闆隨意聊天喝咖啡的時候,我殺氣騰騰地衝進楊小川的辦公室。
我質問他,你怎麼沒告訴我導演今天要來公司?你看我今天穿成這樣!
小川無辜地看著我,說,我又不知道你不知道,而且,你這衣服沒什麼問題。
高原在旁邊,他很認真地打量了我,說:
要不然,你就去樓下快速買套新衣服,因為下午,還有人要來公司跟導演談事,我們也會參與。有一次,我中午接到電話,知道自己下午一點要去跟一個非常有名的導演開會,我掛掉電話,就跑去附近的商場,刷了一整套正裝。見人,還是應該穿的得體。
我白了楊小川一眼,多謝高原,立刻滾到樓下的成衣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試完,又滾回了辦公室。
現在,我只希望導演他們不要覺得我變化太大太刻意。
楊小川踱步到我旁邊坐下,把手搭在我肩膀上,壓低聲音說,其實沒有人會注意到你穿了什麼,因為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你。
我很生氣,正要發作反駁,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使勁,將露在衣服外面的,我忘了剪掉的標籤扯了下來。
這樣氣氛就有點尷尬了,我到底該罵他,還是謝謝他?
所以,我乾脆選擇了不說話。
為了賭氣,也為了證明自己的能力,開會討論高原的最新一稿劇本時,我很積極,提出了許多我認為很有建設性的意見,也得到了老闆和製片人的認可。
製片人甚至完全肯定了我的一個想法,讓我會議結束後寫一版對話來看看。
當製片人誇獎我的時候,我驕傲地用餘光瞟了一眼楊小川,但是似乎他根本沒聽見,正面無表情地望著自己的咖啡杯。
而一直被所有人輪番轟炸的編劇高原,又以抽煙為借口,躲了出去。
會議進行到深夜,大家都累得夠嗆,隨便吃了點東西,各自回家。
楊小川騎著摩托車帶我回家,我在路上問他。
我今天表現的還可以吧?
楊小川敷衍地說,嗯。
我忍不住問,你為什麼說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我穿了什麼?
楊小川說,那你注意到珍姐今天穿了什麼嗎?
我,細想了一分鐘,啞口無言。
楊小川說,你以後就會慢慢發現的,他們是老闆和導演,他們只想做他們想做的事情,至於你是誰,你想做什麼,沒有人會注意到。
我說,那你這樣說,那我就什麼都不管了唄,意見也不提了唄。
他說,你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有等你先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是什麼,找到自己是誰,之後再說。
我很生氣,我說,你憑什麼覺得我不知道我想做什麼?
他沒有回答,我們就這樣沉默著,回家,洗漱,還是沒有說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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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已經開始在犀牛故事app上連載,不為別的,這個故事,是世間最美犀牛運營,蔡要要鼓勵我寫的。
在犀牛上日更,現在已經更到15節,在知乎專欄會周更,每周一更 10節。
如果等不及周更,就去犀牛上找我玩吧。應該總是會比知乎提前更新5-10節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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