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猛強：少年魯迅的煩惱

根據魯迅《社戲》改寫。

（1）

魯迅小時候，有一陣，每年暑假都會跟母親一起到鄉下，回母親的娘家消夏。

這是魯迅母親老家那邊的習慣。

凡是有嫁出去的女兒，只要還沒有自己當家，也就是只要還可以像大小姐一樣被伺候著，不用忙裡忙外，跑得開，一到夏天，就都會回娘家去住一陣。

算是歸省。

（2）

魯迅母親的娘家，在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

那是一個靠海的小村莊。

叫做平橋村。

那個小村子，全村大概只有二三十戶人家。

大夥平常以種田、打魚為生。

整個村子只有一家很小很小的雜貨店。

（3）

魯迅是城裡人。

出生在魯鎮。

從小在城裡長大。

不過，每年能跟母親一起回一趟鄉下，到那個只有一個雜貨店，其他什麼都沒有的小村莊玩一玩，卻興奮不已。

直把那裡當作樂土。

據魯迅後來自己說，這一方面有，每每回去，大家都把他當做賓客，甚至是稀客，對他非常優待，讓他感覺有點受寵若驚的緣故。

另一方面，大概也是因為，每次跟母親回去省親，就不用再寫那些破作業，背那些破單詞，或者做什麼破數學題，念什麼「秩秩斯干幽幽南山」。

（4）

只是，好景不長。

沒過多久，魯媽媽在魯家就開始分擔一些家務了，有點跑不開。

魯迅便不再像往常一樣，可以一到夏季，就跟母親一起回鄉下，長時間的省親。

只能趁清明的時候，掃完墓後，與母親一起，抽空到外婆家，簡單地住幾天。

（5）

魯迅小時候，一直把可以隨母親到母親的娘家歸省，當作像過節一樣。

而母親娘家村裡那些小朋友，每當看到魯迅回來，也簡直就像見到什麼隆重的客人一樣。

這些毛孩子，甚至每當這個時候，就可以從父母那裡得到允許，少干一些活，去陪魯迅少爺玩，跟魯迅少爺搞好關係。

魯迅母親娘家那個村子實在太小了。

反正像這樣哪家有什麼客人，就像屬於大家公共的一樣。

（6）

值得一說的是，魯迅跟那些小夥伴，雖然年紀也都相仿，但論起輩份來，卻有的是叔子，甚至還有幾個是太公。

因為大家都是一個村的，都是同姓，基本全是本家。

也由於這個緣故，那些小夥伴們，有時偶而吵鬧起來，也會出現哪個小子打了叔子，或者欺負了太公的情況。

只不過，那些老老小小，絕不會有一個想起什麼「犯上」兩個字。

這些小孩子基本都是失學少年。

絕大多數一個字都不認識。

（7）

魯迅當年一直覺得，跟母親到鄉下，是一件非常好玩的事。

就像現在的小孩，被父母帶去玩迪斯尼，或者什麼hello kitty主題樂園一樣。

只不過後來回想起來，才發現：

那時到鄉下，其實無非也就是每天挖挖蚯蚓，將之掛在鉤上，然後到河裡釣點蝦子之類。

據魯迅這種釣過蝦的說，蝦子其實還是比較腦殘的，就像水裡的獃子一樣，很容易釣到。

一看到蚯蚓就特別嘴饞，非常容易上當。

不曉得已經被人下了鉤子。

所以，一般不到半天，魯迅和小夥伴們便可以釣到一大碗。

不過，那一大碗，當然照例都是統統歸魯迅少爺的。

大家可以說，都非常地孝敬他。

（8）

除了釣些小蝦，對魯迅來說，在鄉下，還有一件新鮮事，就是跟小夥伴一起去放牛。

不過，相對蝦來說，牛就是比較高等的動物了，沒那麼好忽悠。

特別是黃牛、水牛。

這些傢伙甚至懂得欺生。

魯迅時常受到它們調戲。

所以，魯迅後來都是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只是遠遠地跟著，看著。

不敢太靠近。

而這當然也免不了讓那些鄉下子弟嘲笑，覺得他果然是個小書獃子。

（9）

不過，魯迅跟母親到鄉下，最盼望的，還是到趙莊看社戲。

相當於現在，去哪個地方看周杰倫，或者張學友的演唱會。

趙莊離魯迅母親的娘家平橋村不遠。

大概有五里路。

但是卻是一個比平橋村大很多的村莊。

據說，那社戲是每年都會搞的。

只不過，平橋村因為太小，自己搞不起。

所以，只能每年給趙莊付點錢，算作是跟趙莊合作，一起請些當地明星過來走穴，搞點活動。

（10）

魯迅有一年回去，就恰好碰到本村又跟趙莊在合搞社戲。

魯迅很想去看一看。

覺得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不過，從平橋村到趙莊得經過一條河。

要坐船過去。

可惜，那天，從早上，就一直叫不到船，可以擺渡過去的。

首先，村裡雖然有隻大船，但那艘大船，每天都是要早出晚歸干大活，決不可能騰出來讓人玩耍。

其次，村裡雖然還有一些其他小船，但那都是各家歸各家的，不是合用的。

況且，魯媽媽也不準魯迅跟別人一同去。

怕水上不安全，沒有家人跟著，會很擔心。

魯迅家裡也有央人到鄰村問過，有沒有空的船兒，想包一輛。

但最後得到的答覆也都是，早全被人家訂掉了。

（11）

對此，魯迅的外祖母也是顯得非常氣惱。

很心疼自己的寶貝孫子。

覺得魯迅難得回來一趟，那麼想去看戲，卻看不成，是自己這邊沒有招待好。

老人家一直絮絮叨叨。

責怪家裡人沒有提早預訂。

魯媽媽只能在一旁，不斷寬慰她，對她說：

魯鎮平常其實也有很多戲的。

而且比這邊村裡演得好得多。

一年可以看好幾回。

看不到就算了。

（12）

倒是魯迅像是十分堅決。

好像非看不可。

為此急得大哭。

似乎要是錯過了，身上就會像掉塊什麼肉一樣。

所以，魯媽媽也只能兩頭勸，一直叮囑魯迅：

不要裝模裝樣！！

怕又讓外祖母生氣。

由於既找不到船，魯媽媽又堅決不準魯迅跟別人一同去。

怕沒有家人看著，會出什麼意外。

魯迅真是感覺徹底完了，非常地崩潰。

（13）

那一天，魯迅就這樣，一直悶悶不樂。

特別是到了下午，眼見身邊的小夥伴一個個都出去浪了。

都跑去看什麼張學友、郭富城的演唱會了。

而且說不定還可以碰到什麼歐巴。

跟人家合影。

找人家簽名。

魯迅真像是耳朵都能聽見，五里之外的地方，人們已經在歡天喜地地敲鑼打鼓。

開始演出了。

甚至彷彿可以看到，那些小夥伴們，什麼雙喜啦、阿發啦，已經一邊在看，一邊在戲台下買豆漿喝。

就像現在那種一邊看電影，一邊啃爆米花的，肉體和靈魂全部都爽到了。

（14）

魯迅因為去不了，那天時不時就鬧一下。

像是有點想不開。

家人後來勸他，要嘛出去釣釣蝦，他也一直拗在那裡，不肯出去。

而且中飯也吃得很少。

像是故意的一樣。

魯媽媽看得非常為難，但又沒有法子。

到了晚飯，外祖母見他還是那個樣子，又擔心起來，開始絮絮叨叨。

說他的寶貝孫子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是他們太怠慢他了。

而且說什麼這是待客的禮數里從來沒有的。

但魯迅並不理會那些。

依舊陰沉沉，看上去非常的抑鬱。

（15）

那天晚飯的時候，魯迅仍舊吃得很少。

飯後，那些看過戲的少年們一個個回來，跑來找魯迅，興高采烈、七嘴八舌地跟他講戲，他卻依舊一愁不展。

不肯開口。

小夥伴們似乎也發現了什麼不對。

開始都對他錯過了張學友，又錯過了郭富城，而且還錯過了什麼歐巴，感到非常的嘆息。

紛紛對他表示深切的同情。

直到那個腦袋瓜比較活絡的雙喜，突然提出：

村裡的大船，八叔不是已經開回來了么？

那個戲還要演到通宵呢。

可以帶少爺坐那隻大船去看看啊。

別的少年們也才都幡然醒悟。

紛紛攛掇起來。

（16）

魯迅也是這時，才忽然有點眉開眼笑。

像是重新看到一線希望。

只不過，家裡的大人又有點擔心。

覺得都是孩子，這麼晚出去，而且還要坐船很不安全。

而要是大人陪同去的話，大家白天又都要幹活，讓他們熬夜，陪那些小孩子出去玩耍，恐怕也不太合適。

正在這遲疑之中，幸虧又是機靈的雙喜，破解了大人的疑慮。

雙喜說，他可以寫包票！！

絕不會有什麼事。

他說，那船那麼大，少爺又向來不會亂跑，他們又都識水性，絕不會有問題的！！

確實，那十幾個小傢伙，雖然都不識字，但卻沒有一個不會鳧水。

甚至有兩三個還是弄潮的好手。

（17）

雙喜這一說，沒想到，大人們最後竟然也接受了，不再反駁。

那些毛孩子們看到大人答應了，就立刻一哄而出。

魯迅本來心情十分沉重，這下一下就輕鬆了下來。

身體舒展到說不出的大。

毛孩子們出了門，一看見月下的河邊停泊著的那一艘白篷的航船，便都跳了下去。

雙喜拔前篙，阿發拔後篙，年幼的都陪魯迅坐在艙中，較大的聚在船尾。

魯媽媽要出來吩咐他們「要小心」時，他們已經飛走了。

（18）

唉，這些臭小子，還是都頑心挺重。

其實那種東西，不看又不會死。

而且也不會掉什麼。

像很多大人早就都心如死灰。

煉得像金剛一樣。

沒去看，也不會覺得損失什麼。

甚至覺得看了也不會有什麼用。

連那種最牛逼哄哄的企圖霸佔所有手機屏幕的什麼當紅大片都抵抗得了。

敢於不屑一顧。

看來，還是都要再好好修鍊。

（19）

其實，那些毛孩子，那麼興高采烈的過去，看那些什麼社戲，即便看了，也不會看懂什麼東西的。

無非就是看有沒有武打的情節。

看看那些在台上的，臉上粘著黑鬍子的，背上插著小旗子的，手上捏著大長槍的，會不會在那裡打來打去。

而且最好再看看有沒有那種會在台上像孫悟空一樣翻幾個筋斗的。

但是這麼晚了，看的人那麼少，那些演戲的也早就懈怠了。

即便身上有點本領，看看台下沒什麼人，誰還肯演那些東西給鬼看呢。

（20）

這些傢伙，這麼興緻匆匆的過去，其實也都是毛燥得很。

不信，只要再多看一會兒，看到沒有什麼打戲了，都是那些老旦，坐在那裡咿咿呀呀亂唱，肯定很快就受不了，覺得非常的無聊，簡直太掃興了。

而且估計會破口大罵人家，怎麼還不打。

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就會一個個開始打哈欠。

然後終於熬不住了，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要這樣唱到天亮，而趕緊開溜。

（21）

魯迅據說最喜歡看的是，一個人蒙了白布，兩手在頭上捧著一支棒似的蛇頭的蛇精。

其次喜歡的看的是，套了黃布衣跳老虎的。

但這些那個晚上是都不會演的。

而且到時候看疲倦了，看得口乾舌燥，要託人買豆漿去，還買不到。

那個賣豆漿的聾子也早就回去碎覺覺了。

而魯迅少爺又是絕不敢直接喝那種河裡的水的，只能硬撐。

估計都差點要搞到尿道發炎或者喉嚨發炎了。

所以，去了就知道，其實也是蠻難受的。

（22）

我敢斷定，那個晚上，他們能看到的最好的一折，就是一個穿紅衫的小丑，被綁在台柱子上，給一個花白鬍子的用馬鞭抽來抽去。

只有那一場，這些小變態才都會又振作起來，像是又被擼了一下。

不過，一旦又被那些坐在那裡亂唱的老旦弄掃興後，他們就又要罵罵咧咧了。

而他們最後忍不住溜回去的時候，一邊搖起船兒，一邊會發現已經很累。

然後，忽然察覺，好像又已經很久沒有吃東西了。

而又開始嘴饞。

然後他們就會去偷點羅漢豆。

偷偷用八公公船上的柴火和鹽，煮點羅漢豆吃，當作是夜宵。

（23）

最後，等他們到家的時候，就差不多要三更了。

那時，魯媽媽已經在一個人在門口等到了半夜。

魯媽媽會頗有些生氣。

不過，又會立馬裝出高興的樣子，邀請大家去家裡吃點東西。

但那些小子哪還吃得下。

全都困得很，巴不得都趕緊回去睡覺。

魯迅也累成狗了。

直奔屋裡找水。

只有這個時候，要是有人再叫他去看什麼社戲，他才會感到，殺了他都絕不會再去……

像是又突然老了0.01歲。

（24）

沒事沒事，迷途的小羔羊，平安回來就好。

好好努力，小夥子！！

快點成長起來！！

未來，上帝還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

二十世紀的中國文學，還要靠你去攪一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