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孩子不如養狗？｜草履蟲對話第七期：年輕人的生殖意願

2014年3月，著名人口學家翟振武在權威期刊《人口研究》上發表論文稱：如果全面放開二孩，中國每年出生人口峰值將達到4995萬，總和生育率將達到4.5。但2018年1月，根據國家統計局的數據，2017年中國出生人口僅為1723萬人，遠遠低於翟教授的預測。

從鼓勵多生到計劃生育再到全面開放二胎，我們發現無論生殖數量多少，傳播後代這件事都一直深受政策法律關懷。與此同時，「丁克一族」跟「不婚主義」也在持續發聲，例如：「為什麼沒有相關政策來保護人類不生孩子的權利？」、「不戀愛不結婚不生孩子有什麼錯？」......

對於這些聲音，我們不發表任何態度，但我們認為這些聲音無論對錯，都值得被聽見與被探討。

以下對話是我們收集到的關於80、90後的新生育觀

青瓜 1994 單身

沒有經濟能力的情況下，不會選擇結婚生小孩。

Q：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未來要不要生小孩？

對於這個問題，我是處於一種生與不生的糾結狀態。比如我喜歡的韓國三胞胎大韓民國萬歲，看到他們的時候，期待自己以後有一個這樣可愛的小孩，但看到閨蜜們早早的結婚生小孩，所有的生活都被打亂，圍著老公孩子轉的時候，又不想生。

所以對於生小孩這個問題，我還是挺慎重的，覺得沒有經濟能力的情況下，不會選擇結婚生小孩。

Q：你覺得經濟能力是決定你要不要孩子的一個很大因素？還有別的嗎？

除經濟能力外，我覺得我沒有做好為人母的準備，無論是心理還是身理，我沒有辦法想像將小孩生下來，自己身材變形，成為一個身材臃腫的黃臉婆，更加沒有辦法想像如何去教育小孩，讓他成為為一個「有用的人」。這個「有用」的意思，首先是對他個人而言的，真正的去成長，找到自我，懂得如何去過好自己的人生，其次，才是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其實，養育一個孩子，也是二次成長的過程，然而我覺得自己還沒有完成初次成長，不具備二次成長的能力和心態。

方形餅乾 90後 單身

我媽為我犧牲了太多，我不想延續這種犧牲。

Q：你看起來好像不喜歡小孩？

別妄想從我這得到反動的答案！

Q：那你有想過有一天擁有自己的小孩嗎？

小孩？不存在的。上次都說了不想結婚，還要什麼小孩。

Q：為什麼不想要小孩呢？有些不結婚的女性也會渴望做媽媽。

那絕對不是我，我真的不想要小孩。因為我自己從小就比較皮，我媽帶我非常辛苦，有些人可能會因此覺得母愛偉大，但是我會因此覺得害怕，我媽為我犧牲了太多，我比較自私，我不想延續這種犧牲，萬一我生了女兒，我也無法接受我的女兒做出這種犧牲。還有一點是因為在網站上看了一些母親分娩的紀錄片和小視頻，那感覺......生命不能承受之痛......我真生不了......

一一 90後 單身

年薪百萬才會要孩子。

Q：想過自己要不要小孩的問題嗎？

想過，我想要個女孩，因為可愛啊。而且可以讓小孩接受自己的價值和世界觀，是一種很酷的延續。

Q：最想小孩接受你的世界觀是什麼？

想到就去做，對於這個世界要去追求真正的真理，而不是書本上教的。

Q：那你願意小孩接受義務教育嗎，你覺得書本上教的都是什麼？

義務教育？我想送我小孩出國，不在國內，教的倒不是什麼，就是在國內學習我覺得會打擊孩子的自信心，前提是我能賺到送她出國的錢。

Q：會不會擔心，自己現在對世界不那麼好的感受，會影響到孩子，或者說，孩子可能也要接受你現在經歷的痛苦一切？

會擔心，但是我會從小給她很多信心，不像我自己，至少等我有小孩的那天，經濟上可能是富有的。我會從小教給她堅強。

Q：你覺得自己現在可能沒有那麼堅強的原因，是因為小時候家長沒有給夠自信嗎？

是，有時候會因此怨恨父母，我爸媽太寵我。我從小沒受過太大挫折，當然還有個重要原因是我在初中時候得了餘光恐懼症。痛苦、注意力無法集中、被人當怪胎。父母沒有幫忙解決這個問題，還一起說我是怪胎，挺寒心的。

Q：以後會帶小孩玩遊戲嗎？

會，我很喜歡小孩，我會讓他從小接受藝術的思維。

Q：你覺得藝術對小孩意味著么？

意味著一種感性的思考方式，我想讓他通過這個去察覺生活中很多不一樣的美。

Q：你覺得自己到了怎樣的經濟水平，就可以要小孩了？

三套房的樣子，年薪百萬吧。

Q：為什麼需要年薪百萬，這些金額要給小孩做什麼？

給他出國，至少安心搞藝術，不用擔心錢的事情。

Q：不想他經歷你的這種痛苦，是因為你需要擔心錢的事嗎？

是。

Q：會因此怪父母嗎？

會，我覺得他們沒有準備好就生下我，當然現在理解了，更多是無可奈何吧。

Q：所以其實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你希不希望自己出生？

不希望，更不希望自己能夠獨立思考，我想如果有來生，就不要接觸藝術了，普普通通的結婚生孩子吧。

Q：聽起來藝術讓你感到痛苦？

因為藝術放棄過很多很多的機會，我害怕藝術，但又無比喜歡它，很矛盾，我很怕別人和我提起這個……畢竟我們都不是打著雞血就能活下去的人了。這方面的壓力更多來自爸媽，以前可能不管不顧，因為我的問題，我的媽媽一直睡不著覺，得了一身病，我才……想要去妥協，如果有孩子，他愛上藝術，我過得再苦也不會每天和他訴苦，那樣壓力真的太大了，這可能也是我抑鬱的原因。

Q：如果你沒有達到你自己要求的經濟水平，你就不會要小孩了嗎？

不會。

Q：很確定的不要嗎？

絕對不會。生下來就是害他，不想他自卑，不想他痛苦，變成別人眼裡的傻逼。

Q：會想保護小孩一直單純下去嗎？

會，我不求他賺多少錢，開心就好。

芬達 90後 已婚

生孩子像遊戲打怪，通完這關才能安心干點別的。

Q：你喜歡小孩兒嗎？有沒有想過自己什麼時候要小孩兒？

一般喜歡，可愛的就喜歡。現在很迫切的要孩子了，感覺生孩子變成了一件任務，跟遊戲打怪一樣，通完這關我才能安心干點別的。

Q：為什麼覺得生孩子是任務？

因為找不到更貼切的詞......倒不是被逼迫，雖然父母親給了點壓力，但是自己也挺想要孩子的。

Q：會有顧慮嗎？對於有了孩子以後的生活？

暫時沒想那麼多，自信我和我的家庭有能力應對。因為我對我的孩子沒有太高要求，我自己就是在別人的期望里長大的，希望我的孩子不要再重複我的路，愛幹嘛就去幹嘛，老娘絕對支持你！

黑格爾的小妞 80後 小孩1歲

要完小孩覺得原來的自己不見了

Q：要小孩之前，有沒有擔心沒時間做自己的事情？或者好像就這樣安定下來了？

會，有很長一段時間覺得自己不見了，我離開家去醫院的那個凌晨，我就離開了，現在回來的這個，不知道是誰，有我的記憶和習慣。

Q：這種疏離感經常困擾你嗎？

經常，很抑鬱，很障礙。我回到媽媽家，我出生長大玩泥巴學會騎自行車的地方，記憶都很清晰，但是好像是被植入的，沒有什麼情感牽扯。很奇怪，這讓我很困擾，confuse。

Q：這些情緒你老公有察覺到嗎？

他就聽了聽這樣。

Q：帶小孩的時候心裡會不會因此難受？

倒不是他的問題，是因為要生孩子經歷的過程。

Q：那你有沒有想要去找心理諮詢？

我覺得其實有必要，但是沒有空。

Q：希望小孩接受怎樣的教育？

自由開放的，不用相信物質第一性的。

東東然 89年 戀愛中

靈魂的連結所產生的緣分

才是我想要扶養一個生命長大的動力

Q：想過要小孩的問題嗎？

我沒有什麼興趣去想自己要孩子的事，靠著傳遞基因延續下一代的可以說是一種集體潛意識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沒有這種意識。我倒是會考慮領養小孩的問題。

Q：為什麼是「領養」？

更相信一種緣分吧。今天早上上班的路上，看到一個老奶奶和一隻流浪貓在人行道上對視了一會兒，然後流浪貓慢慢走進樹叢，老奶奶也抬起腳步慢慢走開。我瞬間感受到的是，兩個靈魂的連結，這就是我說的緣分。

所以每每想到領養的事，我的眼前都會浮現出，我牽著一個小女孩兒的手，夕陽映出我們倆的背影的景象，這種靈魂的連結所產生的緣分才是我想要扶養一個生命長大的動力。這種動力對我來說，比傳宗接代要重要得多。

Q：想要領養，其實是希望自己和另一個生命產生聯繫？

對。

Q：為什麼不自己要孩子呢？

也不是說不想要自己生孩子，是有一種對於「你為什麼不自己生孩子」的觀念的厭惡，一種對於「理所應當」的厭惡。

有人說：「房價是最好的避孕藥，焦慮也是。」生不生孩子要考慮的因素遠遠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年輕人的生殖意願迅速下降，其背後的原因並不僅是經濟壓力大而已。大多數的「沒有準備好」，並不是真的要與傳統生育觀念做鬥爭，而是還沒有足夠的自信要跟一個新生命發生永恆的關聯。

任何一個看似自由的選擇，背後都承擔相應的後果，不生孩子也好，生孩子也罷，你無法定義這就是最終改變人生的索引，也無法略過這頁直接翻閱到人生的最後一章。

但你要知道，選擇權，永遠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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