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精的誕生 之 紅樓夢篇

賈府兩黨政治 之 權謀腦洞

文/蕎麥花開

筆者在《賈府兩黨政治》一文中，分析了賈母與王夫人分別為賈府木石、金玉兩黨之BOSS，兩派暗中角力，形勢如此險惡，紫鵑難掩深憂。第五十七回：

紫鵑笑道：「倒不是白嚼蛆，我倒是一片真心為姑娘。替你愁了這幾年了，無父母無兄弟，誰是知疼著熱的人？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俗語說，『老健春寒秋後熱』，倘或老太太一時有個好歹，那時雖也完事，只怕耽誤了時光，還不得趁心如意呢。公子王孫雖多，哪一個不是三房五妾，今兒朝東，明兒朝西？要一個天仙來，也不過三夜五夕，也丟在脖子後頭了，甚至於為妾為丫頭，反目成仇的。若娘家有人有勢的還好些，若是姑娘這樣的人，有老太太一日還好一日，若沒了老太太，也只是憑人去欺負了。所以說，早拿主意要緊。姑娘是個明白人，豈不聞俗語說：『萬兩黃金容易得，知心一個也難求』。」

紫鵑此話，「趁早兒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作定了大事要緊」，尚是明白說出來的意思；紫鵑沒有說出來的一層意思便是，老太太還明白硬朗的時節，早已是最危險的時節！然則「慧紫鵑」之「慧」，尚不僅在於驗出了「寶玉的心倒實，聽見咱們去，就那樣起來」；更在於把這個驗出，給闔府上下，和盤托出。老太太再要另打主意（時間線邏輯特別準確，「情辭試玉」是第五十七回，「求配寶琴」是第五十回。設若曹雪芹不顧這個時間線先後，「情辭試玉」折騰出這麼大動靜後，老太太竟還「求配寶琴」，那不是昏憒無腦，就是冷心無情了），恐怕不能不掂量掂量，寶貝孫子的性命了罷。這正是第五十七回寶玉對紫鵑說那話：「果然定下了她（寶琴），我還是這個形景了？……從此後再別愁了。我只告訴你一句躉話：活著，咱們一處活著，不活著，咱們一處化灰化煙，如何？」慧紫鵑，不簡單！如果說王夫人涉嫌以賈妃之「國命」向老太太施壓，紫鵑便不免乎以寶玉之性命向老太太施壓之嫌。吾今試問老太君：左右交攻，君當若何？^_^玩笑一句，腦補一段：高鶚續書第八十二回，黛玉發表規箴寶玉的高論時，慧紫鵑必安排好姐妹鴛鴦、琥珀等，出沒附近也。——而且紫鵑這一試，老太太遮莫並不怪其莽撞孟浪，心底深處，遮莫還點贊呢。為啥？這其實是幫著老太太給二兒媳將個軍——「吶，你站寶丫頭，寶丫頭穩重和平，從我們家四個女孩兒算起，全不如寶丫頭，就算這是真；但寶丫頭好，林丫頭不好，跟寶玉沒了命，比起來孰輕孰重？選林丫頭，即或不好，說句粗夯的話，那也是『兩害相權取其輕』好伐？」

此處可有無根據權謀腦洞：木石金玉，兩黨角力，已成僵局；欲待破局，必尋外力；老太太默謀一計，授意紫鵑，做此一出大戲！

吾友紅豆山莊君嘆曰：「此處可有二月河《雍正皇帝》鄔思道設計台詞：『這一計雖險，卻是瞧准了才走的；這一計雖苦，卻是菩薩心腸！』」

蕎麥君笑曰：「鄔先生設計台詞可補一句：『整個大清國我都拿下了（九王奪嫡助四爺勝出），區區榮國府這麼個小山頭，經得起我一攻？』」

紅豆君笑曰：「但我不認為是老太太的布局，最多只是紫鵑走出了這一步，老太太順手牽羊，做如下部署調整：紫鵑聰明過人，她摸透了老太太的心理，『說實在的，紫鵑這個時候插手兩黨政治，也並非那麼輕鬆愉快，我想，她也是沒辦法。真能如願促成木石姻緣，她，功在黨國。』」

蕎麥君笑曰：「都說紫鵑難得，寶玉以命相爭，豈非同樣難得？軍功章也該有一半。誠如君論，這一步棋雖險，卻是瞧准了才走的——必須滿足兩個條件：確定黛玉在寶玉心裡的比重，確定寶玉在老太太那裡的權重。缺一不可。這是一個整體鎖鏈式的作戰構想，算得上一個完整的體系了！」

話說紅豆君和蕎麥君正在洋洋自得，以為發覆千古之秘，寶公從書中輕搖摺扇，施施然走出，笑而言曰：「二公何其自視太高，而視老太太過淺也！老太太何等智術心計？實話告你們吧，這一計從默謀、到推演、到實施，都是老太太把我和紫鵑叫去，屏退所有外人，細謀之於密室的。所有關節一一推演無礙，方才實施的。老太太豈肯孟浪？良將非萬不得已，必不涉險！老太太視我為命根子，豈肯單謀之於紫鵑，而不令我知？倒不怕一個不慎，我喪了命？所以二公推演固佳，百慮一疏，竟是沒料到整條計最大的一個關節，就是這事兒必然要讓我知道！告訴你，連林之孝家的進來問候，也是安排好的！不然就那麼『寸』？可笑鳳丫頭成日間拿別個兩口子當個『天聾地啞』，她那是伶俐都在外頭！但此計確實是瞞了顰兒的。這也是老祖宗的用心良苦啊——跟求配寶琴一樣，也是要讓敲打敲打顰兒，形勢逼人，你也該長大了！」

紅豆君聞寶公言而嘆服：「我就說林之孝家的來得這麼寸！強者的操盤，不存在偶然！越品越妙，到了決大事的時候，代號天聾地啞的林之孝家的兩口被喚醒……一直是老太太親自掌握：只蟄伏，不啟用。待戰時，見奇效！」

蕎麥君微微一笑：「你們還是不懂老祖宗啊……你們怕是都忘了老祖宗這句話了，『家常沒人，娘兒們原該這樣。橫豎禮體不錯就罷，沒的倒叫她從神兒似的作什麼！』以道義功名砥礪，是冠戴男子們的事，是他們為官作宦的讀書人們之間的事。寶丫頭時時說道寶玉，那是加分；顰兒不愛念叨這個，也不為減分——九二共識為什麼是政治基石？即便不點贊，只要不否認，就算數！你們翻翻全書，顰兒可有一句半句『祿蠹』的話？所以老祖宗點透外孫女的竟不是『憑什麼就你一個人可以不長大』、『憑什麼就你一個人可以一直詩與遠方』，而竟是這意思：『還有一句話，何妨跟你說透：前人撒灰，迷後人眼。面子上做個樣子，糊弄過去你二舅母完事，下來後你們倆說床幃話，就是把孔夫子從牌位上搬下來，誰管得著？』二月河《雍正皇帝》里鄔思道論建儲：『四爺雖然已是龍心默定的繼位人，可就憑一紙遺詔在手，他贏不了八爺！』同理黛玉！」

——一語未了，寶公已是恍然，嘆息叫妙不絕：「我竟是被老太太哄了三百年！」

紅豆君冷笑：「那是你！林姑娘穎慧高明，伶透了的人，老太太的血胤真傳，她會不知道外祖母『敲打』的真意？老太太這一手，是撒灰迷眼，迷祖宗牌位的眼，堵闔府上下的嘴，只怕就瞞不過一個人，那就是黛玉！」

蕎麥君嘆曰：「果然天意高難問！老太太這一手真中有假，虛中有實，迷離惝恍，變幻縹緲。就這一計本身而言，寶玉是知情者參與者，瞞了黛玉；但就這一計的最後用意而言，黛玉才是真正知悉底蘊者，參與做戲的寶玉紫鵑，竟都是被瞞過了。『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整部書中唯一當此二句之好手段高手段，只有老祖宗！」

大結局：寶公摘下墨鏡，看著梨花帶雨的黛玉：「真的抱歉，利用了你，但願，還沒有利用到，你的感情。」黛玉破涕為笑：「連我和老太太兩個所知所能的，你還不知不能呢，還去玩攻心計呢。」寶玉嘆道：「我今日方知妹妹的眼淚竟未必全是真的了……有一檔節目叫《戲精的誕生》，妹妹可有收到邀請函，請你去當導師？」（書完。劇終。）

《戲精的誕生》之《紅樓篇》第一季完

鳴謝：

紅豆山莊

蕎麥花開

生而安和

賈母

寶玉

黛玉

紫鵑

參加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