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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瘋人院

訴訴領著我走向海島南方花圃的時候,有風夾雜著鹹味撲面而來。沙灘邊「撲稜稜」飛起一群白鳥,在陽光中鳴叫沿著蔚藍的海浪滑翔。

我看到訴訴的白裙子被海風吹的飛起來,五彩繽紛的花瓣旋轉匯聚在一起,飄散在空中。

她在花叢中蹲下來,將手插進泥土裡,露出陶醉的表情。

有幾株黃澄澄的鬱金香迅速枯萎蔫癟,它們的汁水順著訴訴的手臂被汲取吸收到體內。那雙白皙纖細的手臂布霎時間鼓起了密集的血管,有黃色液體在裡面流動。

「感覺怎麼樣?」我努力掩蓋住自己不適的表情,但還是起了一脖子的雞皮疙瘩。

訴訴睜開眼睛,將手從泥土裡拔出來:「泥土很鬆軟,裡面有點兒溫熱,不過花汁涼涼的。」

我難以體會她的感受,從襯衫口袋裡拿出一個手絹遞給她。

訴訴邊擦手邊向我走來,吃完花的她毛孔里散發著清新的香味,周遭的空氣蕩漾著絲絲甜蜜。

她將沾滿泥土的手絹塞進了我的口袋,一把挽住我的手:「我們回去吧,白浪。」

上午的望風時間結束了,我們踏上了歸途。

沿著樹林里的小路行走,層層疊疊的光斑在身上遊走,海浪拍打的回聲從很遠處傳來。

不一會兒,我們便站在了一棟巨大白色建築的門口。

布滿藤蔓的鐵門慢慢打開,我們走進去,踩著硃紅色的地磚路過噴泉花園與寬闊起伏的草坡。

天空漸漸有陰雲沉澱,溫涼的雨絲打濕了紅磚白瓦,我與訴訴站在瘋人院門口,從走廊里穿堂而過一陣柔風撲面而來。

「快進來吧!」

走廊深處的聲音說道。

1.

這座瘋人院佔地2000平方米,坐落於大海上的一座小島之上。

北面是通往山頂的森林,西面是斷崖,東面是碼頭,南面是沙灘。四面環海,氣候如春夏之交,腥咸潮濕的海風環島而過,乘著陽光融進雲朵里,循環在天空與大海之間。

海上瘋人院里居住著很多人,當然都不是正常人,否則也不會被流放在這與世隔絕的孤島上。

瘋人院分四層,一樓屬於看護人員與管理者。

二樓是神經病與瘋子的房間,他們大多數時候比較溫和。不過一旦病症發作會十分狂躁,對社會治安影響極大。

我與訴訴住在三樓,這一層管理相對一樓沒有那麼嚴格。這裡的人們神志清醒,精神上也沒有任何疾病,但是每個人都有異於常人的獨特能力。

比如訴訴。

外表就是一個清秀苗條的少女,但她是一個嚴重的異食癖患者。

平時從早到晚滴水不進,只靠吸食花液維持生命。

記得那天我望著坐在噴泉旁石階上一襲白裙的訴訴,面紅耳赤地將花遞給她。

那束紅玫瑰是我從南方花圃采來的,深綠色的尖刺還劃傷了我。

訴訴盯著這簇嬌艷欲滴的紅不禁笑了起來。她的笑臉在陽光反射下的水波里熠熠動人。

誰知下一秒,這束玫瑰在她的手裡就乾枯成一團青灰。

訴訴兩隻手臂布滿了凸起的血管直連到脖子的動脈,我看著紅色的液體在她半透明的皮膚下溪流般汩汩流動,嚇得跌坐在地。

訴訴朝我笑了笑,露出了紅玫瑰般嘴唇下的白牙:「謝謝你,真的很好吃。」

從那天起,我再也不用飽受暗戀的糾結,開始正大光明地送花給訴訴。

偶爾我還會陪她穿過森林去不遠處的花圃直接用餐。

同為三樓的住戶,除了訴訴,我還結交了許多朋友。男女老少都有,怪異的能力各不相同。

隔壁的莎莎姐是我少數幾個從來不敢招惹的對象。

每個夜深人靜的晚上,都會從水泥牆壁的另一邊傳來陣陣的呻吟聲。

我知道,那是莎莎姐在自慰。

據說她是一個十分嚴重的女性癮者,每一天中的任何一分一秒,無時無刻想與男性交合。但是恐怖的是,每一個與她共度良宵的男人不久後都死了。誰也查不出是什麼原因,這也正是她被送到這裡來的原因。

莎莎剛到這裡的時候,幾次向我示好,我看著她波濤洶湧的白嫩胸部與嫵媚動人的五官差點把持不住。但是為了保命,只好一次又一次拒絕了她。

於是在一個又一個深夜,我只能借著鐵窗外灑進來的冰冷月光,聽著隔壁莎莎的自慰聲打著飛機......

奇怪的是,三層並沒有通往四層的樓梯,最起碼病人區沒有。所以我們沒人知道四樓的居民都是什麼人。

但是肯定不是正常人,因為海上瘋人院從來不關押正常人。

除了我。

我是整個醫院裡唯一一個正常人。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在這裡,我早已記不清何時來到這裡。

我只知道我已經習慣了島上的生活,偶爾透過窗看著遠方的大海,一艘艘渡輪在碼頭處停泊。陽光明媚,海鷗飛過。

我輕輕告訴自己:「我很快樂。」

2 .

進入了2月份,海島迎來了梅雨季節。

我從三樓的窗口望著碼頭漸行漸遠的物資船,看它們一點點消失在風浪與烏雲中。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街道兩邊的艾草芭蕉在風中搖曳,更顯得濃綠翠郁。

一陣冷風裹夾著雨絲順著敞開的窗戶撲了進來,我抹了一把臉,穿上拖鞋準備去約訴訴吃午飯。

我拿上牙具毛巾走向盥洗室,走廊里過堂風穿過,有些陰冷。四周一如往常的寂靜,只有我腳步的回聲。

盥洗室里的水滴聲斷斷續續的,那是來自破舊水龍頭的呻吟。蒼白泛綠的瓷磚上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霧與綠苔。

我刷著牙,自己瘦削的面龐出現在鏡子里。

鏡子中央有一道裂縫,扭曲了我的鼻子。

突然一陣難聞的味道傳來。

像糖熬糊了的甜味,伴著濃重的苦澀很快瀰漫了整個屋子。

我把泡沫吐在水池裡,擦了擦嘴,向外走去。

到走廊里味道更濃重了。

我吸了吸鼻子,感覺這絲絲融著苦味的甜使我的大腦昏昏沉沉。

隨即我踏出的左腳「啪嗒」一聲踩到了什麼黏糊糊的東西。

低頭一看,地板上匯聚著一攤黑乎乎的液體,這味道就是從此發散開來的。

我順著它看過去,發現這黑色粘稠的東西從左前方房間的門縫下流出來。

「莎莎姐?」

我的心不知為何,迅速跳了幾下。

我跑過去,敲了一下門。

門沒有鎖,被我徑直推開。

我赫然看到一個光裸的女性身體躺在床上,豐腴白嫩,極具誘惑力。

「啊!對不起……莎莎姐!」

我慌忙轉過頭,臉上泛起一陣燥熱。

沉默半晌,卻沒有任何聲音回答我。

忽然間一種很難以言表的憋悶感從心底襲來。

我緩緩轉過頭,看見赤裸著的莎莎一動不動。

她兩腿張開,角度極大。

一股股黑色的液體從她兩腿間的陰翳處慢慢流出,淌了一地。

我頭皮一陣發麻,湊近一看。

莎莎兩眼翻白,嘴角上揚,整張臉呈現出一副極其詭異的笑容。

此時此刻,我再也抑制不住從頭到腳的恐懼與慌亂。

後退兩步,奪門而逃。

當天夜裡,莎莎的死訊傳遍了整個醫院。

3.

稀稀拉拉的雨攜帶著腥濕海風與涼氣蔓延開整個島嶼。海面上總是積壓著層層烏雲,連成一片黑壓壓地壓著海岸線。

莎莎莫名其妙地死了,瘋人院里的病人醫生人心惶惶,而暴風雨的迫近使警察無法乘渡輪來到瘋人院。

於是島上只能出動特遣小隊來處理這個離奇的案件。

特遣小隊是一批駐紮在島上應對緊急事件與危機的警務人員。

因為這座孤島只有瘋人院一棟民居。所以並沒有建立起一套完整的安保偵察系統。

特遣小隊也只是一群胸無大志、混吃享樂的傢伙們組成。

據說特譴隊長是一個荒淫無度的中年大叔,他與瘋人院三樓的護士長和一個小護士同時保持著不正當關係。

在案件發生的第二天中午,我作為莎莎死亡的的第一目擊者,被隊長理所應當地叫過去審問。

我趿拉著拖鞋,跟著隊長穿過黑漆漆的走廊來到盡頭的一間小屋子。

他推開綠漆粉刷不均的木門,,一陣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我注意到隊長握緊的門把手剝落了幾塊漆皮。

我背著門口端坐在長桌對面,隊長面對著我。窗外擴散陰鬱的陽光落進來灑在他的背上,勾勒出寬厚的肩膀,他的五官一半隱藏在陰影里,溝溝壑壑看不清楚。

「你叫什麼?」

隊長終於開口問道,嗓子里似乎滑動著塊發粘的糖,聲音粗糲不清。

我答道:「白浪。」

這聲音我自己似乎都聽不太清。

「嗯...」

隊長喘著氣,似乎在沉思著什麼:「你發現死者的時候具體時間是?」

「昨天上午11點左右。」

「你看到屍體之後幹嘛去了?」

「我跑去三樓護士長辦公室告訴她出事了。」

「你發現屍體之前在哪?」

「我...在我的房間里躺著。」

隊長停頓了一下,玩起淺藍色亞麻襯衫的袖子,慢慢開口:

「誰能給你證明?」

「什麼?」

我皺緊了眉頭,沉默半晌擠出了兩個字:「沒有...」

突然隊長拍了下桌子,發出「啪」!的一聲,上半身猛撲過來,對著我的臉,表情十分猙獰。

我被嚇得後仰過去,差點翻倒在地。

他厲聲問道:「我能相信你的話嗎?」

我顫抖著嘴唇:「你...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是個瘋子,一個精神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不是!」

我一下子站起來,雙腿抖個不停。

窗外的風越刮越大,吹進屋子,在木頭的縫隙間流動,發出「嗚嗚」的聲音。

「我...我是正常人...」

「那你為什麼住在這裡?」隊長表情兇狠,可我分明看到他嘴角抽動的笑意。

我搖搖頭,坐在椅子上只是重複:「我沒病。」

隊長背過身去,面對窗子看向大海。

半天,傳過來一句:

「也許,你的病就是認為自己沒病。」

雨絲颳了進來。

海上越來越陰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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