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是愛情，就把它當作一次旅行炮

1.

他和她從認識到接吻只用了八個小時零五十二分鐘。當他和她的雙唇碰在一起，每一條細膩的紋路都像鎖和鎖扣般契合時，他還來不及反應過往發生的一切。

這個世界有很多模式是固定的，比如王子和公主，乖女孩和小痞子，不管哪一種搭配，都是那麼的契合和順理成章。故事是別人說的，只要想編，總是合理的。

他也沒想到故事就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在來到這片沙漠之前，他是一個普通到平庸的學生，沒顏，沒錢，也學習，也打遊戲。他是那般隨和的人，隨和到沒有主見，像大海里的漂流瓶，漂到哪兒算哪兒，不必擔心明天是在海上還是在沙灘，繼續漂流還是被人拾起，那都不重要。

沙漠里的風吹過沙丘，沙粒拍打在他的臉上。她躺在他的懷裡，天空是閃爍不已的星星。沙漠里的星星真好看啊，一眨一眨，像鑽石，像她的眸子。

他還不怎麼認識她，甚至連她的名字都寫不全。他只知道，她比他大幾歲，無業，是個背包客，想在有生之年看遍大好河山。她說明年會去巴黎，去看大本鐘，他輕輕的說，大本鐘是倫敦的。

他們兩個人相擁在沙漠中，她蹭到了他的脖頸處，吻著他的下顎，他向下看，正看見她襯衫中胸口裡那團蓬鬆，這般影影綽綽的白色讓他臉紅心跳，他忍住不多看了兩眼，他看見了紋身，是一朵花又或是別的什麼，像一團墨水點在了一波清澈的潭水裡。

他看見這紋身，像做醒了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夢。

2.

她說，她20歲開始旅遊，現在已經旅遊了4年。看過很多風景，遇過很多人，很多事。

她的長髮很軟，散在他裸露的肩膀處，窸窸窣窣的，像春風拂過草莖。他問，你不讀書么？不去上學么？

對於19歲的他而言，不讀書像一種罪過。他是一株人工栽培的樹木，每一步都是程序規定好的路線。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野蠻生長的花卉，鮮艷，卻渾身裹著尖銳的刺。

讀書？不讀。她笑了。她很早就不讀書了，她叛逆，和家人處不來，總想在外面玩。她迷茫過一段時間，最後選擇用旅遊尋找人生的意義。大山有多巍峨，大海有多壯闊，大漠有多遼遠。

她偶爾談及她的過去，更多的是談她的旅遊經歷。對於再之前的事，她一概不提。她不提，他便沒有問。沙漠入夜，寒冷入沁，他只好將她擁的緊緊的。

她遞過來一根煙。

抽煙么？

他只猶豫了一秒鐘。

他不會抽煙，十九年的人生里，他總把抽煙和陋習聯繫在一起，年少時，他的教師父親對他說，如果你敢抽煙，就打斷你的腿。

但是他今天很想抽。

他看著這朵陌生的花，像是在平行時空遇到了那個陌生的自己。她給他打火，打了幾次都沒有點上。

你要吸，只有吸才能把火點著。

他點點頭，大口的吸了一口，瞬間，他感覺一股尼古丁挾著大量的霧氣衝進他的喉嚨和鼻腔，他猛地咳嗽了起來。

這是什麼煙？他問。

南京。

她給自己也點了一根。

他又忍不住抽了幾口，點點火星亮在深沉的沙漠里，像大海中微不足道的一束燈盞。不知是他的錯覺，又或是什麼，抽了幾口後，他暖和了一些。

我最喜歡聽《後來》。她說。這首歌，讓她唱起來最為心痛，因為她總覺得是在唱自己的故。

年少輕狂，後悔失去了太多，才看清了眼前的路。

她抽了口煙，對著安靜的大漠放聲而歌。

後來

我總算學會了 如何去愛

可惜你 早已遠去

消失在人海

後來 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錯過就不再

她的嗓音有些啞，唱的也並不好聽。但是她唱的那麼投入，像一段講述。他猜她一定有過什麼故事，一定傷害過什麼人又可能被什麼人傷害。在青蔥歲月里，難忘的事情沉澱了下去，好的，壞的，喜悅的，折磨的，都像油鹽醬醋一樣混淆進了她的人生。這些成就了她，也塑造了她。是她的洒脫，是她的性情。

她不提起，就像合攏的書頁。可星空下，陌生人的傾聽中，那些人物又從書中鮮活了起來，從心裡復甦，拿著小刀一刀刀剮著那顆傷痕慢慢的心房。

他說，你唱跑調了，我給你唱吧。

她說，好啊。

於是他唱了一遍。

她說：好聽，能再唱一遍么？

他又唱了一遍。

這一次，他沒有唱完，她又吻了上來，這次是那麼熱烈，熱烈到無法拒絕。

他們相擁著回到了帳篷，將睡袋扔在一邊，衣服瘋狂的脫落著。他有些手足無措，對於這件事，他唯一的經驗來源於日本電影。但是這種事像無師自通一樣，看著他身下的那個潔白的軀體，看著她胸口的那朵綻放的薔薇。尼古丁和酒精瞬間麻痹了他的大腦。

他進去了。

那是他的第一次。

3.

第二天清晨，大巴車返行。回到市內後，她找了個地方下了車。

他追下車。

能給我你的聯繫方式么？他問。

他掏出手機，摁了幾下按鈕，發現手機已經沒電。

她笑了。

陽光下，她的笑容是那麼好看，燦爛，他看著她的眸子，就彷彿看到了昨晚的星辰。

手機沒電，你可要背住我的電話號碼哦。

她將數字一連串的說了出來，然後他一遍又一遍的背著。她看著他這個樣子，突然不笑了，她轉過頭，走了，走的很慢。

他沒有發現，她沒說再見。

他回到了大巴車，將數字一遍一遍的背誦著。半個小時後，他回到了宿舍，飛一般的狂奔回宿舍，將手機插上充電，當開機的一剎那，他把數字輸入到了手機中。

他本來記得很清楚，但是最後還是差了中間兩位。

他想不起來了。

他想試著聯繫她，發現其實他對她一無所知，她是哪裡人？住在那裡？將要去哪？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崩潰的試驗了十幾個不同的數字，發現不是空號，就是錯誤接通。

他最後的希望是打個導遊，希望那裡還留著他的聯繫方式，最後給到的答案是，沒有，他也沒有。

他沉默了。

鼻腔的酸意直湧上他的眼眶。

是他的過錯，他徹底失去她了，他恨自己為什麼那麼平庸，恨自己連串數字也記不好。

他會不會再也見不到她了？

那幾天，他在宿舍里，將那曲後來播放到最大聲音。

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錯過就不在

他聽到這兒，心口就像被人捏緊般疼。

4.

她上了火車。

導遊坐在她的對面。

「為什麼不告訴他？」導遊問。

她看著窗外，沒有說話。彼時，火車經過一處很美的田園。「你看那田園多美，翠綠的，鮮嫩的，真的好想讓人停在那。可是不行，風景就是這樣的，列車經過，它就不見了，消失在經過的鐵軌後面，再也找不見了。」

她點了根煙，抽了幾口，臉上像想到什麼笑了起來。

「你不喜歡他么？」

想起那個男孩溫柔的微笑，她很難說出一個不字。但是對於她來說，旅行就是旅行，風景就是風景，她明白，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偶爾的相遇是緣分，是一場轟轟烈烈的感情碰撞，像火和水，鳥和魚，但水火不能交融，魚鳥不能共存。

也許在一起，下場會更慘。

她告訴他了一串錯誤的號碼，這一下，兩個人終於失去了所有交集的力氣。

她沒有說話，輕輕的戴上了耳機。那段熟悉的樂曲，她聽著，聽著。

那是一段錄音，她偷偷錄得。

5.

五年後

他西裝革履，手裡持著電話，電話中時老闆交代不完的任務，他一邊應承著，一邊向出口走去。

北京地鐵，人頭聳動，他穿梭在人流中，步履匆忙。

「好，我馬上去辦，您放心，我肯定給您辦好……」

他經過一位女子的身邊，神經像過了電一般，他猛地回頭，卻看見那個女子已經順著擁擠的人流和他越來越遠。

他怔住了，看著那個背影，心中如大海翻騰，是她么？是她，還是不是她？

他握著手機，手心裡捏著汗。擁擠的地鐵入口，他要不要回去？

「喂喂，你幹什麼呢？」

電話那頭的聲音讓他如夢初醒。他猛地回復。「不好意思老闆，剛才信號不好。」

他說完這話，又大踏步向出口走去。

人海茫茫的地鐵站，不一定是她吧，他想。

也許在某一個平行時空，真的存在這麼一種選擇。五年前，當送她下車的一瞬間，看著她慢吞吞的步子，他會勇敢的衝上去，拉住那個女孩的手。對她說，別走了。

她會留下來么？他想她一定會的。

因為在那次分別中，她沒說再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