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火山口為鄰,她遇見了有生之年最震撼的景象

還記得之前一鼓作氣把家搬進波士頓港口的一艘船，在海上漂泊了365天的趙大山么？這一次，她選擇去火山口露營。一路向上直至登頂，在荒無人煙的火山口安營紮寨，睡了一夜。並且，親眼目睹了火山爆發。我們工作生活，直至目睹地球另一端爆炸，也許就是這種穿梭在天堂和地獄之間的感覺。

——旅人醬·猩猩

凌晨兩點，我在睡袋裡半睡半醒，風呼嘯著撞擊著我們的小小的帳篷發出巨大的恐怖聲響，帳篷被吹的歪到了一邊彷彿隨時可能飛走。頭痛，腿痛，白天背著大背包的肩膀和腰也痛。雖然穿著幾層棉衣棉褲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在睡袋裡，可是還是覺得手腳冰涼，將頭也埋進睡袋這樣可以溫暖一些，可是很快便覺得胸悶氣短趕緊把頭伸出睡袋，又在冰冷的空氣中瞬間清醒。雖然勞累至極，可是怎麼也無法入睡。有的時候好不容易迷糊幾分鐘，又會突然被風聲或者近在咫尺的火山低沉的噴發聲瞬間驚醒，心跳加速的仔細聆聽是否有何異常的響動，然後思緒又漸漸模糊的無盡輪迴。身旁玻璃絲卻似乎睡的很坦然，偶爾醒來問我睡著了沒，還沒來得及回答他便又聽到他的鼾聲響起，有的時候真的很佩服他的大心臟。

火山之國瓜地馬拉

我們正露營在瓜地馬拉第三高峰 – 海拔四千米高的Acatenango火山的火山口。瓜地馬拉是名副其實的火山之國，雖然國土面積還沒有美國的一個州大，卻坐落著37座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火山。而Acatenango火山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雖然它本身並不是一個非常活躍的火山，有史記載的它的上一次噴發是在1924至1927年之間，但是它與瓜地馬拉最活躍的火山Volcan de Fuego只有幾公里之隔，徒步登上Acatenango去看Fuego火山噴發似乎是所有來瓜地馬拉旅行者嚮往的人生體驗。

然而想要看到這絕世的景觀並非那麼容易。在出發徒步之前， 我們查閱了許多網上的有關信息，但是研究完這些之後卻並沒有讓我們非常樂觀：「這是我這輩子最艱難的一次徒步」，「開始的一個半小時太難了」，還參雜著「8名旅行者在Acatenango火山突遭極寒而喪生」諸如此類的新聞報道，讓人不由得心生忐忑。但是更多的還有「這是我這輩子看到的最震撼的事」，「雖然很艱難但是很值得」之類的評語。最終，在仔細權衡了所有徒步方案的可能性和利弊之後，我們關上電腦，決定不僱傭嚮導，自己背裝備上山，在Acatenango火山口露營一晚然後第二天一早下山。

清晨八點，我們從安提瓜出發，一個小時之後到達Acatenango火山的徒步入口處。我們將車停在一個當地農民家的後院里，背上我們的背包開始了徒步的旅程。從海拔兩千米的入口處到最終海拔四千米的火山口會經過四個氣候區：農田區，雲霧森林區，高山區以及最終的火山區。通常大多數人會僱傭嚮導和挑夫組團在中午或下午出發，徒步五六個小時之後在距離火山口一個小時路程的地方紮營，然後第二天日出之前再徒步一個小時到達火山口看完日出之後下山。而我們打算直接在火山口紮營，再加上我們身上的大背包，估計至少需要六七個小時才能登上火山口，所以我們早早的出發，希望可以在天黑之前登頂。

向上，向上，永無止境地向上

而徒步剛剛開始我們就體驗到為什麼登上Acatenango是這麼的艱難。在穿越農田區的過程中，順著山坡鋪開的玉米地中一條小路幾乎筆直的指向山頂，沒有過多的蜿蜒曲折，整條路都是由火山砂石構成，同時幾乎沒走兩步都會隨著砂石向下滑一步。在這樣的路上，我們艱難跋涉，鬆軟的砂石路迅速的消耗著我們的體力，兩個小時之後當我們終於走出這個農田區的時候，我已經覺得體力殆盡了。

然而一切才是剛剛開始。進入到森林區和高山區，雖然路好走了許多，可是永遠是無窮無盡的上坡，全程幾乎連幾秒鐘的平路都沒有。汗水順著臉頰滑落，綁在腰間的背包帶卡的腰生疼，無論怎麼調整都無法舒適，身體的一切部位都開始疼痛起來，腳趾、腳背、小腿、腰、肩膀......剛剛在玉米田間差點滑倒撐著地面的手心還在隱隱作痛。之前還有說有笑的我們漸漸開始沉默，玻璃絲走在前面，大腦開始變得蒼白，只剩下零星的印記：玻璃絲黃色的風衣出現又在轉角處不見，雲霧森林中捲成一團的蕨類植物的幼葉，嗡嗡作響的蜜蜂，筆直指向天空的乾枯的松樹樹榦，一叢叢的雜草，不知名的小花，然後剩下的就只低頭行走的自己的腳步，一步又一步，似乎永無止境。

終於所有的樹木都消失了，我們來到山腰上一塊開闊的砂石平地，這是有嚮導的團體經常露營的地方，地上還殘留著篝火燃盡後燒焦的木塊。在這裡我們沒有見到一個人，但是據我們之前網上看到的信息，到了這裡基本上也只剩大概半個小時的路程了。雖然已經精疲力盡，但是這時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為了可以在太陽下山之前到達火山口紮營，我們決定儘快登頂。稍事休息之後，我們便開始了最後的登頂衝刺。

在最終的火山區，寸草不生，連大一些的石塊都沒有了，滿眼間只剩下灰黑色的砂石。依稀似乎有一條小徑帶著前人走過痕迹直通山頂，沒有多想，我們便踏上這條小徑，但是沒過多久我便後悔了。在這條幾乎45度的斜坡上，沒有任何支撐身體的地方，每踏出一步都需要使盡全身的力氣才不至於滑下山坡。背包似乎有千斤重，再加上四千米海拔稀薄的空氣讓人無法喘息。一，二，三...十...我在心裡邊默數著邊艱難向上爬，每十步需要停下腳步休息一下，可是也無法休息，因為完全沒有可以停下來的地方，感覺稍一鬆懈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不知道過了多久，四十分鐘？一個小時？還是一個半小時？時間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也無法後退，只能不停的告訴自己，爬到下一個石塊，下一個，就下一個...已經不記得是怎麼撐到最後，也無法回憶起終於到達最高點火山口時的心情，抑或已經勞累到極點無法作出任何思考，在某一個瞬間似乎是奇蹟般的，我們來到了Acatenango的火山口。和我想像中的不同的是，由於常年休眠，直徑大約五百米左右的Acatenango的火山口已經被填滿了黑色的火山砂石，中間凹陷形成一個碗狀。走在碗的邊緣好像行走在月球上，西沉的太陽帶著雲朵浮游在腳下，不遠處的Volcan de Fuego靜靜的在那裡，不時飄出一縷輕煙，好像夕陽下抽著煙的優雅女子。

一切都是值得的

沒有太多時間欣賞美景，我們趕緊在太陽下山之前搭好帳篷鋪好睡袋。終於，太陽漸漸的消失在地平線，雲朵開始聚集在我們腳下，落日最後一點餘暉灑在雲層上和Fuego火山上，將一切塗成粉色，美的讓人窒息，行走在Acatenango的火山口邊緣好像行走在天堂之上。可惜天堂轉瞬即逝，在太陽消失的一瞬間，氣溫開始驟降，狂風卷著飛沙走石讓人無法站立，跟著嚮導的最後一個遊客也離開了火山口下到山腰上的露營點，火山口裡只剩下了我們倆。

無法再呆在外面，我們鑽進了我們的小帳篷，雖然還是很冷，但比起外面的寒冷與狂風，帳篷里還是舒適許多。雖然只有八點，但是我們強迫自己入睡。我從未感受過如此漫長的黑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周圍完全沒有人煙，我覺得自己被巨大的恐懼裹挾，恐懼源於未知，我不知道周圍有什麼，也不知道在這樣的夜晚在這樣的火山口會發生什麼，像是被吸入巨大的黑洞動彈不得，雖然玻璃絲一直告訴我沒有什麼可害怕的，可是在這樣未知的環境中理智已經完全不起作用，只能任由自己被感官所左右。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間才沉沉睡去，但沒過多久又突然驚醒。

但是終於，夜即將過去，還沒等鬧鐘響起我們便起身穿戴收拾停當。天已經開始發白，我走出帳篷，果然如玻璃絲所說，什麼也沒有發生，但我還是深深吸了口氣，清晨的空氣還是和昨晚一樣泠冽，狂風依然呼嘯，但我終於漸漸安下心來，感覺好像重獲新生。太陽漸漸露出一點點邊緣，然後是一隻角，周圍的一切都明亮了起來。突然間，Volcan de Fuego冒出的青煙漸濃，然後還沒等我們反應過來，她爆發了，就在我們倆的面前，優雅的女子在瞬間變成了狂暴的怪獸，黑色的濃稠的煙霧源源不斷的從火山口湧出，伴著低沉的轟鳴，濃煙中還夾雜著明亮的閃電，像是地獄之光，毫無憐憫的向我們展示著她的威力，嘲笑著我們的自以為是。

無力抵抗，我的心被這自然的奇景震顫著，只能深深的臣服在她的威力之下，謙卑的承認自己的渺小。

下一瞬間，她停止了。黑色的濃煙還在緩緩上升，但越升越高，也越來越稀薄，最終變成一團灰色的雲籠罩在我們的頭頂。而她，又變回了那個朝陽中裊裊的女子。

一切都安靜了，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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