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憲政日記(4)

天正七年三月二十日 霧

幾日來惶恐之中,都不甚覺得飢與渴。惟有今日細品此霧,如同清酒一般冷沁。記得宿敵伊勢氏康說過,一定要飲酒的話,那就在早上喝,這樣對一天的日程有所牽念,就不會喝醉。

醉了的是我,未醉的是他。

勝了的是他,敗了的。卻也不是我。

終究他活不過我。

不過我就勝了嗎?活得久實在未必是幸事啊。今天我卻要為了他的兒子奔走求援。人世間真是變化無常。

雖然長途跋涉,但是坐了這麼多年的轎子,轎夫往往是一停工,就馬上去睡覺,實在不曾見過轎夫有一次這麼輕鬆過。

廊屋外邊的便是一片松林。越後的雪雖然已經銷散而去,但是那浸濕的枝葉之間,照舊是那般重染的顏色。轎夫的喧囂聲俄而喑然,一雀從松間振翅而飛,似乎便填滿了耳邊。

松樹的蔭翳和雪後薄霧的煙光之中,彷彿看到伊勢氏康的身影由那光斑拼湊而出,手中似乎還拿著家傳的日光一文字,躍然浮現。

我自然下意識地去拔刀,儘管只是一柄備前國的肋差,但是落在手裡的感覺,畢竟還是安心的多。

陰影中的伊勢氏康身形既不肥碩,也不瘦削,既不高大,也不矮小,和町里隨便抓來的一個人都沒多大差別。肩上的青褐色的羽織和泥土融成一體,手中泛光的太刀和陽光互為表裡。在蒼茫的霧色中,似乎能恍惚看見他那嵌著兩道刀疤的面目,雙眼微閉,氣定神閑,已然和霧氣合為一體。

三十四年前,實在不曾真切的看到這傢伙。確切說是不暇、不敢、不屑看到這傢伙。

然而今日在這一片影影綽綽的光斑中,我便驟然把思緒全沒來頭的粹集在他身上。伊勢氏康似乎比我安詳得多,兀自在緩慢地揮動那把日光一文字,雙唇微微蠕動,似乎在念誦佛經一般。所謂劍禪一如,大概便是如此吧。

看手裡的肋差,也自然很是愧疚地放下了。

今日在此松蔭中,念及當年之敗,頓覺得勝敗之心,自是不足一征了。

之所以會敗,並不因為醉了,而是因為未醉。所敗之處,不在於損兵之數,折將之期,而在於泥於勝敗之間。氏康不知此間有取勝之念,因此而勝。我不知此間有可敗之隙,因此而敗。

實在是事與願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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