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王思聰的微博論標點符號的重要性

這兩天，叫「可可」的火了，起因是王思聰同學的一條微博。

看了這條微博，廣大屌絲不禁感嘆：以後再也不說自己「累成狗」了，狗他喵的都活得比我舒服！

這不奇怪，所謂「人不如狗」也得分是誰的狗，別用說王同學的狗，人家國外的狗還有繼承千萬遺產的呢。投胎是門學問，趕上一個好人家，狗不僅現在可能比你活得舒服，將來還可能比你有錢。

個人認為，這個事吐槽吐槽就可以，沒必要上升到「貧富差距」和「階級對立」的層面上。王家有錢，怎麼花是他們的事情，只要不違法，不破壞公序良俗，就是促進社會經濟流動的好事情。世界上最要不得的就是酸葡萄心理，今天他有錢，「王可可」一頓吃八個菜，你看不慣，罵他「朱門酒肉臭」，明天他破了產，「王可可」流落到垃圾堆里找食吃，你是不是又得罵他虐待小動物？

這也太累點了。

活得不如狗，不如先反思反思自己是怎麼淪落到如此境地的，然後趕緊收起手機起身去賺錢，否則一輩子活得不如狗，也不是沒有可能。更何況，狗不會刷微博，更不會感慨貧富不均，就這點來說，你已經比狗強得多了。

當然，這條微博吸引我的點，並不在於此，而是在於王同學最後回復周鴻褘的那句話。

不知道我是私人飛機

這句話沒有標點，所以就很容易產生歧義。

不知道。我是私人飛機。

這就是個挺一般的陳述句，意思是：我帶「王可可」坐的是私人飛機，不是民航，不知道要不要給它買機票。

不知道我是私人飛機？

這是個反問句，意思是：周宏褘你個傻X，不知道老子是趁私人飛機的人？

一股財大氣粗、目中無人的感覺，就躍然於手機屏幕之上了。

標點符號是很重要的，我們古代的很多典籍，因為標點符號的缺失，誤導了後人幾千年。

比較有名的是這句：

子不語怪力亂神

這句話在很長的時間內被解讀為孔子並不相信鬼神之說，以至於「子不語」成了怪異事物的代稱。

在茅盾的《子夜》里，就有這樣的描寫：

他（吳老太爺）只好讓他們從他的「堡寨」里抬出來……終於又上了這「子不語」的怪物（汽車）。

但其實，這一句出自於《論語·述而》，是出現在孔子與葉公關於學習的討論中：

葉公問孔子與子路，子路不對。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云爾。」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

子不語怪力亂神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所以，「子不語」其實跟鬼神毫無關係，跟孔子迷不迷信更無關係。只不過，因為沒有標點，現在對於這句的準確含義仍然有兩種解釋：

第一種，將這句斷句為：子不語怪、力、亂、神。

意思是，孔子在說到自己為什麼多知多懂時，從來不提及一些神化的、非自然的因素。

這句話是一個總結，是說聖人並不認可天賦、智商之類的東西，而是強調廣泛學習的重要性。

第二種，將這句斷句為：子不語，怪力亂神。

意思是，孔子在表述完自己是靠刻苦學習成長起來的觀點之後，突然被什麼力量擾亂了心神——我們可以理解為靈光一現——然後說出了「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的名言。

這句話就是個簡單的狀態描寫，描繪了聖人靈感降臨的那一刻。

所以你看，標點符號是多麼重要。即便是兩種都有可能正確的解釋，因為標點的不同，也能表達完全不同的意思和情境。

類似的還有一個古代縣官斷案的故事：

古代有個人姓張，妻子生了一女，招了個上門女婿。後來又娶一妾，生了個兒子，取名張非，但未等兒子成年，老張就撒手人寰，並留下遺囑：

非吾子也家私田產盡付與女夫外人也不得爭論

後來女婿與兒子打官司，當堂出示遺囑。

女婿的解讀是這樣的：

非吾子也。家私田產盡付與女夫。外人也不得爭論。

兒子的解讀是這樣的：

非，吾子也。家私田產盡付與。女夫，外人也，不得爭論。

那個對？

其實都對，就看當官的向著誰了。

這個案子據說是于謙（明朝賢臣，不是「抽煙喝酒燙頭」那位）判的，最終結果給了兒子70%，女婿30%，估計也是犯難來著。這裡邊最可恨的是死鬼老張，遺囑這麼重要的文件，連個「句讀」都不加，給兒子女婿和於大人帶來這麼多的麻煩。

現在我們所用的標點符號，大多是「五四」時期采自西文，雖然比較完備，但在使用中依然得不到重視。比如下面這句話：

今借張XX現金五十萬元整。

誰能告訴我，這個張XX到底是債權人還是債務人？

完全看不出來。

這麼跟人借錢，大概是沒打算還的。

漢語是目前世界上還在廣泛使用的歷史最為悠久的語言。這種語言結構優美、含意豐富、表達效率高，但也充分融合了中國人「差不多就行」的民族個性，在表達的準確性上有所欠缺，大量的多音多意字，讓表達的歧義成了一種日常存在。

這是不適應現今社會發展需求的。

當下，我們正在由熟人社會向生人社會過渡，正在由「當面溝通」向「網路溝通」過渡，文字必將取代語言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如何用文字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意思，將成為橫亘在我們每一個人面前的難題。

我平常上網上得比較多，很多網友的語文水平簡直氣得我肝疼——他們要麼閱讀時斷章取義，要麼評論時詞不達意，要麼發消息時一大堆錯別字，要麼寫文章時亂用「的、地、得」——我承認，文字的使用規則時刻都在進化之中，並不是一成不變的，但能夠精鍊、準確地表意，永遠是對於文字使用者最為基本的要求。這一點，不容忽視，也必須尊重。

最近，聽說國家的教育方向即將進行修改，將逐步加大語文的比重，即便是理科科目考試，也將加大對於閱讀能力的考核。

這是件好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

PS1：

建議中文標點增加名稱符號和語氣停頓符號，這樣就不會將「佟大為老婆生娃」誤讀成「佟大為老婆生娃」，或者將「一次性`生活補助」誤讀成「一次`性生活補助」了。

2017年7月7日於北京海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