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散步中】廣島:安靜而擁擠的集體意識
「請在這裡排隊上樓進行參觀。」一名女性工作人員像是移動俄羅斯方塊一樣把我這列五個人從從大堂的一段移動到了樓梯口。我站的位置離入口很近,還能看見館外的人們在一條細細長長的隊伍里緩慢地移動著。
不得不說,來到了廣島原爆紀念館徹底的打亂了我的旅行計劃。這冗長而安靜的隊伍像是無聲的折磨,侵蝕著我脆弱的膝蓋和耐心。早些時候,我一個人在市中心的旅館裡的六疊半和室中醒來。失去了手機,沒有手錶,我也失去了對時間和對外界的感知能力,也許是醒來的很早,木質結構的房屋裡安靜地聽不到其他客人走動的聲音。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紙質拉門,淡化了走廊上溫暖的棕色木質窗框。我站在窄窄的走廊末端刷著牙。
來到一個陌生城市的我成為了汪洋里的一片孤島。走廊相遇時低頭微微鞠躬的禮貌,對收銀員遞來的小票和零錢說聲謝謝,上午走在廣島市中心地下鐵的時候,風吹過來長長的走廊悠悠地嘆著氣,這大概是我和廣島之間最大限度的互動了。
然而默默地存在與人群中的感覺是那樣的心安和親切。吃完早餐後,我向著北方走去。主幹道北方的盡頭是廣島城,在旁邊樹林公園裡,藏著矮矮的廣島圖書館。我穿梭在圖書館的各個書架之間。夏日的工作日早晨十點,當青年人都在當下疲於奔命,老年人和小孩子就安靜地圍著陽光坐下,在書里做夢。狹小的一樓閱覽室安靜而擁擠著。年齡的跨度,閱讀興趣的跨度,就這樣肩碰肩地隔著書架挨在一起。我那蹩腳的日文閱讀水平,被天氣折磨的躁動的心,都被這個集體安靜的接受和隱藏了下來。
原爆紀念館的講解中有這麼一段說辭,說是原爆發生的時候,廣島市內看起來像是人間地獄。身上著了火的人們紛紛沖向城內的河中。河水發出嘶嘶啦啦的響聲,大家像黑色的螞蟻一樣擁抱在一起,人燒焦的味道逐漸從河面上升起, 黑色的人群堵塞了河道,零散的軀體隨著市內的河流流向了大海。
聽眾們圍在廢墟一樣的沙盤旁,安靜地聽著模擬事發的警報聲,只有小孩子在東張西望。
人類戰爭大多是不道德的,他們說。這種不道德似乎不僅僅體現在對生命的一屑不顧。在戰爭面前,個體的七情六慾被集體意識所掩蓋。你不再是一個父親,兒子,兄弟,而是同志,敵人和走狗。人在集體的洪流面前失去了掌控自己存在的能力。這些一個個被高溫燒焦的屍體,面目全非,隨著河流湧向土壤,變成蔥蔥鬱郁的植物,海床里的一粒沙,歷史書本里的一句話。他們大概是一次戰爭的轉折點裡的一個像素,或是標誌著人類文明自殘式的消化和更新里的一行進程。戰爭里的集體意識沒有理由尊重人作為一個理性的智慧體的價值。生命為了集體意識而消失使人惋惜,令人尊敬,也同時是那麼荒唐可笑。
我在燈光暗淡的紀念館內小心地隨著人流走動著。周圍的孩子在紀念館中央播放著紀錄片的電視機面前安靜地坐著。突然有一個小女孩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館內的小聲議論漸漸沉默了下來。大家聽著電視機里轟炸的聲音和孩子響徹管內哭聲,大約都沉默著,琢磨著,慶幸著。
晚上回家時路過聒噪的商店街,我在逐漸稀疏的人群里慢慢朝南方走去。路邊拐過一家小商店之後,路燈便安靜了下來。我如同在電影片場走動的演員,暗處的路人小心地觀望,冷漠地迴避,默認我大約是存在著。但他們只是靜靜觀望著,膠片轉動的聲音流失在車水馬龍間。我也走向了陰暗小路的末尾,街邊的商店都散了場,只有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我進了便利店,買了一盒草莓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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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夢境:
【日本散步中】前言:忠於自身的夢境
【日本散步中】廣島:宿命論和深夜巴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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