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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集

本文是以前寫過的一個答案你做過的最離奇的夢是怎樣的? - 知乎用戶的回答 - 知乎的拓寫。

不過沒看過前文的話應該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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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獨自生活在一片綠洲中。

說是綠洲,實際上只是一小片樹林,林間隱藏著一股水流日漸微細的泉水。

據說這片綠洲屬於一個古老的游牧部落。大漠中的所謂游牧,其實只是驅趕著牛羊在各個綠洲之間碾轉。

游牧者及牛羊停留過的綠洲,植被都會被牛羊幾乎啃食殆盡,而一旦沒有了植被抵禦風沙,綠洲里最重要的水源很快就會被風沙掩埋,綠洲也將不復存在。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女孩所在的游牧部落往往會在去往下一個綠洲前留下一人,讓那人長久地駐守在綠洲里,負責照料這塊被啃食得幾近荒蕪的土地,好待以後游牧的隊伍再次回到此處時這裡能再長滿豐郁的草木。

女孩是那個被留下的人。養護一處被啃食得一片狼藉的綠洲,這是一件辛苦又很無趣的事。留守的人得忍受著孤苦,同時又必須兢兢業業地工作,若是一般人,很可能會放棄這份職責選擇逃離。但迄今為止,女孩只聽說過綠洲的留守者死在綠洲,沒聽說有一個能逃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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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牧部落最初離開女孩所在的綠洲時,女孩十五歲,那是她留守這個綠洲的第一年。族長說,四年後,族人便會再度回到這裡。

通常留守綠洲的人是由部落里的類似祭司的人通過占卜決定的。偶爾選中的人太小,也會讓那個人的父母或其兄弟姐妹代替。但女孩是孤兒,沒人可以代替她的人。而留守綠洲雖然孤獨,但相較之下並不比游牧時到處奔波更艱難,她這個歲數的小孩,勉強還算能夠勝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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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綠洲離最近的城鎮有三四十里路,且不在通商要道上,女孩本以為在族人回來之前恐怕都不會再見到什麼人了。

誰知才隔了兩個月,便有一老一少來到了這裡。

女孩對陌生人非常警惕,躲在了樹叢中觀察他們。

來的這兩人雖然不像壞人,但舉止十分怪異,他們到了綠洲中的泉水旁,挖了一些泉眼旁的土,用布包好,瀝干,放置到了一旁,又挖了一些土,包好,瀝干,放到一旁。就這樣反覆著,最後竟然包了足足有十數包土。

老人提起兩包土,少年把剩下的放到一個大竹簍里,便離去了。

女孩雖然覺得這二人奇怪,但直覺告訴她這兩人沒啥惡意。

隔了三月,這兩人又來了,又是包了土便離去,女孩依舊躲在樹叢里觀察著。

之後大致每隔三個月,這兩人便來一次,每次做的事都一樣,挖土,包土,離去。女孩心中雖然好奇,但也不敢上前去問。

由於女孩一直獨自住在綠洲里,平日鮮少有見到其他人的機會,不知覺中,開始算著他們要來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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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老人和少年第七次取土後,又隔了三個月,但他們這次沒有如期到這了,女孩本以為他們可能只是遲了幾日,沒想到又隔了一個多月依舊沒有人來。

就在女孩以為他們不會再來時,那兩人中的少年竟然出現了。

少年再次來到泉水旁取土。女孩生怕他這次取完離去,以後就不再來了,自己會至始至終都搞不明白他們來做什麼,因此終於下定了決心,走上前去詢問他。

少年被從林子里突然冒出的人嚇了一跳,但仔細一看,這人眉清目秀,眼裡透著好奇,心中想著大概只是個路過的充滿好奇心的旅人吧。即便真是什麼歹人,看對方這瘦弱的身板,自己三兩下就能撂倒。

「額......我是陶瓦工,來這取制陶器所需的一種土。」

少年恢復冷靜,埋下頭繼續取土。

女孩問頓時恍然大悟。

女孩靜靜地蹲在他旁邊看他取土,最後還是忍不住向少年搭話了。

「我叫阿茹,我是住在這兒的人。」

少年一愣,抬起頭來看著阿茹。他本以為女孩只是個路過的人,不曾想是住在綠洲里的。

「就你一個人住在這?」

「對,我負責照料這裡的草和樹,說是照料,其實只是把吹進來的沙子掃走罷了。」

「你……你是女孩兒吧?!一個女孩子一個人住在這?!」

阿茹為了活動便利,平常身上都穿著男子的裝束。但她面容清秀,因此少年倒也說不准她到底是男是女。更重要的是,少年不敢相信會有個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女孩獨自住在這大漠邊的綠洲里。

阿茹看著少年驚訝的神情,不由得覺得好笑,秀麗的臉龐上露出了既開朗又狡黠的笑容。

「不,我是男孩兒。」阿茹用篤定的語氣回答道。

「但你的名字聽起來像是女孩的名字。」

「茹是含辛茹苦的茹。茹是忍受的意思。需要忍受的,無非就是苦難吧?有誰會給自家閨女起這樣的名字呀?」

「但這......好吧......」

少年一時想不出辯駁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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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們便閑聊起來,阿茹提到,她知道他和一個老人每逢三個月便會來取一次土。少年這才終於確信她是住在這綠洲里的人。

阿茹則從談話中得知,之前和少年一起來取土的那位老人病了,因而這次才晚了一個多月過來,少年以後還會來。但今後,恐怕只能他一個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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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茹對外界的事物很好奇,不斷詢問著少年有關大漠外的東西。

少年倒是很有耐心,一面埋頭取土,一面回答著她。

阿茹想問的問題很多,但少年終究還是得回去,日漸西斜,他拍了拍身子,起身準備離去,可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有跟著自己的腳步聲,他轉頭一看,只見阿茹跟在他身後,眼巴巴地望著他,似乎還想繼續問問題的樣子。少年不由得嘆了口氣。

「你一個人在這綠洲里待著很乏味吧,我送你點玩具吧。」

阿茹沒聽明白少年的意思,瞪大眼睛疑惑地看著他。

只見少年蹲下身,取了一些包里的泥,沾了些許水,很快便捏出了一對小泥人出來。

「給你。這泥人沒經過火烤,形態只能維持一兩日,但用這泉水旁的土你自己也可以做出來。我下次來,再給你帶燒制好的陶人偶吧。」

阿茹把小泥人捧在手心,眼神中充滿了驚奇,小心翼翼地把小泥人接過去了。

少年趕緊提著土回去了。

阿茹捧著小泥人,一直目送著少年,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遠處的沙丘後面。

送完少年,阿茹回到了綠洲里,饒有興趣地端詳著小泥人,和小泥人說著話。在綠洲待了兩年多,今晚她終於有說話的對象了。

不知覺中,阿茹的心中,似乎開始期盼著少年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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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三個月,少年果然準時來了。

他如約給阿茹帶來了一個精巧的陶人偶。繼續陪阿茹聊了大半天。

之後每隔三個月,少年都會準時到來。

少年又陸陸續續給阿茹帶來了其它讓她滿心歡喜的東西,有糖,有衣物,有布鞋,有書籍,有小巧卻又實用的陶器。他還會給阿茹說外面所發生的有趣的事。

少年的每次到來,對阿茹而言,便如同節日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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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便又過了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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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少年如常時隔三月再來這處綠洲取土,但還未走近綠洲,便看見了阿茹站在綠洲旁的一處小沙丘上,可她並不是看著自己來的方向,而是望向大漠深處的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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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著什麼嗎?」

阿茹一驚,轉身看到原來是少年來了,不由地露出開朗的笑容。

「我在等我的族人。」

「族人?要等多久?」

「不久了。」

阿茹笑著說。

「如果下次你來到這,沒看到我,那便是我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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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之後少年每次到來,阿茹都依然在這住著。

迎接少年的依然是那一副開朗的笑容,只是每一次,阿茹的臉色似乎都蒼白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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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族人什麼時候來?」

「不久了。」阿蘇帶著開朗的笑容回答道。

每次都是一樣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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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洲里的泉水日漸枯竭。

少年告訴阿茹:"這裡沒法長久住下去的。"

沉默了半晌,阿茹沒有說話,只是露出了一如既往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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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不知道是第幾次來到這了。

只知道,從他第一次見到阿茹至今,隔了絕不止她族人所允諾的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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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覺已經又過了好些年。

這天,又是少年要來綠洲的時候。

阿茹這次在泉水旁,坐在一塊石頭上等著少年。

由於泉水逐漸枯竭,綠洲中的樹林開始變得枯黃,樹梢上掛滿了紅橙橙的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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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次來不取土了,你帶我遊覽一下你的林子吧。」

阿茹雖然對少年這奇怪的舉動有些在意,但也打從心裡樂意帶他在這林間散步。

阿茹起了身,在前面走著,少年便在她身後七八步的距離跟著。兩人一邊慢慢地走著,一邊說著話。

走不了不知多久,不知何時,便都安靜了下來。就這樣靜靜一前一後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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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父去世了,我也不再製作陶具了。」

少年突然開了口。阿茹雖怔了一下,但依然繼續往前走著。

「我明日要動身去西面一處地方,不知多久才能回來,或許不會回來了。」

沉默了一會兒後,少年繼續說道。

「你要跟我一同去嗎,或許在路上你能找到喜歡居住的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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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話音剛落,阿茹便身形一緩,前腳一不留神踏入了一片淺淺的水潭之中。

水潭上飄著幾片不知何時落下的紅葉,阿茹的鞋子正輕輕踏在其中一片之上。

阿茹站著沒動,水便悄無聲息地從鞋底浸漫上來,紅色的布鞋自下而上逐漸被染成了暗紅。顏色竟變得恰和鞋底的那片紅葉別無二致。

似乎腳底的冰涼讓阿茹打了個激靈,她這才抬起腳往前踏了一步。

然而她並沒有轉過身來,只是上身輕側,露出了側臉的輪廓。

她微頷著首,嘴唇輕輕張合,似乎說著什麼。

然而這呢喃細語卻被一陣風沙掃過樹梢所帶來的颯颯聲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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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沒聽清,往前走了幾步。

阿茹低著頭,正想轉身,眼中卻瞥見了那片剛踏過的紅葉。她眉頭輕鎖,咬住了下唇。

但終還是抬起了頭來,露出了往昔開朗的笑顏。

「你今天回去時,我送送你吧。」

笑容依舊是那副笑容,可不知為何,少年竟覺得那臉龐看起來透著絲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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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茹陪著少年,走出了綠洲,又走過了兩三個小沙丘的距離。

「我只能送你到這兒了。」

阿茹站在少年身後兩步的距離說道。

就像她身前有堵看不見的牆,使她再無法逾越半步似的。

少年嘆了口氣,緩緩轉過身,正想和她道別,卻不禁驚住了。

阿茹見少年一臉驚詫地望著綠洲的方向,便也轉過身去。

只見那本是一小片綠洲的地方,現在竟變成了一片一望無際掛滿紅葉的樹林,一條小河蜿蜒在林間,天空中隨風飛舞的紅色已經無法分辨是花還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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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蜃吧。」

阿茹笑著回頭說到。

「大漠中時有這種光怪陸離的景象,但只要一走近,這些幻象便又不見了。我們今天真是幸運呢。」

面對這樣的景象,阿茹似乎顯得分外從容。

「這樣的景象,你也是第一次見嗎?」少年問道。

「唔,算是見過…還算是沒見過呢?」

阿茹用手指輕輕抵著鼻尖思索了一會兒。

「對!沒見過!」她最終笑著回答道。

少年嘆了口氣,也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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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駐足在原地,看著那漫天飛舞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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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少年動身啟程,他特意繞了遠路再次來到綠洲。

此時,綠洲的泉水已徹底枯竭,樹林里鋪滿了枯黃的葉。四處找不著阿茹的人影。

在泉眼旁,阿茹曾經坐過的那塊石頭前,擺滿了少年曾經送給阿茹的東西。

幾個陶瓦罐,

幾件樸素的衣服,

幾本書,

一雙紅色的布鞋,

一個陶人偶,

一對早已乾的皸裂的小泥人。

石頭上,落著一片紅艷的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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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走出綠洲,向西面走去。

他身後又出現昨日的那片一望無際飛舞著漫天紅葉的樹林。但他一路未曾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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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泉眼旁石頭上,那片紅色的葉子上,留著兩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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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川紅葉

花飛花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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