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神經症者的幾點自助建議

神經症不是最嚴重的心理問題,但卻是很痛苦的。神經症患者雖然長期生活在痛苦中,卻一般不會自殺,這和抑鬱症不同。神經症者對自己有很高的期待,無法接受現實的自己,因此內心充滿了矛盾和衝突,總是在和自己戰鬥。神經症者缺乏安全感和歸屬感,對愛的渴望無限「貪婪」,過分索取的結果是耗盡自己的支持系統,於是安全感和歸屬感更加缺失。神經症者過分關注自己的情緒,因此深受自己的負面情緒的影響,從而嚴重影響自己的社會功能,有時即使是很簡單的事情也缺乏行動力。神經症者在人際交往中敏感脆弱,渴望關注又害怕關注,顯得彆扭,容易受挫而變得迴避交往,表面顯得冷漠孤僻,事實上非常渴望別人對其熱情和親密。神經症者活在自己的內心裡,對外面的世界漠不關心,卻又時時關注別人的反應,以為每個人都在關注自己。

  無法接受自己的完美主義者

  神經症者都是完美主義者。他無法接受現實中那個有缺點的自己,無法與自己和平相處,他把自己當成敵人和對手,總是處於戰鬥狀態。他的思維方式是非此即彼的,全或無,他想找到一種方法,一勞永逸地解決問題,卻永遠也找不到。他不允許自己犯錯誤,不能容忍一種有缺陷有遺憾的生活和人生。他的自我是分裂的,既自負又自卑。「他希望自己無能為力……但與此同時又……堅持認為自己是無所不能的。他傾向於感到自己無足輕重,一文不值,但如果別人不把他當天才看待,他又會勃然大怒。」(卡倫·霍妮《我們時代的神經症人格》)

  神經症者內心有許多「不合理信念」。「我應該是一個重要人物」或者「我一定要成為一個重要人物」只是其中之一。他的理想和目標極其遠大,但現實的腳步卻遠遠跟不上。他本來是有許多潛力和天賦的,但由於他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花在與內心的交戰上,這就嚴重限制和磨損了他的才能的發揮,也就限制了他的成就。儘管如此,由於他的偏執,他還是會在某些方面變得比許多其他人優秀。這也許構成了他自戀的資本和維持他的高自我要求的基礎,但他對自己的期待實在太高,因此他永遠無法找到自信。缺乏行動和成就的支撐,理想主義者就立即變成空想主義者。

  因此,我們對神經症者的第一個建議就是:學會接受自己,無條件地接納自我。不再把自我的價值建立在「表現」和「成就」的基礎上。他總覺得:我表現不好,所以我沒有價值;我不夠優秀,所以我沒有價值。必須糾正這些信念。「我在故我好」,只要你活著,你就是有價值的,你的價值跟你表現無關,跟你的成就無關。為什麼要因為「有缺點、沒成就、表現不好、不夠優秀」就拒絕接受自己呢?如果你愛一個人,你會因為這些原因而拒絕接受TA嗎?你不會,對嗎?那樣很「勢利」,很「現實」,不是嗎?那不是「真愛」,更不是「理想主義」,不是嗎?那麼,好好愛自己吧!從今天開始,無條件地接受自己,喜歡自己,愛自己,愛那個「有缺點,沒成就,表現不好,不夠優秀」的自己,這才是真正的「理想主義」。

  在接受自己的基礎上來改善自己、超越自己。接受自己,不等於安於現狀,從此不必再努力。接受自己,是承認和接受事實,客觀地評價和認識自己,不迴避不幻想,不用一個完美的幻象來代替現實中的自己;接受自己,是從根本上重新定義自己的價值,不再把自我價值和自信建立在那些易變、脆弱的外界事物上。接受自己,你會活得坦然和自信,不再為自己的表現而焦慮,因為你的表現與你的價值無關。在這種心平氣和的狀態下,你的潛力可以得到更充分的發揮,你的時間和精力可以更多地花在自己的目標上,而不是與內心的戰鬥上,於是你更容易取得進步和成就。

  我們對神經症者的第二個建議是:合理地期待自己,找到「理想自我」和「現實自我」之間的平衡點。他對自己的期待和要求是非常高的,這與他的客觀現實形成嚴重的分裂狀態,因此他長期生活在焦慮中,即使他取得了一些成就和進步,他也很難獲得成功的喜悅,因此他的生活就鮮有快樂。自我實現是人類的正常需要,因此想取得成就甚至想成為「不平凡」的人,都是正常的想法,但如果偏執而極端地認為「我應該成為重要人物」、「我一定要成為重要人物」就錯了。世界按照自己的規律在運轉,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社會的規則是在競爭中自然形成的,無論從歷史事實或是從數學中的「正態分布」規律來看,能夠成為「重要人物」的人都是少之又少,而且成為「重要人物」是時代、才華、機遇等因素機緣巧合的結果,並非單靠個人努力可以實現,更不是你有這樣的(哪怕是強烈的、偏執的甚至瘋狂的)動機和期待就會變成現實。從這個意義上,那些脫離自己的能力和潛力而設定的所謂「遠大理想」純粹是浪費時間,而且讓自己更加痛苦,反倒是設定一些合理的能夠實現的目標更容易成功,也更能夠增加自己的幸福感。

  我們必須深刻認識這一點:世界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你所有的願望、夢想、理想、藍圖、戰略都只是你腦袋裡主觀的「想法」,和「承諾」一樣是完全的空頭支票,並不是客觀現實,而且越是「遠大」的理想,就越沒有意義。並不會因為你有比別人更遠大的理想,你就真的取得比別人更大的成就(如果是這樣那就真是「心想事成」了,那麼大家都不要工作都來做夢好了),反倒是那些很少做夢腳踏實地的人,那些懂得「期望減半,努力加倍」的人能夠走得更遠。只要想一想就明白,我們真正能夠把握的只有「今天」。

  那麼,什麼樣的理想和期待才是合適的呢?對此我們強烈建議:做最好的自己。把名人、偉人當榜樣而不是「偶像」,學習他們的優秀品質但不要把他們的成就當成自己人生的標杆。事實上,無論我們把誰當標杆,終其一生我們能夠努力成為的依然只是「最好的自己」。馬斯洛對人類最高層次的需要「自我實現」是這樣定義的:人傾向於充分地發揮他的潛能,不斷地成為他能夠成為的那個人。注意這裡的用詞:「能夠成為的那個人」而不是「應該成為的那個人」,這意味著一個人的最高成就就是完全充分地發揮他的潛力,努力成為他能夠成為的那個「最好的自己」,除此之外,再「遠大」的理想都是空想。放棄「偶像」的成就標杆,把「做最好的自己」當做人生的信念和努力方向,你就能夠設定出適合自己的理想和目標,能夠不斷超越自己。這樣,理想才真正成為引領你的人生的燈塔,而不是成為壓迫你的人生的一座大山。

  我們對神經症者的第三個建議是:允許自己犯錯誤,不再做「完人」。李開復在《世界因你不同》里提到:谷歌是一個允許犯錯誤的公司。有一次,公司的一個副總裁犯了一個嚴重錯誤導致公司損失幾百萬美元,公司的最高領導竟然對她說:「我很高興你犯了這個錯誤,因為我希望這個公司是個跑太快、做太多的公司,而不是一個做太少、太小心的公司。跑太快、做太多不免會犯錯。如果不犯錯,反而意味著我們沒有冒足夠的風險!」

  任正非說過:「在人生的路上,我希望大家不要努力去做完人。一個人把自己一生的主要精力用於去改造缺點,等你改造完了對人類有什麼貢獻呢?」「沒犯錯就可以當幹部嗎?有些人沒犯過一次錯誤,因為他一件事情都沒做。」

  人際敏感的社交焦慮者

  神經症者是人際敏感的社交焦慮者。他的思維十分纖細,神經過敏,加上性格偏執,容易「受傷」,把別人無意或善意的言行理解為惡意。他渴望別人對他親密和熱情,害怕別人對他冷淡和冷落。他害怕別人「不理他」。他不喜歡主動和人打招呼,害怕別人不理他;他離開一個場合時不喜歡和人告別,害怕別人「沒聽見」。如果他發簡訊給別人而沒得到回復,他會心情很難受,如果是找人幫忙的簡訊,那麼他會更加受傷,並從此遠離那個人。對別人的任何行為,他心裡都會無法控制地反覆回憶和揣摩,而且他是「內歸因」的,當別人沒有回復他時,他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別人才「不理他」,才對他「不好」。如果他在路上跟人打招呼而別人沒有理他,他會認為那個人一定是不高興,對他有意見,進而思考「他為什麼不高興」,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他了。總之,他的神經是脆弱的,很容易受傷而導致情緒不良,這給他(以及周圍的人)造成了沉重的負擔,這導致他越來越討厭和迴避社交,也讓其他人要小心翼翼與之相處,以免一不小心「傷害」到他。

  神經症者是自我中心的。他被自己的感受轟炸得應付不過來,哪還有精力去體會別人的感受。「一律以自己的感受為出發點和歸宿點,最終陷入作繭自縛。」他的生活是「情緒中心」的。他很看重自己的情緒,過分關注自己的感受,對現實的目標和問題反而有意無意地忽視。由於這種關注,更放大了情緒的影響,因此在很大程度上,他的行為是被情緒控制的,所以雖然他處處為自己考慮,「但是所作所為又都與自己的根本利益背道而馳。」神經過敏加上情緒中心,讓他的情緒經常處於不良狀態,加上他對自己的苛刻要求(「我怎麼可以情緒不好呢?太不像話了!」),於是社交焦慮甚至恐懼就不可避免了。

  神經症者在成長過程中缺乏關愛,沒有建立好牢固的鏈接關係,所以他非常渴望愛,這種對愛的渴望是強烈的、貪婪的。這導致他不自覺地依賴那些對他好的人,而這種依賴通常給他人帶來某些負擔。他渴望被接納,害怕被遺棄,為了獲得接納甚至不惜代價去討好別人,這種依賴要麼讓人厭煩,要麼被人利用。總之,他很難如願以償地獲得他想要的那種全然的無限的愛。神經症者「的人格一直停留在兒童階段,他們是沒有長大的孩子,害怕遺棄,害怕分離……」他感覺父母虧欠了他,長大後他就通過「得病」來「討債」,向父母討債,向別人討債,向世界討債。

  神經症者智力很好,喜歡閱讀,喜歡自我分析,他似乎懂得很多道理,但總是走不出自己的怪圈。他無法真正改變的原因之一是因為他的問題能夠帶給他一些「好處」和「特權」:獲得別人的關注、同情和關愛,放棄某些屬於自己的責任等等。他的內心是有很多想法和慾望的,但他總要掩藏起來,讓人覺得他是純潔的,拚命壓抑的結果就是導致內心更多的衝突和恐懼,而外在的行為給人感覺彆扭。

  在社交場合,神經症者既害怕關注又渴望關注。由於焦慮,他害怕別人關注他,但內心對愛是如此渴望,他又非常渴望關注,因此在不同程度上他是一個表演者。「自我虐待和自我摧殘常常是他們的保留節目,他們藉此來展示自己的傷口,藉此來贏得人們的同情和憐憫」,「表演是他們獲得關愛的唯一方式和手段,他們活得很累,可他們又不願意改變,因為沒有了表演他們什麼都沒有。」

  總之,神經症者在社交中是不可愛和不受歡迎的。社交對他來說是痛苦的事情。「不認識到神經症中包含著這種令人癱瘓無力的絕望感,就不可能理解任何嚴重的神經症。……在所有那些古怪的虛榮、自負、要求和敵意後面,有一個正在受苦的人。他感到自己已被永遠排除在一切使生活值得一過的歡樂和享受之外,他意識到即使他得到了他希望得到的一切,也不可能真正享受它。……一個象這樣完全被關閉在幸福的大門之外,不可能獲得任何歡樂的人,他要是不對那不屬於他的世界充滿仇恨,那他倒真的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天使了。」(卡倫·霍妮《我們時代的神經症人格》)

  我們給神經症者的第四個建議是:學會獨立,放棄依賴。要做到這點,我們需要審視和糾正自己頭腦中的不合理信念:別人應該愛我,應該支持我、關心我、喜歡我,應該對我好。如果你這樣想,你自然會處處遭到挫折,感到傷害,因為不可能每個人都對你好,都支持和喜歡你。正確的信念是:我希望別人對我好,但我不知道不可能每個人都對我好,因此,如果有人不喜歡我或忽視我,我也不會覺得「受傷」,因為別人沒有義務對我好,沒有別人的喜歡,我也一樣能夠活得很好,這沒什麼。哈哈說:「難道我不應該先把愛彌補回來,再學會獨立和堅強么?」不,你應該先學會獨立和堅強,學會依靠自己。記住,別人沒有義務來愛你。

  我們給神經症者的第五個建議是:以目標為中心,不要關注自己的情緒。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目標上,集中在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上,你就沒有心思去想自己的問題,負面情緒就不容易產生,即使產生了也不容易擴散、放大,也就不容易影響和控制你的行為。不要太關注自己的感受,感受什麼都不是,只是一種情緒。「凡正事不足者,必症事有餘,凡正事足者,症事溜之大吉。」

  森田療法告訴我們:順其自然,為所當為。「對於出現的情緒和癥狀不在乎,要著眼於自己的目的去做應該做的事情。『對待不安應既來之則安之』,『情緒要順其自然』,仍然去做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是如果出現了不安就聽憑這種不安去支配行動。自己的情緒好也罷,壞也罷,惟有行動要一如既往地堅持下去。」

  神經症者始終缺乏安全感,因此他總在試圖「控制」,通過控制來獲得安全感。他一生都在追求金錢、權力和成就。「神經症病人往往傾向於服從他人的意志,但與此同時他又堅持認為世界應該適應自己。他傾向於感到自己受奴役,但與此同時又堅持認為他支配他人的權力應該是無庸質疑的。」(卡倫·霍妮《我們時代的神經症人格》)在這裡,我們再一次看到了他內心的不合理信念:堅持認為世界應該適應自己。而這是不可能實現的,因此,他就總是活在焦慮中。

  即使是自己,也並非完全能夠控制。許又新教授在《「相對不隨意」在心理治療中的應用》中說:「在感到疲勞而坐在沙發里閉目養神時,常常免不了出現各種互不相關的雜亂思想……健康人聽其自然,也就相安無事,有焦慮氣質的人力圖控制它,反而強烈地感到控制不住而煩躁。……可以說,控制不住是控制過分造成的結果。」

  我們對神經症者的最後一個建議是:培養自己的興趣,過充實的生活。如果你希望先徹底解決自己的「問題」然後再開始好好生活,那麼你可能永遠無法開始你想要的生活。學會忘記自己的「問題」,不再把「治好自己」當成生活中的首要事情,而是積極地投入到自己的目標和興趣中去,通過小事積累自信,通過興趣增加快樂。「像健康人一樣地生活就能健康起來。神經質者總是希望先消除癥狀(改善情緒),然後再恢復到健康的生活,這樣做永遠不能有健康人的生活。若對情緒不予理會,首先像健康人一樣去行動,這樣,情緒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健康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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