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編稿:與世界握手訣別

謹以此文紀念成人前的十八年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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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未成年的日子裡,我總覺得世界上每位成年人都是一座座寂寥而幽深的陰暗森林,森林裡隱藏著黑色的秘密。他們成日把自己困頓於自己遮天蔽日的森林裡,從而不再有趣,直至最後,他們的面孔變得腐朽而僵硬。

可直到後來我遇到了他——他是第一個不說我可愛的成年人,也是第一個和我說話從來不用疊音的成年人。他從不會像其他成年人一樣問我諸如卡通里的兔八哥到底是不是一隻兔子這樣的無聊問題(這會使得我對對話陷入絕望)。他從不逼我早睡。袁立和陸毅在電視里舌吻纏綿的時候,他絕不會捂住我的眼睛。他從來不會不讓我喝酒喝咖啡,從不用大人的姿態直接告訴我他們想當然的結論。他從來不教育我,這輩子也沒對我發出過「聽話!」「我怎麼和你說的?」「說話聲音大一點!」這樣的號令。他從不越界,從來沒有中國家長式的道德綁架。他常常嘴角上揚,即使在和我敘述一件聽上去有點憂傷的童年往事,在等待我認同的答案的時候,他微微一顫的嘴角像在《Youth》里回頭到37度角的Troye Sivan,他用修長的手指撩動頭髮的樣子像在GROWL里的吳世勛。他有海外留學背景,他有出軌離婚的母親。他喜歡畫畫,我第一次聽到Giotto的名字是在一個夏日炎炎的午後,他穿著黑衛衣,把手放在口袋裡,帶著耳塞,搖頭晃腦的問我:「小狐狸,上次哥哥給你看的那幅兩個男人抱著親吻的油畫叫《猶大之吻》,要不今晚哥哥來給你上美術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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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才上小學三年級,遇到他是在秋天的一個下午——當時我正鬼鬼崇崇在校長辦公室用座機打電話給我的祖父母。在那個年代手機並不盛行,小賣部的電話常年鎖住了長途功能。恰好那時候祖父母去上海和親戚聚會,家裡的電話又出問題不能用,我又單純依賴著祖父母的閑言碎語過活。恰好我和老師的關係一直很好,而我最喜歡的紈老師又常年握有校長室的鑰匙——於是在那個月,我就有了免費和祖父母暢聊的特權,而像姐姐一樣的紈老師和我說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我自然不能給她帶來麻煩。

校長室是套間,先進入的第一間是接待室,只有沙發茶几地毯和兩盆常年開花的模擬綠蘿,第二間才是辦公地點。那天下午,當我在電話這頭聽著我爺爺嚴厲的教導:「我把你送到市裡最好的學校主要是拓展你將來的人脈,你現在所有的同學和老師就是你的人脈,你一定要把握住,將來到了社會上這些將是你可以利用到的人……」的時候,一個十八九歲清秀而纖瘦的男孩子突然打開校長辦公室的門。他看到我正坐在校長的座位上,急忙說了句:「不好意思,我以為沒人呢!」之後就把門一關,消失在我的眼前。我對我爺爺說:「有人來了,我先掛電話了。」爺爺厲聲呵斥:「上次我是怎麼和你說的?打斷別人講話應該先說什麼?」我說:「對不起!」爺爺說:「你回去自己好好反省,我對你很失望!」

把電話掛了後,我惴惴不安地攥著手,這時候又有人敲門,我趕緊躲進辦公桌下面。我不想在麻煩了紈老師那麼多次後,還給她添麻煩。敲門聲停了,剛剛的陌生人又走了進來,他拉開校長的椅子伸著頭對我說:「我不是老師喲!你不用擔心,快出來吧。」我抱著膝蓋怯生生地看著他。他見我不為所動,索性把椅子拖到一邊,跪坐在我面前的地毯上:「喂喂,你就這麼怕老師和校長嗎?哥哥我和你是一邊的,我也很怕校長,哥哥剛剛被你們校長罵了,他一定要我周末來這學校執勤,讓我了解校園什麼的。你幾年級?可以告訴我嗎?」說到這裡,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反而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三年級了。」我對他說。

「哦——」他拖著長長的尾音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然後一個激靈對我說:「那你比我小。我比你大十歲呢!你喊我哥哥吧!你真的不用怕我。」說完,他把鞋子脫了放一邊,活動著手上的關節說:「沒關係,你不想出來就不用出來,我只是覺得我們這樣聊天,你不舒服吧?」聲音溫柔地如同春風一般。

「請問,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你發現了我的事情?」

「好!我一個人都不會告訴,你出來吧!」

我有些尷尬地從桌子下方爬了出來,這時才注意到右腳被桌子下的保險柜夾住了。我使勁推了推保險柜,拚命全力地抽拉自己的腳,卻是枉然。

「需要幫忙嗎?」他問我。「不,謝謝,我自己可以。」說完,我試圖把鞋子脫了,可整個鞋帶都被夾在了保險柜下面。他直接把保險柜一抬,我便把腳抽了出來。我從桌子底下爬出來,對他說:「謝謝你。」

「不客氣。我們都會有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為什麼不向別人求助呢?下次你可以試試看。難道你需要幫助的時候,都是這樣默不作聲,自己默默承受嗎?」他打量起我的臉來,突然他一拍手:「啊!我記得你!你是那個小蘑菇頭!去年還是前年的時候你是不是領唱過大合唱?」

「嗯,二年級時候,唱得是《讓我們盪起雙槳》。」

「然後你一下台就放聲大哭?」我聽到這兒,臉紅了,他卻像是發現了什麼笑點一樣,一下子臉上露出了笑容。

「對!是你!那天我們全看著你呢!和你們校長一起。我還說他真是殘忍,連這麼小的學生都收。你哭是因為什麼?我記得你是在那句『做完了一天的功課』開始落淚的。」

「沒有!」我把頭扭到一邊去,「我要走了,謝謝哥哥!」說完我準備離開。在我剛要走出校長室的時候,紈老師進來了。她見到了哥哥臉色有些慌張:「不好意思,孩子想家了,我讓他用了下電話。」

「等一下,你就是他的老師?」他站起身,慢條斯理地說,「難怪能有我爸辦公室的鑰匙,how sad!快出去吧!」

紈老師沒再說話,拉著我走出了辦公室。

「對不起,紈老師!」

「你又沒做錯什麼,剛剛那個哥哥嚇到你了吧?」

「沒有,他對我很好,但我不喜歡他和紈老師說話的樣子,感覺他像校長。」

「他就是校長的兒子,當然像他爸爸。」紈老師蹲下身對我說:「咱們去食堂吃飯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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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周末,我又一個人坐到校長辦公桌前,開始給我爺爺奶奶打電話。電話里卻傳來了「嘟嘟嘟」的忙音,再過了一會兒拔打還是忙音。這時候,哥哥又出現了,又是像上次一樣突然打開門就闖了進來。他小聲地問:「哥哥不會打擾到你吧?」

「沒有,我給我爺爺打電話,可是打不出去。」

「讓哥哥看看!」說完他走到我身邊,重新讓我撥一次號,然後自言自語的說著:「沒道理啊,區號三位,電話號碼七位,應該是對的。啊!我知道了,肯定是有人鎖了電話。我幫你開開。」說完他開始翻箱倒櫃找鑰匙,突然他轉過身,對我笑笑說:「如果哥哥我幫你打開,你怎麼報答哥哥呢?」

「我……我只有這個!」說完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鳳梨酥。

「太棒了,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了。如果我真有個弟弟,他一定每天給我準備一個。」

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我樂了起來,感覺他不像成年人,倒像身邊的同齡人。接著他拿了些釘針一個個插到了座機的鑰匙孔里試,最後,長途電話打開了。

他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口鳳梨酥,笑著說:「沒有哥哥我做不到的事!好了,拿話筒,我給你撥號!」

電話通了,哥哥坐在我身邊,我爺爺接起電話:「喂!」——老氣橫秋的聲音。

「爺爺是我。我上次不該打斷您講話,我寫了檢討信放在了您的書桌上。以後我也再也不會出現這種情況了。」

「嗯,這就對了。還有,就算做錯事情也不要講話支支吾吾的,這是禮儀。記住沒有?」

「是,我記住了。還有,爺爺,我能不能休息一天,將今天或明天的學習計劃推遲……」

「你是個男生,怎麼說出這麼沒出息的話!」聽到這裡,我紅著眼顫抖起來。「你要知道,這與你的前途有關!現在放鬆,將來就會後悔一輩子!還有,天冷了,注意不要生病!生病了又要白白浪費時間和精力!給我打起十二分精神!知道嗎?」

「是,我知道了。」

就在這時,我聽見了奶奶的聲音:「以後別時不時往我們這兒打電話,我們培養的是你的獨立,你看你以前都會哭鼻子,你再看看現在!你要成為堅強的人!我們月底會回去!好了,沒別的事就掛吧。」

「是,爺爺奶奶再見。」

「這些都是為你好,你長大就明白了。再見。」接著,電話里傳來了忙音。哥哥把我電話掛了後,隱約紅著眼對我說:「今天不是周末了嗎?怎麼還要學習啊?哥哥開車帶你去玩吧?我回國後都沒朋友呢!」

「不了,紈老師說要帶我去吃午飯,我下午回去還有題目要做,謝謝哥哥。」

「從小就這麼有禮貌嗎?紈老師那邊,哥哥去說。我帶你去打遊戲,好好玩一個下午,怎麼樣?」

「家人不准我玩那個,他們說那純屬浪費時間,玩物喪志。」

「你真像我小時候!哥哥告訴你,你將來絕對會比哥哥出色。現在你一定會怨恨他們,但你長大後一定會成為一個脫俗的、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人。你在失去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失去你。知道嗎?」

「嗯,我知道了。」我縮了縮鼻子,可聲音還是帶著些軟綿綿的哭腔。他摸摸我的頭——「你還記得嗎?哥哥第一次見面就告訴你,哥哥永遠是你這邊的。所以,以後在哥哥面前就成為你想成為的人,好嗎?」我點點頭。

「拜託你一件事,你中午和紈老師的約會能加上哥哥嗎?」

「可是——」

「你知道多少人想有一個我這樣的哥哥嗎?紈老師那邊她會求之不得的,哥哥不會騙你。」說完他從口袋裡拿出煙和打火機問我:「你介意嗎?」

「我有哮喘。」

「啊?我明白了。」他一個拋物線把煙扔進了垃圾桶又急急忙忙撿起來:「如果你們校長看到了這煙,我耳根子又清凈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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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餐廳,我們坐在一起。哥哥坐在我們對面。紈老師給我夾菜:「你最喜歡的日本豆腐哦」。她又給哥哥倒了杯可樂說:「喝吧。我聽你父親說,你只喝飲料不喝水。」

「你給小蘑菇吧,我口味變了。」

「知道你討厭我,給你倒這杯可樂沒有別的意思。你這輩子都可以恨我,我不會幹涉你什麼,也沒妄想會和你做朋友。但我依然覺得虧欠你,因為我的爸爸也是因為別的女人而離開了我媽。」說完老師把哥哥面前的可樂推給我。接著哥哥又把可樂拿了回去:「那我喝,看來這件事你覺得是你父親的錯,不是你的錯?」

「我沒那個意思。我的錯,我願意承擔。」

「你今年幾歲?20歲有嗎?如果有的話,那就不過比我大兩歲。可是我在好幾年前,就知道什麼是害臊和羞恥了!瞧瞧你的語氣,哪裡是在承認錯誤?當著小蘑菇的面,還是這麼耀武揚威嗎?」

「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想站在你的立場去理解你。」

「理解我?可你不能理解啊!如果你真能理解的話,應該是離開我父親才對,可你不能,對嗎?」

「我對他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不會相信。」

「你是說從你來這所學校實習開始,就喜歡上校長了啊?要不你試試做我女朋友?和父親一樣的血液,一樣的荷爾蒙,把今天當成我們的第一次約會怎麼樣?你這麼另類,一定喜歡這些刺激的東西。啊?是不是?」紈老師聽了這話,慢慢抽泣了起來。還沒到青春期的我,那時聽到這一切只有茫然。

「走吧,我們先走了。」說完紈老師想拉我走,「老師帶你去吃別的好嗎?」我搖搖頭,不知為什麼,那時我突然覺得紈老師變得很污穢,再也不是我印象中的那個人了——或許我的精神潔癖就是在那時出現的。

「我想和哥哥在一起。」我不敢抬頭看紈老師,她那種被揭穿後或暴怒或尷尬或怨恨的表情,我一輩子都不想看到!

「小蘑菇我會照顧好,你先回去吧!」說完哥哥把我拉進他的懷裡,瞬間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在我心中蔓延。

紈老師走了,哥哥抱著我說:「剛剛哥哥嚇到你了吧,對不起。」

「沒關係,我覺得紈老師很好,只是今天不好!」我小聲嘀咕著。

「感情上的事情也沒有對錯可言,只是我依然恨她。算了,我最近可都是傷心事呢。哥哥還有個好朋友,一個和我一樣帥氣的哥哥,可他要結婚了,於是就和我分手絕交了!我真是傷心呢,要知道我在這座城市也沒有別的朋友……還不如在新加坡開心呢。」

「哥哥,」我轉過身扶著他肩膀說:「你不要傷心,我會心疼的。」

「那你抱抱哥哥吧。」他笑了,「你這個小傢伙長大了可不得了!又要禍害人間了!以後我不叫你小蘑菇了,我叫你小狐狸,因為你棕色的小眼睛真的是很獨特呢。你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麼?」

「Snowflake!」

「雪花瓶?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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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一周,我開始用各種理由疏遠紈老師。可能我還會喜歡她,但再也不會崇拜她了,雖然她能回答出我讀過的任何文學典故,或是任何我所想要了解的歷史人物。

我獨自一人站在學校花園的角落,鬱鬱蔥蔥的草坪已然隱隱發黃。在還沒有霧霾這個概念的年代,灰濛濛的天空永遠只有鉛色的烏雲在作崇,在未成年的年紀里,我第一次嘗到惘然若失的滋味。

又一個周末,黑色的車停在校門口,我跑到哥哥面前,他下車摸著我的頭髮說:「小狐狸,想哥哥嗎?對不起,哥哥上周回上海看媽媽了,以後如果我要走,一定提前和我們小狐狸說好,怎麼樣?」說完,他得意地打開包,神秘的對我說:「你猜哥哥給你帶了什麼?」

「糖果?」

「不對,那太普通了,小狐狸你肯定看不上。」

「是小狐狸公仔?還是小蘑菇公仔?」

「哈哈不對,但挺特別的,下次就給你這個吧。」

接著他打開包,我一看,開心地叫出了聲:「謝謝哥哥!」拿著新收到的雪花瓶我開心至極,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哥哥脫下了外套對我說:「你今晚能不能陪哥哥出去玩?我要去見一個朋友,就是那個我和你說過的朋友,他要結婚了。」

「就是哥哥說的那個和哥哥一樣英俊的哥哥嗎?」

「對是他。」

「好的,哥哥晚上見。」

哥哥朝我一笑,轉身離去。沒想到幾分鐘後,哥哥又氣喘吁吁地回來了:「我和你們紈老師說過了,我現在就帶著你去,明早送你回來。」

我開心地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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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海一家商場頂樓的港式餐廳包廂里,我見到了哥哥常說起的那個哥哥。他的相貌讓人想起現在的朴寶劍,如同陳列在專櫃里的展品一樣精緻。他穿了件黑色的長風衣,見到我的第一秒就露出親切的笑容,像《夏目友人帳》的男主人公,我從來沒有受過這麼親切的感覺。走到他身邊,我禮貌地問候:「哥哥好。」這位哥哥身上很香。他仔細打量了我一下對哥哥說:「真挺像我小時候的。」然後,他轉頭問我:「所以他也叫你小狐狸嗎?」

「嗯,沒別的意思。」哥哥說。

「不是說好戒煙了嗎?怎麼還拿著打火機?」新哥哥問道。

「沒抽煙,只是習慣帶著這個打火機了。你身體好些了嗎?」哥哥問。

「嗯,」新哥哥說,我看見他的左手臂內側有割腕的痕迹,他幽幽地說,「瞧,傷口癒合得很好。這個世界上就沒有癒合不了的傷痕。」

「那也得看是什麼樣的傷痕。」

「我說了,什麼樣的傷痕都能癒合。」

「那只是你吧?一般人沒你這麼沒心沒肺。」哥哥嘴角笑了笑,是生硬的笑容,我感覺他並不開心。

「小狐狸,看看想吃些什麼,今晚這個哥哥請客哦。想點什麼點什麼,他可是欠我很多很多呢!」哥哥把菜單遞給我。

吃飯的時候,新哥哥一直把轉盤轉到哥哥面前說:「你喜歡吃這個,自己夾。」而哥哥會夾起一塊給我,然後又把轉盤轉回新哥哥面前。

沒心沒肺的我倒是吃的很愉快,最後新哥哥拿濕巾幫我擦了擦嘴角說:「以後要多和你這個哥哥玩要,雖然他經常翻臉,脾氣也時好不好。」

「小狐狸,別聽他的!過來這邊。」

「說誰呢?我們都叫小狐狸。」新哥哥開始逗哥哥。

哥哥好氣好笑地問新哥哥:「你什麼時候結婚?」

「早呢,下個月訂婚,兩年後結婚。」

「那你這兩年呢?」

「一個人。」

「為什麼?」

「因為不想再傷害別人。」

「說的也是,你傷害我傷害的已經夠多了。」

「請你原諒,我沒有你那個能耐和家人抗衡。我家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只有我媽了,她養我這麼大不容易,我不能再讓她傷心,你是真的理解不了。」

「你當我沒說吧,我喝了酒,對不起。」

「以後也別喝酒了,好嗎?」新哥哥的目光真的很溫柔,讓人聯想到冬日的暖陽。

「怎麼?你還會擔心我嗎?好了,我知道了,不喝了!」哥哥把酒杯往一邊一推。

「半年沒見了,你還是老樣子。我們能不能不吵?你今天想喝就喝吧,沒事兒。」

他們都不再說話了,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化解面前的尷尬。半晌後,哥哥對新哥哥說:「訂婚我就不去了,結婚記得通知我。」

「不了,你就別來了,我受不了那氣氛。」

「你給我閉嘴,我們認識十二年了,你結婚我能不在現場嗎?」

「我得走了,有事打電話吧!要是我媽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聊天,她又要生氣了。」

「再陪我半小時可以嗎?」哥哥低著頭怯生生的說,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然後整個包廂又陷入了一團詭異的安靜之中,哥哥接著說:「算了,你走吧。」

新哥哥走到我面前:「聽你哥哥說你和我以前很像,你爺爺奶奶也和我父母很像,你將來千萬別像我一樣軟弱,別像我一樣怯懦,不然就太苦了,知道嗎?」

新哥哥走了,我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哥哥滿臉笑容的說:「過來,小狐狸,我們接著去哪兒?」

「哥哥,你們為什麼吵架?」

「因為他是個背信棄義的傢伙,不能兌現他的承諾,但他也沒做錯什麼,這是他性格的原因,沒辦法,我只能和他吵吵架了。嚇到你了嗎?」

「沒有。」

「哥哥給你買的雪花瓶你喜歡嗎?」

「喜歡。」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喜歡。你們兩個真像,就連喜歡的東西也都差不多。你們都是白羊座,可性格卻又像摩羯。讓我猜猜,將來你應該和他一樣成為創造性的設計師或者作家。誒,如果有一天你做了作家,你會寫什麼?」

「寫我和我祖父母,還有我和哥哥的故事。」

「哈哈,你長大了絕對非池中之物。真想看看你將來的對象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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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在旅館裡,我和哥哥蓋著被子躺在床上,我問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很恨紈老師啊?」

「談不上恨,我只是不喜歡她。」

「哥哥,我要告訴你一件不好的事。」

「嗯,你說。」

「我想過一件事,如果紈老師真的和你爸爸結婚,我就幫你殺死她。」

「哈哈,你怎麼做?」

「因為我不想讓哥哥傷心。」

「為什麼?」

「我想,我們上輩子一定是有緣,所以你才會對我這麼好,所以我不想讓你傷心。」

他抱住了我,眼神有些迷離:「謝謝。可那也不用殺了她吧,你打算用你的毛絨公仔把她壓死嗎?」

「我們可以把她灌醉,或者用安眠藥或乙醚讓她昏迷,然後將重物壓在她身上。這樣她就會死得自然而迅速,而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迹。」

接著哥哥一把推開了我,打開燈,瞪著大眼睛驚恐地問我:「你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我爸爸教我的,他說萬一我被人拐走了,我得有辦法逃出來。」我害怕極了,支支吾吾的說。哥哥的眼神是我從沒有看見過的凝重,他對我說:「他們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絕對錯誤的!你千萬不能聽這些東西,你要記住我的話,知道嗎?」

「對不起,我惹你生氣了。」

哥哥按住我的肩膀:「你要記住,你一定要成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你答應我,你對我保證!」

「一定會的,我會成為像哥哥一樣的人。」

「說實話,你現在有點讓我害怕你。你知道嗎?你今天見過的那個哥哥曾經在少管所待過——雖然是因為我的緣故。我覺得你們很像,我怕你將來會吃苦。你要記住,你向我保證過要做一個正直而善良的人,不然會作繭自縛的。」

「我知道了,哥哥。」

那一夜,在他的懷抱中,我睡得很安穩,是有史以來最平和而溫暖的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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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我不再像以前一樣快樂,我總覺得我做了什麼錯事,使得我和哥哥之間出現了裂痕。每次爺爺奶奶輔導我學習,向我灌輸他們的人生哲理時,我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全然吸收,總要先仔細揣摩一下,因為哥哥曾告訴我他們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我也不再和紈老師那麼親昵,她問我原因,我只好拿青春期荷爾蒙導致的情緒變化做借口。她笑笑:「你真的長大了,變得不一樣了。」

幾年後,我上了初中。在外國語學校,我遇到了無數的校園欺凌。我想過怎麼收拾這些十四五歲不到的小毛孩,畢竟我有無數種可以讓他們痛哭流涕甚至於欲生不能欲死不能的悄無聲息的方法,但是因為哥哥的話——要正直和善良——使得我總是以理智佔上風來壓抑住這些邪念,用超我來抑制住本我的擴張。

那一年,當我們家親戚共聚一堂在廣州過新年時,我給哥哥撥了一個電話:「哥哥,新年快樂。」

「啊,你小子終於給我來電話了!你早點回來吧!哥哥想你了,小狐狸。」

「那哥哥能帶著我出去玩吧,像以前一樣抱著我休息,給我說故事,你千萬不要討厭我。」

「我沒有不喜歡你啊!只是我現在在上海過年呢,等到了秋天我還要來找你玩的!」

「哥哥沒有討厭我嗎?我感覺很少有人會喜歡我——無論我到哪裡都會被討厭……」

「絕對沒有的事,他們不喜歡你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你是哥哥這幾年見過的最喜歡的人。」

又一個冬天過去了,哥哥還是沒有回來。那時候初三的自己已經有了神經衰弱,同時也有了抑鬱的傾向,一年如同過了而今成年後十年一般的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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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開始了,中午午休的時候,我百無聊賴的站在走廊窗口望著樓下來來往往的同學。每個人都是瓮聲瓮氣的,倒不是吵架。我頂厭惡周圍的這些聲響,有一種深深的無聊與忿恨,像是從一個更冷更辛苦的世界吹來的風,和我的世界完全兩樣。突然,我聽見了哥哥的聲音,連忙轉過身:「哥哥,你回來了?」

他見到我,露出熟悉的微笑,從口袋裡掏出一片水晶做的雪花遞給我。

當晚,我們去吃了以前他常帶我去吃的淮揚菜。他一直說我和以前不一樣了,當我詢問是什麼不一樣時,他會繞一繞對我說:「比以前更好了,覺得你像個大人。」

「馬上就要初中畢業了,當然差不多是個大人了。怎麼,你覺得我像妙玉嗎?」

那時我奶奶因胰腺炎住院,爺爺也去醫院陪護,所以家裡沒有人,結果當晚他索性來我家過夜,和我躺一張床上。早上睡醒的時候,我望著他帥氣的臉,似乎能聞到他的呼吸。他會迷迷糊糊看我一眼,然後時不時往前靠近一點繼續睡。終於,他醒了。

「你小子是月摩羯吧?」

「你怎麼知道?」

「我說的那個和你很像的哥哥也是月摩羯,你們真是越來越像了。」

「那哥哥你是什麼星座?」

「雙子,月亮水瓶。我們再睡會兒吧!」說著他又往前靠近了一點,無關於任何情慾,在可以清楚聞得到對方呼吸的氛圍里,他說:「知道嗎?你從小學時身上就有一種淡淡的牛奶香。」又過了一會,他冒出一句:「我的心在跳,我的慾望在萌動,我該怎麼辦?」

我那時還不太懂,問了句:「啊?什麼?」

「沒什麼,睡吧,哈哈——」他轉過頭。

一周後,他回了新加坡,臨走那天,他送我整整一大袋子巧克力,對我說:「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我要從管理學院畢業了,家人又要把我送到別的城市,可能是英國。」

哥哥走了,帶著我送給他的一大盒鳳梨酥走了。夏天進入了尾聲,初中生涯也結束了,我也失去了生活里所有關心我的人,但是我卻又充滿了鬥志,經過這麼多次失敗後,我可能也需要去爭取和用真心來關懷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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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歲那年,如同我母親一般的姑媽去世後的第一個夏天,我查出了抑鬱障礙傾向,而且會有反應性應激障礙的可能,所以這些年我時而會自信心膨脹,乖張而狂妄;時而會精神崩潰,喃喃自語,自輕自賤,連續幾周不願出門。因為家人的錯誤教育方式,使得我從小就獨自一人生活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所謂的獨立人格給我帶來了毀滅性傷害——我在正常情況下都很冷,總喜歡以局外人和旁觀者的身份對所有的事物用帶著懷疑和疏離的態度來審視一切。這不是幻覺,而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自我認知障礙。我的姑媽是一個善良的人——就像被移植了天使的基因,能把所有的悲傷和難過融化成原諒,但是這還是沒能改變她的結局。為了不像我姑媽那樣孤獨地辭世,我不得不做出改變。我需要新生——在經歷了無數個孤寂的黑夜之後,全然的,純粹的新生。

2015的5月底——也就是一年前,我在師專遇到了一個我還算比較喜歡的人,也遇到了特別喜歡我的人。永遠的三角形,內角永遠是固定不變的180度,我學會了那個新哥哥和別人交談的方式:「這樣說話我會傷心的。」「如果喜歡能輕易控制,那還是喜歡嗎?」「給我買禮物吧,這會使得今天變得不一樣。」「難得我把生日告訴你,那等我過生日的時候你總得送我些什麼吧。」「就算這輩子以後喜歡上其他人,給過我的真心也不要收回。」「你在我心裡已經留下了足跡,這讓我怎麼回頭?」我見識過最醜陋的背叛、最純真的「戀人未滿」、最誠摯的「婚禮的祝福」。愛情於我是一條神秘幽暗的冥河,正因為我知道其險峻,所以我不願嘗試——只要一不注意,就會被千萬隻觸角抓住腳踝,深陷其中,毫無獲救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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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夏天過去了,我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小狐狸」。在中秋節的夜晚,我和哥哥聯繫,他告訴我半年前他已經結婚了,他還說,下一個五一節前他會回來見我。

於是,三天前的午後,在小學的傳達室門口,我又一次見到了哥哥。成年的我,和不到三十歲的哥哥,二人之間從外表看年齡相差並不大。他面龐並沒什麼變化,只是原先的劉海梳了上去,露出了額頭。

簡單的寒暄後,我們去咖啡廳吃下午茶點心,坐在開了近十年還沒倒閉的香港茶餐廳里,他對我說:

「小狐狸,你真的變成了我想像中的樣子。你現在應該是自我迷失階段,再過三年左右,你就會像你所見到的那個哥哥一樣了。不過,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

「怎麼,因為你曾經喜歡過我是嗎?」鋒芒畢露的我單刀直入。

「我當初好像在你身上犯了個錯誤。」他沒有否認,「似乎是我改變了你的人生走向。」

「那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看成是錯誤?如果那一天的我是現在這個樣子,是不是現在的結局都會不一樣?」他聽了兩眼發直,我又說:「你不要對我說你不喜歡我像個成年人的樣子,因為我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

「我現在結婚了,很幸福。」

「知道嗎?我覺得你現在就像八年前那個新哥哥一樣。」我忿忿不平地說。

「也許吧,但是我很清楚,你想見我。你現在還是單身么?」

「是的,到現在也還沒談過戀愛。不過這對你來說重要嗎?」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弟弟,這當然重要!」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那時候是不是喜歡我?」

「你那時候年紀太小了。」

「那……你為什麼要在床上對我說『我在心在跳,我的慾望在萌動,怎麼辦』這樣的話?」

「對……對不起。」

「我記得你那時候說過,你說你的意中人就在附近?」

「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的意中人是在我的旁邊,可是……可是我出生了十年後他才出生。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所以那時候,你才會說『最後一次見面』這樣的話,是嗎?」

「是的。後來不見面,也是怕我自己會控制不住我自己。對不起。」

我還是愣住了,許久,我問:「那你現在的愛人是什麼星座?」

「和你一樣,白羊。」他看著我,像小時候一樣摸著我的頭說,「嗯,你真的不像白羊,他和你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性格,完全兩種性格。你不像嬌嗔的黛玉或乖戾的妙玉,其實你更像蔣玉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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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機場,他對我說:「回頭來英國時,記得給我個電話。」

我搖搖頭:「今天之所以來見你,就是為了給那天的自己一個答案,告訴我我這條路沒走錯,倒也不覺著今天的我會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哥哥,但總覺得這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或許可以說,是你救了我,讓我變成一個正常而脫俗的人;也可以說,是你毀滅了我,將我從我祖父母預定的上進的道路上推下。但不管怎麼樣,我很喜歡現在的我。今後我不會再聯繫你,畢竟我怕你未來的兒子知道我和你之間的事情。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你帶著愧疚去生活吧。」說完,我們都低著頭笑了。

許久,他問我:「還會再見嗎?」

「不會。不過我還有個問題,我這個小狐狸,有上一個小狐狸好嗎?」我搖搖頭,眼裡是淚是笑,但多年的憤怒和怨氣早已消散了。

「沒有,你更好些。」他嘴角沉澱著笑意。

最後,他說:「還有一件事!一直沒有和紈老師說對不起,其實她沒有錯,錯的是我的母親。我母親在上海找了別的男人,於是我爸爸便和她離婚了——但他們一直沒有告訴我,所以我才會以為紈老師是第三者。紈老師對你的好是真的,一次次讓我回來看你的也是她,每次她都給你辦好請假條,一遍遍叮囑我一定要照顧好你,所以你欠她一個對不起。現在紈老師和我的爸爸結婚了,我祝福他們。請你轉告她,她不是壞女人,是我見過的最好的老師。小狐狸,記得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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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是走了,我走出機場,獨自一人站在機場大門前,對著茫茫蒼天,佇立涕泣久之。

曾經冷若冰霜的眼睛,怎麼一看見他就又飽含熱淚了呢?多年壓抑而隱忍的心,怎麼那一瞬間就真情一現,露出了真實的懦弱了呢?

今天,他走來,由遠而近,叩擊著我封閉的心扉,卻又轉瞬離去,不留一點光明。

故事的結局早已寫在開頭。他成年後得到了我,我成年後失去了他。

就這樣,連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我也終於失去了,這世上再無我可依賴的人了。

從今以後我將徹底是一個人,一個人在漫無邊際的黑夜裡掙扎,心中已無半點希望,因為絕無半點獲救的可能。

我將繼續成為一個局外人,一個參與全部事件卻沒有影響事件走向的人,永遠做見證者和旁觀者的角色。

就這樣,我暗自決定,隨後繼續踏上了昔日的路程。

5, 3, 2016 初稿

6,17, 2016 完結

P.S. 虛擬文:一封未寄出的信

筱宇哥:

一個月前的今天,也是下著濛濛細雨。你走後,我獨自一人站在雨中的機場大門前,面對著茫茫蒼天,用張愛玲的話說——「佇立涕泣久之」。

還記得初次遇見你是在小學三年級,你叫我小狐狸,說是因為我棕色的小眼睛很獨特。那一年,剛成年的你在我的心中永遠地留下了痕迹。

我是祖父母帶大的,自幼教育便異常嚴苛,他們主要是想通過我來實現他們失敗的野心——畢竟因為出身問題使得他們當年毫無建樹,而特殊的成長環境逼迫我不得不較早產生獨立意願。

那一天,我給在上海訪親戚的爺爺奶奶打電話,當我提出我想休息一天,將學習計劃推遲時,他們那如同毒液一般的斥責至今仍讓我戰慄。我掛了電話後,一直在一旁傾聽的你告訴我「現在你一定會怨恨他們,但你長大後一定會成為一個和他們完全不一樣的人。你在失去他們的同時,他們也在失去你。」正是這句話使我走近了你。

你和我所見過的成年人不一樣,你從不用大人的姿態直接告訴我想當然的結論,你從來不教育我,從不對我發出號令,你從不越界,對我如同大哥哥對小弟弟一般溫暖。以前的我,孤獨而無助,灰濛濛的天空永遠只有鉛色的烏雲在作崇,你如同陽光一般照進了我荒原一般的心,在未成年的年紀里,我第一次嘗到幸福的滋味。

我還記得,六年級時你帶我去見你最好的朋友,一個和你一樣帥氣的哥哥。你說,我很像那個哥哥小時候,所以你也叫我小狐狸。在他面前你低著頭,怯生生的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其實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歡他,可他還是不得不遵從家人的意願和你分手了。我還記得那個哥哥對我說的話:「聽你哥哥說你和我以前很像,你爺爺奶奶也和我父母很像,你將來千萬別像我一樣軟弱,不然就太苦了。」他走後,你對我說:「他是個背信棄義的傢伙,不能兌現他的承諾,但他也沒做錯什麼,這是他性格的原因,沒辦法,我只能和他吵吵架了。」你滿臉笑容好像很輕鬆,可我卻覺得,那一瞬間的你是那麼的無助而孤獨。

當晚,我說了一句讓我後悔終生的話,把你嚇得不輕。這使得我和你之間出現了裂痕。你摁住我的肩膀告訴我:「你爺爺奶奶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絕對錯誤的!你千萬不能聽這些東西,你要記住我的話。」「你和那個哥哥很像,我怕你將來會吃苦。你將來可一定要成為一個善良的人,一個正直的人,不然會作繭自縛的。」當你說出我說的話讓你有點害怕時,我也害怕了。之後你回了新加坡留學,我自認為我被你討厭了。畢竟我一直感覺很少有人會喜歡我——無論我到哪裡都會被討厭。同時,因為你的話,自那以後每次爺爺奶奶輔導我學習,向我灌輸他們的人生哲理時,我再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全然吸收,總要先仔細揣摩一下,因為哥哥你曾告訴我他們的教育方式是錯誤的。

初三時,你又回來了。你帶我去吃飯,一直說我和以前不一樣了,當我詢問是什麼不一樣時,你會繞一繞對我說:「比以前更好了,覺得你像個大人。」第二天早上,你靠著我,在可以清楚聞得到對方呼吸的氛圍里,你說:「我的心在跳,我的慾望在萌動,我該怎麼辦?」這句話把我嚇得不輕,可你之後卻轉身走了,一周後,你回了新加坡,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見面。我只能默默看著你離去。終於,你還是走了。

去年中秋節,你打電話給我,說你已經結婚了,還說你會來看我。於是一個月前,剛剛成年的我又一次見到了你。比我大十歲的你看起來居然沒什麼變化,這真令我嫉妒。你說我真的變成了你想像中的樣子,還說一直覺得對不起我。其實我知道,你曾經喜歡過我。當我問你時,你沒有否認,只說了一句「你那時候年紀太小了。」你又說,你好像在我身上犯了個錯誤,你認為似乎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走向。

而我則是搖搖頭,畢竟我並不願意將我們之間的美好回憶看成是錯誤。果然,之後的對話讓我心寂。

「我很清楚,你想見我。你現在還是單身么?」

「是的,到現在也還沒談過戀愛。不過這對你來說重要嗎?」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弟弟,這當然重要!」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你那時候是不是喜歡我?」

「你那時候年紀太小了。」

「那……你為什麼要我說『我在心在跳,我的慾望在萌動,怎麼辦』這樣的話?」

「對……對不起。」

「我記得你那時候說過,你說你的意中人就在附近?」

「我說那句話的時候,我的意中人是在我的旁邊,可是……可是我出生了十年後他才出生。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

「所以那時候,你才會說『最後一次見面』這樣的話,是嗎?」

「是的。後來不見面,也是怕我自己會控制不住我自己。對不起。」

難道就是因為這,所以你才不見我,只是因為怕你自己會控制不住,是嗎?就因為這,原先說是要我叫你哥哥,卻又把我一人丟下不聞不問,是嗎?

在機場,當我問出「我這個小狐狸,有上一個小狐狸好嗎?」的時候,眼裡是淚是笑,但多年的憤怒和怨氣早已消散了。而你嘴角沉澱著笑意,說出了我最想要的答案:

「沒有,你更好些。」

你還是走了。或許你早已離開,但這一次,山高水長,歸來無望。

故事的結局早已寫在開頭。你成年後得到了我,我成年後失去了你。

但我要告訴你,你永遠停留在我的心中,在我最孤獨的時候安慰我,給予我力量,雖然只留我一個人緬懷。

謝謝你,哥哥,此去山高水重,願君珍重。

5,27,2016,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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