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適合不適合於國情」是一道偽命題

民主適合不適合於中國的國情?有人說適合,有人說不適合,各有各邏輯,各有各理據。朋友們閑談常常為這話題爭得面紅耳赤,甚至鬧得不歡而散。由我說,這根本就是一道偽命題。 理由很簡單,我就反問三個問題:

一是 民主到底是不是一種好東西?

二是 怎麼樣的國情才能適合於民主?

三是 國情能否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

把一個籠統的問題分解為三個具體的問題來思考,相信不難找到問題的根底。

民主到底是不是一種好東西?

要討論民主適合不適合於中國的國情,或者中國的國情適合不適合於民主,首先要確認一個前提:民主到底是不是一種好東西?任何問題的論證,都必須先確認一個前提,後續的論證才有意義。假如民主根本就不是一種好東西,我們也就沒有必要討論民主適合不適合於中國了。 就好比是法西斯,我們有必要討論法西斯適合不適合於中國嗎? 唯有先確認了民主是一種好東西,再來討論「適合不適合」才有意義。

民主到底是不是一種好東西?這問題始終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一是取決於個人的價值觀,二是取決於個人的社會地位,三是取決於個人對民主的認知。假如歷史倒退回一百年前,民主政治還很不成熟,民主制度還很不完善,還沒有體現出多少的優越性,全世界沒有多少的人會相信民主是一種好東西。 歷史發展到今天,假如一個民族還在討論民主是不是一種好東西,那隻能說明這個民族被人類的現代文明遺棄了。 就好比十年前懷疑阿里巴巴會不會賺錢,那是很理性的人;假如今天還來討論阿里巴巴會不會賺錢,那就是白痴了。 這一篇不是來討論民主是不是一種好東西,而是提醒大家在爭論 「適合不適合」時,先要確認對方是否認同 「民主是一種好東西」,否則就是雞同鴨講,枉費口水了。

然而,假如大家已經確認了民主是一種好東西,接下來的問題,就不應該是 「適合不適合」的問題,而應該是 「怎麼樣去接納」的問題了。也就是說,如果民主是一種壞東西,就不存在「適合不適合」的問題;如果民主是一種好東西,就不應該是「適合不適合」的問題。所以說 「民主適合不適合於國情」是一道偽命題,這樣的命題沒有實質的意義,設置這樣的命題是故意混淆視聽,把人的思維引入泥潭。

怎麼樣的國情才能適合於民主?

有人說民主不適合於中國的國情,我反問他:那要怎麼樣的國情才能適合於民主呢?誰也說不清楚要什麼樣的國情才能適合於民主。

有人說中國的國情適合於民主,我反問他:你見過世界上哪一個國家的國情原原本本就適合於民主?沒有!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情原原本本就適合於民主。

說中國的國情不適合於民主,並不是沒有理據,中國當下的國情與民主相差十萬八千里, 要說這樣的國情適合於民主,那是發民主高燒看不清現實了。有人以台灣為例來說明中國的國情也適合於民主, 這些人顯然沒有看到這樣的現實,台灣的國情與中國大陸的國情早已是天差地別了。

大家不妨回過頭來看看人類近代歷史,人類近代歷史就是民主政治與專制政治抗爭的歷史,民主制度取代專制制度,社會制度的性質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專制制度所造成的國情怎麼有可能適合於民主制度呢?事實上,全世界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情會原原本本地適合於民主制度,任何一個國家走上民主道路,初期階段都是走得跌跌撞撞,衝突不斷,就算是最老牌的民主國家也不例外

比如美國,假如歷史退回二百年前,誰會相信美國的國情適合於搞民主? 從獨立戰爭, 到南北戰爭,到近代的黑人民權運動,美國的民主路程也是步步艱辛。世界上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制度,也從來沒有一成不變的國情,美國的民主制度在變,美國的國情也在變,南北戰爭顯然是為了改變國情來適應制度,黑人民權運動顯然是要求改變制度來適應國情。制度與國情唯有通過持續地互動改變,才有可能從不適合到適合。 美國至今還時不時暴發大規模的民眾抗議示威,說明美國的國情與制度依然有許多不相適應的地方,依然有很多要改進的地方。然而,民眾不高興就上街抗議示威,恰恰是民主政治締造出來的國情。

也就是說,世界上原本就沒有適合於民主制度的國情,適合於民主制度的國情是通過推行民主政治變革而開創出來的。 所以說,民主與國情的關係,不是 「適合不適合」的問題,而是 「應該怎麼做」的問題。

情國能否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

說中國的國情不適合於民主,一點也不假。然而問題是:中國的國情會有可能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了嗎?答案不言而諭。

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的國情都不可能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了,更不用說中國的國情。大家往往只看到台灣實現了民主,卻沒有看到台灣人民為民主奮鬥的艱辛歷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句話也同樣適合於民主。任何一個國家的民主制度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某一個偉人恩賜的,民主從來都是靠民眾奮發抗爭得到的結果。 要期望等到國情適合於民主了再來推行民主,註定只會被民主拋得愈加遙遠了。

制度與國情從來都是互為因果的關係,正如雞與蛋一樣,誰也說不清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有什麼樣的制度,就有什麼樣的國情;有什麼樣的國情,就有什麼樣的制度。到底是制度決定了國情,還是國情定決了制度,這一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必須認清這樣嚴酷的現實:專制政治只會造就出專制的國情,專制的國情又反過來強化專制政治,兩者互為因果陷入惡性循環,專制制度下永遠不可能造就出適合於民主制度的國情。

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情可以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制度了,專制政治始終是把國情往適合於專制制度的方向改進,專制制度維持的時間越久,國情就越不適合於民主制度, 民主道路也就越加艱難,民主要付出的代價也就越大。

全世界所有的民主國家都是在反抗專制的過程中去現實民主, 抗爭的過程,就是實踐民主的過程,也就是改造國情的過程。 唯有通過抗爭推動民主政治變革改造國情,國情才有可能由不適合變為適合,把原本不適合於民主制度的國情改造成為適合於民主制度的國情。

人類近代歷史就是民主政治與專制政治抗爭的歷史,也是民眾與專制制度抗爭的歷史,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的民主都是民眾奮發抗爭得到的結果。一句話:沒有抗爭,就沒有民主。從這一層意義來說,民主與國情的問題,根本不是「適合不適合」的問題,而是「抗爭不抗爭」的問題。

社會主義制度適合於中國的國情嗎?

說到這裡,假如你還有疑義,不妨多問一個問題: 社會主義制度適合於中國的國情嗎?

如果說社會主義制度適合於中國的國情,為什麼要進行社會主義革命?為什麼要進行社會主義改造?且不說社會主義革命,中國人付出了多少生命,就說社會主義改造,中國人吃了多少苦?為什麼要進行社會主義改造?那就是因為中國的國情不適合於社會主義制度。是不是這個道理? 一場接一場的社會主義改造運動,持續了幾十年,結果還是沒有把中國的國情改造得適合於社會主義制度, 所以才會有後來的改革開放。每一屆新領導人上台,無不是喊叫繼續深化改革。為什麼要繼續深化改革?那還是說明國情不適合於社會主義制度。中國人為社會主義奮鬥了幾十年,革命了幾十年,改革了幾十年,還是沒有把國情改造到適合於社會主義制度了。

我提出這個問題讓大家思考,是要大家明白一個事實,任何一種新制度都不可能適合於原本的國情,要推行新制度,唯有大刀闊斧地推動社會變革,唯有通過持續地推動社會變革,才有可能讓原本不適合的國情變得適合了。社會主義制度是這樣,民主制度也是這樣. 歷史沒有假如, 可我還是常常做假如想, 假如中國人當年把進行社會主義改造的熱情與幹勁, 用於進行民主主義改造, 結果會是怎麼樣? 這幾十年來, 我們堅持進行社會主義改造, 台灣堅持進行民主主義改造, 所以改造出了這樣天差地別的國情. 台灣實現了民主的轉型, 而我們卻還是在河裡摸石頭, 摸了幾十年還沒摸到岸, 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了, 民主離我們愈加遙遠了. 這是題外話, 不宜多說.

民主實踐與國情改造

總而言之概而言之世界上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情原原本本就適合於民主,也沒有一個國家的國情會自行變得適合於民主,更沒有一個國家是先把國情按照民主制度的要求改造好了,而後推行民主。全世界任何一個國家的民主都是民眾奮發抗爭的結果,從這一層意義來講,沒有抗爭,就沒有民主.

民主制度是人類反抗專制政治的產物,是人類歷史上全新的一種社會制度,必然與原本的國情不相適合,唯有通過持續的互動改變,才有可能從不適合變到適合。持續互動改變的過程,即是抗爭的過程,也是妥協的過程,抗爭與妥協促成制度與國情做出持續地改進,才有可能讓民主制度與國情的關係從不適合變到適合,從不現實變成現實。從這一層意義來說,沒有抗爭,就不會有民主;沒有妥協,也不會有民主。

制度與國情的關係從來都是互動的因果關係, 世界上沒有一成不變的國情, 也沒有一成不變的制度, 從來沒有完全適合的關係, 也永遠不會有完全適合的關係。專制制度與國情的關係是這樣, 民主制度與國情關係也是這樣。無論是專制國家,還是民主國家, 時不時發生社會衝突,都可以說是制度與國情的衝突。就算是最成熟的民主國家,也一樣存在國情與制度不相適應的地方,時代在進步,國情要進步,制度也要進步,與時迸進,就是這個意思。

民主不可能在等待中到來,民主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民主更不可能一勞永逸,民主是一個永無止境的實踐過程。實踐民主的過程,就是改造國情的過程,在實踐中改造國情,在改造中實現民主。

民主實踐與自我改造

實踐民主的過程,即是改造國情的過程,也是改造自我的過程。

國情最重要的成分就是人,每一個人都是國情的一分子,改造國情,首要是改造人,改造人首先要從我做起,改造自己就是最直接地改造國情,每個人都改變了,國情自然也改變了。

專制制度依靠暴力維持統治, 用暴力製造恐怖, 讓每一個人都活在恐懼中, 從平民到權貴都是活在恐懼中, 就算是獨裁者自己也一樣活在恐懼中。 長期活在恐懼中的人很難有健全的人格,專制制度造成普遍性的人格缺陷,最突出地體現在奴性人格,普遍性的奴性人格是一個民族走向民主的最深層的障礙.這個民族每到歷史的關鍵時刻,往往是棄民主而就專制,其深層次的根源就是普遍性的深根蒂固的奴性。 這一點我在 《奴性的三個特徵》一文中已作闡述,這裡就不重複了。成熟的民主政治需要公民普遍具備健全的人格民主實踐,就是用民主精神與民主原則來重塑國民健全的人格。

追求民主的過程,是 「人格尊嚴意識」普遍覺醒的過程,也就是公民意識普遍覺醒的過程,唯有越來越多人的公民意識覺醒了,越來越多的人站出來抗爭了,民主才有希望變成現實。所以說,民主實踐的過程,就是公民意識覺醒的過程,也是公民人格自我改造的過程。

民主精神的核心是 「人人生而平等」,每一個人在民主實踐中,學會平等看待別人,更要學會平等看待自己。 中國人的人格里最缺失的就是平等精神,即不能平等看待別人,也不敢平等看待自己。缺失平等精神的民族,不可能會有成熟的民主政治。

民主制度最基本的原則是:少數服從多數,多數包容少數。學會了少數服從多數,那只是學會了民主的初步,唯有學會了多數包容少數,才真正學會了民主的真義。

要想讓國情適合於民主制度,唯有靠越來越多的人勇敢地去實踐民主,通過實踐民主,改造自己,進而改造國情,除此而外,別無他路。

2014-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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