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賞析李清照的早期作品《鳳凰台上憶吹簫》?
【賞析】:
這首詞是李清照前期的作品。作於趙明誠閑居青州十四年之後,重新被啟用,三月接到任命,帶著小妾去上任,李清照卻隔了五個月才到萊州去。這一段時間他們婚姻上發生了一次波折。
詞以「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開頭, 「猊」是一種狻猊,是一種猛獸形的香爐。早晨了,香已經點完了,但是人還沒有立即起來,「被翻紅浪」,來自於柳永的《鳳棲梧》詞:「鴛鴦綉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慵」是慵懶的意思,睏倦,懶散。起來還懶洋洋的,不願意馬上梳頭。
「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
「奩」是梳妝匣,古代的女子出嫁時都要有個梳妝匣,梳妝匣底下放的是香粉、梳子、篦子、髮夾,以及一些首飾,一翻過來,蓋子上是一個鏡子。梳妝匣上都積滿了灰塵,說明好長時間沒有打開,而且,太陽已經曬到窗帘上,時間已經很晚了,還沒有梳頭。
這裡她的立意都來自於《詩經·衛風》的《伯兮》:「自伯之東,首如飛蓬。豈無膏沐?誰適為容?」這裡,就揭示了一個後代一再說的,「女為悅己者容」,女子是為自己心愛的人才打扮的。李清照因為丈夫不在家,自己獨居一處,所以,到很晚的時候床上還是亂糟糟的。
「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
「生怕」是口語,再通俗不過。這樣的辭彙,我們今天還在用,李清照就把這樣很通俗的口語都用到詞里。有人說這是丈夫走了之後,也有可能是丈夫快要走之前,生怕跟丈夫的離別,多少事,想說又沒有說出口。楊慎:「『欲說還休』,與『怕傷郎,又還休道』同意。」
「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這句話很警策,「新來瘦」三語,婉轉曲折,煞是妙筆。筆致絕佳,餘韻尤勝。「瘦」是憔悴,人顯得很憔悴了,並排除兩個原因 :不是病酒,即不是因為喝酒喝多了,酒醉如病;也不是悲秋,也不是季節引起的。實際上,這裡含蓄著,因為其他原因。什麼原因?沒有說出來,上篇就在這三個句話後面就結束了。
錢鍾書《管錐篇》當中就講到這一段文字:「李清照《鳳凰台上憶吹簫》:『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最為警拔。李詞不言『瘦』之緣由,而言『病酒』、『悲秋』皆非『瘦』之緣由,如禪宗的所謂無『表言』而祗『遮言』,名學推理所謂『排除法』,以二非逼出一是來,卻又不明道是何,說而不說,不說而說。」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
用兩個「休」,相當於「罷了,罷了」,不去想它。「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這一次丈夫走啊,怎麼留他也留不住,因為他在家裡閑居了十四年,好不容易重新被啟用做官,這種急切的心態,唱千萬遍《陽關》也留不住他。《陽關》指《陽關三疊》。王維的那一首:「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這裡,理智告訴李清照,丈夫是非走不可的。「休休」這是千回萬轉,迸發而出,這兩個「休」字用得極好。
「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
「武陵」本來是桃花源中的人,「秦樓」是指秦穆公的女兒弄玉吹簫引鳳的典故,這首詞的詞牌就跟這個典故的名目是一樣的。「煙鎖秦樓」,詞人心頭之煙,韓琦的《點降唇》就有:「武陵回睇,人遠波空翠。」這樣的說法。
「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丈夫是從門口坐船走的。從此之後,整天地凝視著這個河的流水,何年何時何月,我的丈夫再坐著船從這裡回來呢? 「終日」寫時間之長。沈際飛《草堂詩餘》正集就說:「清風朗月,陡化為楚雨巫雲;阿閣洞房,也變為離亭別墅。」
「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這裡用一個「愁」字,寫出女詞人慾說還休,欲休還說,卻又不肯直說的狀態,不肯說使人更感到深沉。「既有瀕於絕望的哀鳴,又有近乎天真的痴想。」
中國社會科學院文學研究所陳祖美先生,她寫過李清照的評傳,她就最早提出李清照曾經發生婚變,是因為趙明誠納妾,其中也引到這首詞做例證。在這種背景下理解這首詞就比較好辦了,竹溪主人也說:「雨洗梨花,淚痕猶在。風吹柳絮,愁思成團。易安此詞頗似之。」但學術界還沒有完全接受陳祖美先生的觀點,這首詞中「起來」、「生怕」、「新來」、「這回」、「多少事」、「從今」,這都是口語詞,有許多詞,今天我們還在廣泛地使用著,是以尋常語度入音律,卻寫得很有詩味。詞平平而起,愈轉愈曲,愈轉愈深,愈轉愈濃。
【原文】:
《鳳凰台上憶吹簫》
香冷金猊,被翻紅浪,起來慵自梳頭。任寶奩塵滿,日上簾鉤。生怕離懷別苦,多少事,欲說還休。新來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則難留。念武陵人遠,煙鎖秦樓。惟有樓前流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又添,一段新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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