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對銀庫的嚴查防範：清代筆記中的國庫管理

關於曾國藩的文字太多，讀不過來。除了曾國藩自己的著述之外，我很少去看那些小說家筆觸下的曾國藩傳記、軼事等等。我總是覺得，看其人的著述，多少就可以看出此人的行事為人了。

因為曾國藩的功業，很多「成功論」者都把他看成是成功的楷模。我想要說的，第一，「成功論」是虛浮的；第二；病熱的「成功論」是有害的；第三，平平安安地前行就好，一切自然就好。

因為「成功論「者會把曾國藩奉若神明，所以，他們會刻意把曾國藩身上發生的事情全都牽強附會地引向成功論。這是一種射好箭之後，再存心細緻描畫靶心的伎倆，大家一定要認識清楚。

「成功論「者引用一例，說是曾國藩在清查國庫虧空時，曾經「一裸成名」、「一脫上升」。這種說法，既是為了吸引獵色、愛花邊者的眼球；又是為自己生搬硬套的所謂成功案例張目；這也暴露了那種為了成功，可以不顧廉恥、不擇手段的暗黑心理；當然，這也有對當時社會情況和制度的暗昧無知。

既然有所謂的曾國藩進國庫而脫光光的段子，那麼，清朝在實際管理銀庫時，又是怎樣的情形呢？

幸好，有清人的筆記，可以作為參考。

清人何剛德曾經在京師十九年，擔任清廷的京官，在吏部任職。他在其筆記《春明夢錄》卷下中，有一節關於銀庫管理的記載，本文即依此成章。

話說，清朝京師的銀庫對各種弊端的防範極為嚴格。

銀庫的管理人員，最高負責人，是管庫大臣，一般由一人擔當。管庫大臣不是專職，而是由戶部侍郎兼任。

管庫大臣之下，設有管庫郎中。管庫郎中屬於銀庫的司員，也就是管理銀庫的普通官員。

司員之下，有庫書數人。所謂庫書，也就是管理銀庫的書吏。

另外，還配有庫兵十二人。這裡的庫兵，並不是負責銀庫安保的，大約相當於直接經手庫中瑣屑事務的吏役。

按照銀庫管理的慣例，庫書是不能進入銀庫的。日常管理中，只有庫兵才可以進入銀庫。

各省押解餉銀到京師銀庫，每一萬兩銀子，必須給付解費六十兩。這六十兩解費，是孝敬庫書和庫兵的。至於庫書和庫兵怎麼分配解費，事涉隱秘，一般人無從知曉；當然，庫書和庫兵也從未對外宣揚過。解費不是朝廷的明文規定，但是，行之有年，於是，便成了大家都認可並且遵守的慣例。

庫兵在朝廷的諸多吏役中，算是非常讓人羨慕的美差。

庫兵由戶部管理。

庫兵入選當天，進入戶部報到。戶部的門外，會預先請下十多位鏢客。待庫兵在辦理完入職手續之後，步出戶部門，由這十幾位鏢客保護他們離開。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防止這些入選的庫兵被劫掠綁票、勒索贖金。由此一斑，可窺見庫兵是多麼地金貴。同時，也由此一端，可以想到，戶部發放給庫兵的區區那點當差費用，似乎很難讓庫兵養廉。

庫兵的金貴，主要是因為他們當差後會十分富裕。不客氣地說，庫兵的富裕，如果不是偷竊，那麼，戶部的薪資是無法讓他們闊綽的。

銀庫有嚴格的管理制度和防範措施，似乎偷竊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其實，人總是能夠想出各種辦法來施展手段的。

這裡，先看看銀庫的管理制度和防範措施。

庫兵在進入銀庫的庫門時，即使是嚴寒冰冷的冬天，他們也必須脫掉衣服褲子。進入銀庫之後，庫兵並不是光著身子處理庫內事務，如果這樣，那也太不人道了。銀庫之中，專門備有庫兵進庫之後穿著的衣褲。

庫兵在銀庫辦理完事務之後，出庫之前，要把銀庫備用的衣褲脫掉，才能出來。

庫兵脫了銀庫內的備用衣褲，走出銀庫時，銀庫門口擺放有板凳一條，庫兵必須從板凳上跨越過來，才能出門。

這樣做，是為了表示庫兵的兩腿之間沒有夾帶銀子。

跨過板凳之後，庫兵還要兩隻手向上，兩掌拍擊，同時，口中要呼叫「出來」二字。

這樣的動作，就是要表明庫兵的兩隻胳膊之下沒有挾藏銀子，他們的口中也沒有含吞銀子。

這樣的管理制度和防範措施算是細密了吧。

但是，庫兵偷竊庫銀的方法，有出人意表的門路。據說，庫兵會用穀道暗藏銀子，偷竊而出。

這個辦法，想一想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也有些恐怖。

原來，他們自有辦法：

庫兵會想方設法把豬網油（簡稱網油，實際是豬的腸系膜，大網膜堆積的脂肪，在豬的腹部成網狀的油脂。）帶進銀庫。至於這豬網油是怎麼帶進去的，一時也難以考證清楚，大約是因為有輕入重出吧。

庫兵出銀庫之前，會用豬網油把圓錠的銀子卷好，然後放入穀道。一般，一次可放銀八十兩。

特別提示：切勿模仿！

當然了，這種偷竊銀子的行為，也屬於專業操作。

傳聞，庫兵平日里會到京師東四牌樓的一個秘密藥鋪里買葯來服用。說是男人的穀道也有一個所謂的交骨，吃了那種特製的藥物之後，交骨就會鬆開。這樣，庫兵偷竊庫銀時，才不至於造成身體的傷害。

因為包有銀子的豬網油卷比較大，而且裡面的銀子也比較重，所以，放在穀道內的銀子，只能支持半點鐘，時間稍微長一點點，就會掉出來。

對於庫兵偷竊庫銀的這些傳言，筆記《春明夢錄》的作者何剛德最初還很懷疑。後來，何剛德的同僚告訴何剛德說：

「您怎麼就不相信呢？您不是查過內廷的銀庫嗎？您記不記得，那時內廷銀庫的庫兵並沒有脫去褲子，您知道為什麼啊？就是因為他們在偷藏了大元寶啊！」

何剛德聽同僚這麼一說，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辯駁。

另外，到了冬天，庫兵偷竊庫銀的方法，又有花樣。

也就是所謂的抽換茶壺法。

冬季時，庫兵進銀庫的時候，都會帶上一隻茶壺。當然，說起來，茶壺是用來飲水潤喉的。

但是，進庫之後，庫兵會把銀子扔進茶壺裡，然後，把茶壺放在冰冷的地方讓茶壺內的茶水結冰。

庫兵出庫時，按照規定，要打開茶壺的蓋子，向下倒過，驗證茶壺裡沒有銀子。

冬天天冷，銀子放在茶水之中，會凍在壺內，即使向下翻倒，也倒不出什麼東西來。

銀庫的管理，通常的情況，如前文所提到的，就是：重出輕入。也就是說，庫兵進人銀庫的時候一般比較寬鬆，庫兵從銀庫出來的檢查會十分嚴格。就因為這樣，庫兵也會在天平上做手腳。

因為銀庫的銀兩出入數量很大，庫兵做個小手腳，在普通官員看來，就是大收入了。

不過，庫兵還是有些分寸的，一般情況下，庫銀進出，在大數上是不會出現過分的漏洞的，因為，他們也要保證，朝廷每次派員清查銀庫時，數目要對得上，誰也不想丟飯碗、誰都害怕掉腦袋。這樣說起來，庫兵在銀庫的偷竊，數量上也是非常有限的。

其實，和那些明目張胆貪財納賄的官員比起來，和那些奸詐狡猾的竊國大盜比起來，當日庫兵的行為，還真是有些笨啊！

想一想，庫兵們都是窮苦人，其實，他們都是非常可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