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江湖》其四(下):淵下蛇
1、
「蕭殺?什麼破名字,從今天起,你就叫蕭賤。入我歸淵門下,好好練你的功,以後早晚有一天,不會比名門正派的弟子們差!明白么!」一個滿臉橫肉的大漢唾沫橫飛,對著台下跪著的蕭殺指指點點。
「是,弟子知道了。」蕭殺低垂著頭,即便被人侮辱名號也絲毫沒有表現。
大漢擺擺手,像是趕蒼蠅一樣,滿臉的不耐煩:「下去吧下去吧,去練功堂領一本武學,好好練。」
「是。」蕭殺叩了叩頭,面無表情的退下了。
走出屋門,正午的陽光有些刺眼,蕭殺用手遮擋了下被刺痛的眼睛。
回頭看了看屋門上的牌匾,「歸淵」兩個字寫的蒼勁有力。再看看周圍破敗的院落,和那些體面的大派大組織比起來,歸淵可能也就只剩下這個牌匾不算丟人了。
和石頭葬了師傅後,蕭殺一個人踏入了這個江湖。
在街頭摸打滾爬了半年,蕭殺也沒能進入到某門某派,反而時時想起和師傅、石頭一起生活的日子。
每當這個時候,蕭殺總是自嘲一樣的笑自己——這才過了多久,就已經忘記了當初在街頭靠小偷小摸度日的方式了。
一天,他正就著雨水,啃著從垃圾堆中撿到的半個饅頭的時候。突然聽到了街頭的一陣「叮叮噹噹」的刀劍相碰的聲音。
沒幾多時,一個人跌打滾爬著踩著小巷的污水坑沖了過來。蕭殺伸頭看了一眼,來人空著雙手,右手抱著左臂,那裡似乎被砍傷了。他一邊驚慌失措的逃跑,一邊不住回頭張望。
路過蕭殺身邊的時候,蕭殺伸出手,拽了他一把。來人沒想到這個雜物堆里竟然會有人在,更沒料到這人還伸出手拉了自己一把,頓時一個趔趄就跌倒在了雜物堆中。
「別動。」蕭殺低喝一聲。
來人識趣的縮到雜物堆的深處,蜷縮著。
不一會兒,兩個拿著棍棒的人急匆匆的跑過,瞟了一眼乞丐模樣的蕭殺,隨即繼續尋找目標了。空氣中留下其中一個的話語:「媽了個巴子,敢跟老子搶花月樓的頭牌,我海鯊幫會怕一個小小的歸淵門主?」
「你是練武之人嗎?」等那兩個人走遠,蕭殺轉過身,問身後的人。
「是啊。」本來一臉驚慌的人瞧見追兵遠去了,再加上問自己話的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隨即整了整衣服,臉上不禁露出倨傲的神色。
從剛才兩人的話來看,這個人看起來還是某個小門派里的頭頭。於是蕭殺問道:「那你能收下我當徒弟嗎?」但沒有語氣的言語之中,卻沒有半分懇求之意。
這個人停了,頓時搖起了頭:「不行。」然後又看了一眼邋裡邋遢的蕭殺:「不行不行不行,我歸淵門下,再不堪也不能收乞丐啊!」
「那我就到處嚷嚷,歸淵門主因為和人搶妓女被人打得躲進了垃圾堆。」說話間蕭殺稍微往後拉了一些距離,真惹惱了這人,也方便自己逃跑,畢竟他再不堪也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
「你!」果不其然,這個歸淵門主頓時火冒三丈,怒指著蕭殺。但愣了幾瞬之後,還是把手放了下去,然後從袖子里掏出來了幾塊銀子,從中挑出最小的那塊,隨意的丟在了地上:「洗吧洗吧再去我歸淵門下,哼哼,小子,我可告訴你,學功夫,可要有隨時被殺死的準備。」
小心翼翼的緊盯著歸淵門主走後,蕭殺從地上拾起了那一小塊銀子,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強大的人可以肆意妄為,這才是江湖。」
2、
翻遍了練功堂,蕭殺委實沒有找到什麼「獨門秘籍」,歸淵畢竟只是江南一個三流都算不上的門派。
最終,他從架子上拿出了最普通的一本《劍術入門》,先練上再尋出路吧。
從此,歸淵中多了一個被人所熟知的最勤奮的弟子——石鎖練力氣,梅花樁練身法,打坐練內力,這都是最基礎的訓練方法。而蕭殺,力氣連累了練身法,身法練累了練內力,周而復始,從雞鳴起開始苦練,至日落後方才終止。
就連招他入門的雷大同掌門,都從最開始的滿不在乎到後來勉為其難虛情假意的稱讚。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間蕭殺憑藉著過人的天賦和拚命的努力,一躍成為門內大弟子,在一眾三流門派中也是聲名斐然。
這天,雷大同派人把蕭殺喊到了內堂,躺在床上吩咐道:「蕭賤,咱們鎮上,有一個南冥世家的外家弟子,明天回來探親,你明天陪我去見識見識,到時候眼睛放明點,把人伺候好了,咱們歸淵如果能傍上南冥世家的大腿,以後就能橫著走了!」
「是,弟子明白。」蕭殺永遠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語氣。
這時,一個甜膩的女聲從雷大同內側傳了出來:「我說,雷掌門~你這弟子怎麼永遠都是這麼冷淡呀,該不會對你這掌門不放在眼裡吧,人家多想逗逗他呀。」
蕭殺知道,這是花月樓新的頭牌,自從上次掌門帶自己出去,打斷了幾個其他幫派搶頭牌的人的手腳之後,就再也沒人敢跟他搶了。
「不敢,弟子天性涼薄而已。」
雷大同心裡吃醋,自己這弟子多年的鍛煉下,身材挺拔,面色俊秀中還有一絲邪氣,出門總有黃花閨女頓足矚目,沒想到現在自己床榻花大錢包的頭牌都這麼說。於是語氣不悅的驅趕道:「沒事就多去練你那功夫,陽剛氣重點也不丟我歸淵的臉面,滾吧滾吧。」
蕭殺也沒多言,輕輕退出房間,替掌門掩上了房門,遮掩已經傳出的女人嬌喘聲。
「終於,有機會了。」
3、
「你怎麼敢!」空蕩蕩的樹林之中,一個男青年跪倒在地,不遠處,蕭殺持劍而立。
一身黑衣的蕭殺臉色冰冷,像是在看一個死人一樣,也不多話,手中的劍沖著對方的四肢刺去,那人手中的武器是一把摺扇。但此時其左腿受傷,只能勉強抵擋蕭殺的攻擊。
一炷香前。
「齊兄,掌門托我來為齊兄送行,同時備了些薄禮,望齊兄收下。」蕭殺雙手抱拳,站在山道一旁,恭敬的行禮。
被稱為「齊兄」的男青年聞言下馬:「我記得蕭兄,但昨天我不是剛和雷掌門見過面嗎?」
「離去時餞行,方顯心意,掌門是這麼教育我的。」
「雷掌門真是客氣了,蕭兄不必多禮。」
齊姓青年剛走到蕭殺面前,沒想到蕭殺突然暴起,抱著的雙拳竟然藏了一把細細的匕首,一瞬間就沒入到了對方的左腿之中。
根本沒想過會被襲擊的齊姓青年反應也是極快,抽出自己的摺扇重重的砸向蕭殺握著匕首的手背。
蕭殺也不貪心,頓時放開手中的匕首,往後急退,拉開了一段距離後,抽出了腰間的佩劍。
雖然看起來已經沒有大問題了,但蕭殺依然擺好起手式,緩緩說道:「奉雷掌門之名要活捉你。」
「我哪裡得罪歸淵了嗎?」齊姓青年怒吼。
「不知,這等你見到雷掌門再問吧。」
幾回合的爭鬥下來,蕭殺還是有些心驚:四大世家級別的絕學果然不是浪得虛名,自己雖然為了避免被反咬一口而沒有用盡全力,但這姓齊的在自己的游斗中依然防守的井井有條。南冥世家的精鋼摺扇在他手裡,像是一道密不透風的鐵壁,自己的劍無論從哪個角度刺過去,總是能被他扇面一張一推把力道化開。
這下,自己就更興趣了。蕭殺的嘴角難得的勾起一抹笑容。
4、
夜深了,但蕭殺沒有睡覺,反而來到了掌門的房間里。
「雷掌門,齊兄被襲擊了。」蕭殺說道。
雷大同十分震驚,先不說這鎮上有人有膽量去招惹那姓齊的。就論武功,也沒一個比他好的啊。於是他背著手在房間走了幾個來回後,問起了蕭殺:「哪的消息?還活著嗎?如果還活著,這時候我們去支援的話,應該能趁機拉近關係,沒準就搭上了南冥世家這條大船。但既然敢襲擊他,就代表那個人也不是個等閑之輩,我們是不是對手?知道是誰襲擊的嗎?」
「我。」蕭殺回答的時候,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你?」雷大同不由瞪大了眼睛,隨後想到了什麼一樣,往後退了兩步,不動聲色的往床邊自己掛著的劍那裡挪去。
但是這小動作怎麼會逃過蕭殺的眼,他肆無忌憚的笑出了聲:「哈哈,怎麼說也是掌門,你該拿劍就去拿,也不枉這幾年對我的照顧。」
蕭殺伸了個懶腰,走出了師傅的房門。身後,是一地的血污。
「強大的人可以肆意妄為,這才是江湖。」
5、
雷大同在自己門派被砍成了十幾塊,現場一片狼藉,只有南冥世家的半片精鋼摺扇。經過比對之後,確定是被雷大同自己的寶劍所砍下的。再結合前兩天回家探親的南冥世家齊姓外家弟子消失,兇手不言而喻。
於是,南冥世家的外家弟子殘殺了歸淵的掌門。這個不大不小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江湖。但與此同時,整個江湖也產生了另一個問題:歸淵,是哪門哪派?
了解之後,說世家子弟殺個不入流門派的掌門無可厚非,不必小題大做;也有說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希望南冥世家能主持公道。
最後,南冥世家出面告知世人:因為不了解具體情況,希望江湖人士不要妄自猜測案情,同時,南冥世家暫時除卻此人名號,直到其能證明自己清白為止。
而歸淵,大部分弟子選擇了離開,剩下的四五人,則選出了功夫最好的人重新出任掌門。不用說,自然是蕭殺。
燭光搖曳的歸淵地窖之中,一個人被綁在椅子上,已經殘缺了一條腿和一條胳膊。這個人低垂著頭,不知道是生是死。
一聲尖銳的「吱呀」之後,地窖門被人從外面打開了。一身黑衣的蕭殺,稟著燭台慢慢走了進來。
「殺了我吧。」這個人艱難的抬起頭,看著蕭殺說道。
蕭殺吧手中的燭台放到旁邊的桌子上,抿了抿嘴,笑道:「你看,你早點告訴我南冥世家給你的功夫秘籍在哪,也就不會受肢體殘缺之苦了不是?」
被綁在椅子上的人自然就是那個姓齊的外家弟子,此時的他已經被蕭殺折磨的不成人形,而一直守口如瓶的門派秘籍,也在上個月因無法忍受痛苦而告知了蕭殺。他無力的搖了搖頭,不知道是在反對蕭殺的話,還是在感傷自己的經歷。
蕭殺看他這個反應,也就沒有繼續說下去的興趣了,聳了聳肩:「也罷,今天確實就是來送你上路的,不過...在那之前,我想送你個禮物。」
說完後,也不管他的反應,便從腰間抽出一把摺扇,在不大的地窖中舞動了起來。
雖然姓齊的交代的那本《雨墨扇》功法,只有前三分之一,但自從拿到後蕭殺便晝夜不停的在練習。他似乎真的和摺扇有緣,《雨墨扇》中的招式他一上手就感覺無比的順暢,遠要比自己當初練劍的時候要順手許多。
一遍招式舞動下來,被綁在椅子上的齊姓青年吃驚的瞪大了眼睛,連嘴巴都微張著。只有練過《雨墨扇》的人才明白,因為和尋常武器不同,沒有握把的存在讓以摺扇為武器的招式無比難練。就他而言,苦練了三年也才堪堪達到剛剛蕭殺的水平,甚至,還略有不如。
蕭殺對於他的反應十分滿意,舒張了下筋骨,身體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隨後說:「看來,這個禮物來為你送行,至少不會讓你覺得失禮了。」
活著的最後一刻,齊姓青年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天賦這種東西,蕭殺能迅速達到的境界,自己所有的同門師兄妹沒有一個在同等時間內能做到,哪怕再努力。再想一想《雨墨扇》缺失的後三分之二,他不由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自己可能為師門帶來了滅門之禍。
6、
歸淵的擴張,猶如雨後春筍。
而蕭殺的統治手段,就是強者為尊。
每月的十五便是歸淵內的挑戰日,能打敗什麼級別的領導者,便成為什麼級別的領導者。在歸淵里,只要你有實力,便有足以匹配的地位。
這規則簡單露骨但卻有著莫大的吸引力,因為不在乎以前的劣跡,不少江湖中臭名昭著的人——採花大盜、劫道兇徒、大派棄徒,像是突然找到了棲息地般,往歸淵蜂擁而至。
很快,在蕭殺之下,歸淵內便設立了「陰陽」、「四季」、「十二時辰」這十幾名骨幹的位置。
等到整個江湖反應過來的時候,歸淵已經兵強馬壯。從江湖人戲稱的「藏污納垢之地」變成了令人談之色變的「凶神惡煞之所」。
起初,年紀輕輕的蕭殺,自然成了整個歸淵覬覦的肥肉,沒人覺得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能夠統領如此規模龐大的組織,尤其是幾個凶名早已經滿江湖傳的人。
但是憑藉著《雨墨扇》的功法和過人的天賦,蕭殺在每次的挑戰中都能獲勝,無論是否慘烈。
對此,他十分的高興,因為每次的挑戰,都讓自己更強大了一分。而且,那些偶爾能占些便宜的對手,也在他傷愈之後的主動挑戰中,越來越難以招架。
終於,歸淵在休整之後,擦亮了自己的屠刀。
而第一個目標,就是南冥世家。
由於歸淵的行動是秘密出行,只有蕭殺、陰陽、四季、十二時辰出動,所以雙方的戰鬥短暫而迅速。
據傳,歸淵以一半骨幹的命,讓南冥世家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說書先生對於這場戰鬥描述的神乎其神,傳言越發誇張的版本中,雙方甚至戰到了最後一人。
真實的結果,雙方都緘默不言。但此役之後,南冥世家宣布避世,不會再介入江湖的爭端之中。有人猜測是因為功法丟失,因為所有人都能看出蕭殺使用的武功,正是南冥世家的《雨墨扇》,而他的手裡,也是南冥世家唯有家主才能使用的「隕玉扇」。
而歸淵的頭目蕭殺,則越發讓人覺得——瘋狂。因為他不再在歸淵中閉門不出,越來越多的江湖人看到了他的身影。
山中、林里、湖邊、崖下,他隨意遊盪在江湖中,地點雖有不同,但唯一相同的就是,每當他出現,都有可能留下大片的屍體。而殺人原因,活下來的人根本說不明白,很多時候可能只是被殺者說話聲音大,或者有可能是穿的衣服蕭殺不喜歡。
後來,所有人見到蕭殺,都要恭恭敬敬的稱一句「蕭大人」。
至於歸淵,江湖的泰山北斗少林、武當沒有發聲。而其他各派,因為有南冥世家的前車之鑒,則不成文的開始每年往歸淵送金銀來示弱示好。
江湖,半個都是歸淵。
7、
酒樓里倒滿了屍體,所有人清一色的喉嚨處有一道利器造成的深深的割痕。鮮血從十幾具屍體中流淌而出,三層高的酒樓瀰漫著刺鼻的血腥味。
但三樓的窗邊,坐著一個黑衣男子。他一頭黑色的長髮隨意的搭在肩上,左手一把摺扇攥在手中,右手正拿著一個小酒壺,往口中倒著酒水。這人正是蕭殺。
正在出神的想著什麼,蕭殺突然聽到了腳步聲。緩慢但堅定的腳步聲從一樓發出,順階而上,很快就到了三樓。
蕭殺側過頭,冷冷的盯著出現在樓梯口的男人。今天自己難得有興緻喝酒,這個人,殺了吧。
「蕭大人,送你個禮物。」這個男人一襲白衣,上面寫著幾句詩文,手中提著一個包裹。
說完後,他把手中的包裹隨手丟向蕭殺,包裹像是一個球形重物,砸在地面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一個黑黑的東西從裡面滾出,滴溜溜的滾到了蕭殺的腳邊。
蕭殺用扇子支著額頭,這東西他再熟悉不過了,是一個被頭髮覆蓋的人頭,但是他不知道來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不認識了么?這個人頭,本來是屬於沈鶴的。」來人的聲音平淡,面容上甚至還有著一絲輕微的儒雅的笑意。
但這句話到蕭殺耳里,則完全不同。已經多久了,自己都快忘記憤怒這種情感,因為看不順眼的都給殺了。而這個人,觸犯了自己的逆鱗。
「那麼,你就應該明白,你不會死的太過輕鬆了吧。」蕭殺從窗台上跳了下來。
一襲白衣的男人絲毫不慌亂,面對江湖第一魔頭,也沒有半分想要逃跑的意思。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強大的人可以肆意妄為,這才是江湖。」
蕭殺的腦門,青筋有些暴起,他也走向來人:「希望你手指被我一根根掰下來的時候,也能這麼氣定神閑。」
「殺了我,你就死定了。」白衣男子向前走了一步。
「哦?」蕭殺同樣走了一步。
「我叫游七息,不才被江湖人稱之為七息神醫。」繼續走一步。
「哦。」蕭殺點頭間,依然走了一步。
「手無縛雞之力,屠滅沈家滿門,怎麼才能做到呢?」游七息終於走到了蕭殺面前,兩個人終於四目相對,游七息繼續說:「現在還沒有人知道,但幾天後馬上就會傳遍江湖,和南冥世家的事情不一樣,沈家這次是滿門皆亡。」
蕭殺右手輕甩,把手中的隕玉扇張開了來,抵住了游七息的喉嚨,稍一用力就已經看到了一條血線:「繼續說。」
「你看看沈鶴的頭顱,上面有一朵花。」
順著游七息的視線,蕭殺果然看到,一朵已經被血液浸泡的發皺的花。
游七息繼續往下說起:「我的獨門毒藥,附骨花,依靠人的血液而生。很諷刺是吧,那麼骯髒的人竟然也能孕育出這麼漂亮的花。」
蕭殺稍微運了下內功,確實感覺到有一些不對勁。
游七息提醒他:「運功會讓你血液流動加快,附骨花的發作也會加快。」、
蕭殺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把手中的摺扇往前更推了一端,游七息的血順著摺扇緩緩流下:「你這算是強大嗎?我殺了你再死,也只是同歸於盡而已。更何況,我能不能用內力壓制這毒,也未可知。」
「我只是,要和你平等對話而已。」雖然生命受到威脅,但游七息也沒有後退半步,依舊平靜的直視著蕭殺。
這句話反而讓他來了興趣:「你想說什麼?」
「我是一名大夫,把脈問診,即便日醫百人,但這個江湖依然每天會有千人在爭鬥中死去。所以...」游七息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要醫治這一整個江湖。」
蕭殺愣住了,今天的意外幾乎超過了以往幾年,隨後他哈哈大笑,笑聲穿破酒樓,笑的直不起腰,連隕玉扇都收了起來。
游七息沒有理會他的反應,反而從旁邊拉了條椅子坐下:「蕭大人,你覺得這件事,能引起你的興趣嗎?反正你此行的目的,沈家,已經空無一人,只餘下滿地的屍體了。我們不如坐下聊聊。」
提及沈家,蕭殺的笑容褪去了,他也拉了條椅子,與游七息對面而坐:「可以,但你知道的有點多了。」
看到蕭殺的反應,游七息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不老仙,一個江湖情報組織。你和沈鶴的關係,你此行的目的,以及你今天落點的酒樓,都是他們調查的。我可以把他們的駐地告訴你,讓你發泄下怒火。」
「事情變得有趣起來了。」蕭殺手中的摺扇不停的張合。
8、
「蕭大人要帶我們去哪?」申時和旁邊的午時竊竊私語。
午時沒有回答,只是聳了聳肩膀表示不知道。
原來,昨天一大早,蕭殺便在新駐地中召集了陰陽、四時和十二時辰全員,說要帶他們去一個地方。一行人騎馬行了一天,稍事休息了一夜後,又重新踏上了路,期間蕭殺沒有說過一句話,也沒有人敢去問,只是私下裡猜測這次是不是打算直接端了哪個大派的老窩。
直到一行人來到了一片山頭,蕭殺下馬開始步行,所有人才知道目的地已經到了。他們抬頭看了看,這裡雖然山清水秀,但不是任何一個門派的駐地啊。
跟著蕭殺到了半山腰,幾個人看到了一間木屋。
蕭殺敲了敲門,發現木屋沒有人,於是便在一旁搖著摺扇等候起來,像是在等一位故人。歸淵的一眾骨幹,雖然實力不俗,但是沒有一個知道蕭殺的來歷,因此只好同樣等待起來。
日上三竿,一眾人瞧見一個黑臉樵夫從遠處慢悠悠的走了過來。
樵夫看見一眾人等的時候,楞了一下,然後看到了一身黑衣,站在門前的蕭殺。沒有說話,樵夫在小屋的門前把背上的木柴卸下,從水缸中舀起了一勺涼水,大口飲下,然後轉身打開屋門走了進去。雖然路過蕭殺的身邊,但期間沒有說一言一語。
蕭殺的臉上從來沒有過的猶豫,他輕輕敲了敲屋門:「石...石頭師兄,我來接師傅,和你了。跟我去歸淵吧。」
但屋內沉寂如水,沒有絲毫回應。
面對這難言的尷尬,蕭殺卻沒有惱怒,依然靜靜的站立在原地。歸淵眾人面面相覷,卻沒有一個敢上前問詢的。
到了夜裡,或許是餓了,屋內傳來淅淅索索的聲音。不一會,門被人從屋裡推開,那個黑臉樵夫拿著小半隻兔子,走向了屋外空地上壘起的一口泥灶台。
此時,蕭殺趕緊追了上去:「師兄,去了歸淵,再也不用受苦了。」
但樵夫頭都沒回,一隻手用力往後一推。但蕭殺是誰,經歷了那麼多生死相搏,怎麼會被推到。稍微一閃身,樵夫的手就推了個空,只見他稍微趔趄了一下後,重新走向了灶台。
蕭殺瞧見師兄不跟自己說話,不由也生起氣來,他站在原地說道:「那我會把師傅帶去。」
聽到「師傅」兩字,樵夫終於轉過身來。原本老實本分的農家漢一樣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像是一隻發怒的黑熊,他張了張口,但或許是太久沒說話,吐字並不那麼清晰:「你...敢!」
終於得到了回應,蕭殺更進了一步:「我有什麼不敢,你可知我現在什麼身份?這整個江湖,有什麼事我是我不敢的?」
樵夫的表情憤怒且可怖,他左右張望了一下,隨後怒沖沖的走向自己卸下木柴的地方,從中拿起了一隻斧頭,指向蕭殺。
瞧見樵夫這個模樣,歸淵的骨幹們不由一個個把手伸向自己的兵器。
蕭殺擺了擺手,示意手下不必緊張。然後走向樵夫,邊走邊說:「石頭師兄,我入江湖這十幾年,本來是為了強大起來,為師傅報仇。但後來,我發現,江湖不過是個魚塘,所有人都是其中的游魚,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而當初的我們,就是蝦米。現在,我已經是捕魚人了,這整個江湖,我隨手就可傾覆。」
多年沒有和人交談,石頭根本說不出流暢的話語,面對蕭殺的伶牙俐齒,只能含糊回應:「師傅,不在乎。我,陪師傅。」
蕭殺明白石頭的意思,他當然了解自己的師傅凝薇。那個自己見識過的,最善良最純真的人,她一無所有,只剩下無能的好心。哪怕有再多的金銀財寶放在她面前,她也只會去買那些註定要被人吃掉的小動物,然後放生。
「所以她死了。」蕭殺低垂著頭,語氣很失落。他又想起了那天,無能為力的自己和石頭,無助的師傅,狂妄囂張的沈鶴。
石頭繃緊了雙唇,雖然嘴不利索,無法反駁,但是顫抖的斧頭表達著他的憤怒。他一斧頭劈砍到旁邊的木棚,大腿般粗細的柱子應聲而斷,整個木棚咔嚓一聲搖搖欲墜。
蕭殺很快抬起頭,語氣不容置疑:「師傅不會喜歡我這樣,但我只有這樣,才能保護師傅。今天,無論如何,我都要帶走師傅。」
聽到他的話,石頭愣住了。但很快他搖了搖頭,舉起自己的斧頭,劈向了蕭殺。
手中的隕玉扇一合,蕭殺將其架上了石頭的斧頭。一聲巨響,蕭殺不由被劈的向後倒退四五步。
「不愧是石頭師兄,力氣依然那麼大。」蕭殺雖然是練武奇才,但石頭也是天生神力。不運起內力的情況下,在力氣上,他還真的比不上砍柴十餘載的石頭。蕭殺的虎口略略有些發麻,但他絲毫不在意:「師兄,哪怕只是外力,也有許多助力是常人所不得的。」
石頭繼續揮起斧頭,對著蕭殺就又是一記怒劈。這一次,蕭殺輕輕張開了隕玉扇,用扇尖迎向了石頭手中的斧頭。
神兵利器對上凡鐵,結局可想而知——劈柴斧像是一塊豆腐一樣,被隕玉扇輕易的切開。
兩個人交錯而過,蕭殺手中的隕玉扇隨手一合,沖著石頭的後腦勺敲上了那麼一記。
空有蠻力的石頭像是沒有了絲毫力氣一樣,就要軟軟的倒在地上之時,被蕭殺拽住胳膊,挑上了肩頭。
背對著歸淵眾人,蕭殺的眼角有一絲水汽:「師兄,我帶師傅你們倆回去,去一個沒人打攪,不再需要勞累的地方。」
9、
「子、丑、寅、卯,抬起我師兄。」蕭殺把石頭扶到了手下面前。
面前的樵夫,常年在林中砍柴,身體自然不是那麼乾淨,而且看衣服也滿是泥巴和補丁,更何況,此人已經是一具屍體。
被點名的四人雖然有所不滿,但絲毫不敢表達出來。子時恭敬的一抱拳:「蕭大人,小人可以去山下雇輛馬車,也能保全您師兄的體面。而且...」
話還沒說完,蕭殺手中的摺扇一開一送,子時的人頭就已經滾落在地。脖頸上的鮮血噴射得其他幾人一身,倒是蕭殺張開了扇子,替石頭擋住了幾點血跡:「我不喜歡重複兩遍。」
其他人哪還敢多話,連忙上前,從蕭殺肩頭接過了石頭,恭恭敬敬的抬了起來。
「等著,我去接我師父。」
蕭殺說完這句話,轉向了木屋後。他知道,屋後不遠處,有一處墓碑,上面是他親自要求刻的字:「師傅宋凝薇之墓。」
歸淵的新址選在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崖下,倒也符合了「淵」這個字。
只是自這天之後,歸淵中多了一處禁地,進入者死。
所有人都知道,那片禁地是歸淵中景色最好的地方,但卻少有人知,這只是蕭殺為了葬下兩個最愛的人。
《淵下蛇——蕭殺》完結。
接下來是《兵不血刃——宮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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