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司、人力車和沒落的小城

我到達小樽的那天特別地冷。

從函館開往札幌的列車不知因為什麼原因，在路途中間停留了將近兩個小時。自由車廂里擠滿了遊客，倍感壓抑。好不容易抵達了札幌，轉車往小樽，再拖著行李從結冰的坡道走到酒店。終於漫步在「浪漫」小樽的街道上時，只感受到比函館刺骨得多的冷風。

虎太郎是人力車站點的唯一一個車夫。看起來二十齣頭，身材健壯，皮膚黝黑，頭髮亂蓬蓬的。他十分愛笑，一開口就露出兩排層次不齊的牙齒。雖然是小樽商科大學的學生，但是英語也並不是太好。我坐上車後，虎太郎用毛毯和油布把我裹了三層，拉著車向遊客稀少的西邊走去。

小樽是北海道建設較早的一座城市。十九世紀末就成為了重要的貿易港口，曾是北海道的第一大港口，金融業也隨之發展繁榮。但二戰之後，隨著北海道的政治經濟中心向札幌遷移，小樽逐漸成為了札幌的衛星城市。如今，小樽的人均收入只有日本全國平均值的八成。

小樽多山地，道路又狹窄。每當上坡時，虎太郎總是卯足了勁，同時又要小心地上的積雪打滑。

「如果我早生一百年的話，就能成為富翁了。」虎太郎指著岸邊的倉庫對我說。這句話他倒是用英語說得挺熟練，可能是因為經常說的緣故吧。

天色漸暗，冷風吹起一陣陣雪花，路上的車也突然多了起來。虎太郎嘗試著穿過馬路，但是汽車一輛接著一輛，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每有一輛車經過，虎太郎都要點頭致意，似乎是為了自己的人力車佔用了機動車道而表示歉意。虎太郎似乎有些窘迫，不時回頭用不太標準的英語對我說：「Wait a moment please.（請等一會。）」

他終於抓到了一個空檔，拉著車穿過了馬路，到了馬路另一邊之後還特意向後面的車鞠躬致歉。

「如果我早生一百年的話，就能成為富翁了。」虎太郎又一次笑著對我說。

我不知道如何回應。

行程結束時，虎太郎把我送到了伊勢鮨的門口。

作為港口城市，小樽擁有不少壽司店，伊勢鮨就是其中比較著名的一家。報上預約的姓名，女將把我領到板前的位置。板前的客人不多，除我之外只有一個日本客人和一對年輕的中國情侶。

菜單上有三種價位的套餐，其中最貴的也不超過一萬日元。本著「來都來了」的精神，點了最貴的套餐。

第一貫是鰈魚。魚身切得較厚，沒有做任何腌制處理。

第二貫居然上了三文魚。雖然這貫三文魚油脂豐腴，我還是吃得一臉懵逼。

金槍魚赤身。

金槍魚大腹。和赤身一樣，縱向切了三條線，讓醬汁能夠更好地融入魚肉之中。

醋漬青花魚。似乎有點過酸了。

鯡魚。

牡丹蝦倒是入口清甜，大概是整個套餐里我最喜歡的一貫了。

帆立貝（扇貝）。吃到這貫的時候我還完全沒意識到後面居然還會有那麼多貝類。

北寄貝。

海螺似乎清理得不是很乾凈，還能吃到硬質的部分。

蝦蛄，也就是我們國內常見的皮皮蝦，肉質更加細膩一些。

松葉蟹腳。

三文魚籽軍艦卷。品質並不是特別好。

鱈魚籽。

銀魚，吃進嘴裡完全沒有味道，口感也怪怪的。

最後一貫給了海膽。對的，連收尾的玉子燒都沒有。

「放在東京的話，肯定是拿不到米其林一星的。」我這樣想著，結帳出門。

還沒走出幾步，女將突然從店內追了出來，什麼話也沒說，往我手裡塞了一個茶包狀的一次性暖手寶。

「あっ、ありがとうございます。」我愣了兩秒鐘，急忙道謝。

冬夜裡的小樽，路上沒有行人，只有昏暗的路燈映照在厚厚的積雪之上。

我把雙手插進口袋裡，在影子的陪伴下快步走回酒店。夜晚的小樽更加地寒冷，只有口袋中的暖手寶帶給了我一絲溫暖。

「如果我早生一百年的話，就能成為富翁了。」虎太郎的話又在我腦中回想了一遍。

可能我會喜歡上一百年前的小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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