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疑恐怖故事《灼皮》(6)聞人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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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太思市,沿著高速向西南行駛120公里,便是孔喻他們此次的目的地——樂水鎮。那是一個坐落在皖、浙、贛三省交界處的綠色明珠。在它的四周,有沿海的經濟大都市,有文化名都,還有國家級旅遊勝地。而樂水鎮,卻像是陶淵明先生筆下的世外桃源似的,在紛繁複雜的塵世中,保留著最淳樸的平靜。每年春天,那裡的油菜花都開滿了山上的梯田,金黃黃的花瓣在綠葉中隨著春風輕搖,讓人心曠神怡。

已至炎夏,油菜花田的觀景時間早已過去,田裡連片油菜頁也不剩,只有被收割完的黃土地,暴露在烈日下。

60邁的速度不高不低,車子勻速行駛在高速路上。除了左側不時有車急速駛過發出嗡嗡聲,車內安靜的空氣彷彿都凝住了。

孔喻一手擱在腿上,握著方向盤,一手搭在敞開的車窗邊。晌午的烈日晒在胳膊上,如根根細針扎進皮膚里,微微刺痛。但他無暇顧及,腦海中滿是剛剛發生的事情。

見了邵波,孔喻依舊半信半疑,只好拽著他再去一趟醫院。但地圖上卻搜不到那家醫院的具體位置,開車在附近轉了又轉,除了一條普通平房組成的沒什麼人氣兒的商業街,就只剩一個標識都被塵土掩住的工地,似乎停工很久了。

「你相信這個世界有鬼嗎?」

孔喻聽了,不禁輕笑出聲。

「怎麼可能,要是信那些,我還會幹這個工作。」

「你知道的,我之前也從來不信。可是……」可是眼前的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呢?邵波心裡犯了嘀咕。

荒無人煙的商業街頭,孔喻盯著其中一塊「解夢算命」的土黃色牌子出了神。他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邵波的疑問。

順著目光,邵波瞥了眼那牌子,一拍大腿,語氣也跟著激動起來。

「我一大學同學他爺爺是干這個的,上學時有幾個同學還真去算過,都說挺准。這樣吧,正好你這兩天休假,我明天也輪休,咱倆去一趟他鄉下的家,權當散心。」

車行駛過樂水鎮高速收費站口,路兩旁逐漸出現的平房讓孔喻終於從對沿途行道樹的審美疲勞中緩過神。他一直勸邵波考個駕照,對方卻總是以買不起車考了也白考這種借口去搪塞他。

他轉轉腦袋,左手扶著脖子上僵硬的肌肉按了按,一股酸脹感瞬間從肩膀蔓延至後腦,甚至能聽見頸椎發出抗議的嘎嘣聲。

「哎!應該是那輛車。」順著邵波手指的方向,孔喻看見一輛銀色的破舊帕薩特轎車打著雙閃燈停在路邊。他一腳油門踩過去,停在轎車屁股後面,輪胎摩擦地面揚起一股黃土,讓前車看上去更加破舊。

看眼後視鏡,那人從車裡走了出來,邵波也迎了過去。打開車門的一瞬,悶熱的氣流混著沙子,從副駕駛的方向朝孔喻撲來。他捏捏鼻子,心情隨著溫度的升高,有些急躁。看車外的邵波已經跟那人來了個擁抱,他趕緊打開車門,走上前。

「老聞!好久不見!」

「哎呀,大波!這麼多年不見,你真是沒變樣!」

「哪兒啊,都老成什麼樣兒了我!哎,對了,這我發小,孔喻。」

孔喻聽到這,趕緊上前:「你好,我是孔喻。」

「你好,我是……」

「哎呀,看你倆客氣的,孔啊,你就跟我一樣,叫他老聞。」

被叫做老聞的年輕人皮膚黝黑,白色T-shirt綳在他身上,顯出身體肌肉的形狀。或許是干農活練就的好身材,雖然這跟孔喻對「村裡人」的印象有些差距。

「那就別站這兒聊了,走吧,去我家。」說完,老聞便上車。孔喻載著邵波,跟在那輛銀色的帕薩特後頭,駛進樂水鎮。

過了高速路口那一小段,再往裡,便是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了。正是晌午時分,石板路被太陽灼烤著,陣陣熱氣散發在空氣中,讓靠近地面的光線都微微扭曲。孔喻的牧馬人在石板路上顛簸,胃裡一陣翻江倒海。自從小潔走了以後,他就沒再好好吃過一頓飯,這幾天接二連三的事情,讓他原本就不規律的進食更趨近於無。還好,在他快要吐出來的時候,車停在一個院子門前。

灰白斑駁的牆面,青黑色的尖尖瓦頂,院門正對著,路的那邊,就是一片片的油菜田。鎖好車後,孔喻便站在門口打量著眼前這棟二層小樓。

「月有盈虧花有開謝,想人生最苦是離別啊。」還在仔細盯著房子的孔喻被身後傳來的蒼老聲音嚇了一跳,轉過頭,一個穿著灰白色純棉背心,套著土黃色的麻布褲衩,撒拉著塑料拖鞋的老人正站在他身後,猶如他打量那座房子一樣,打量著他。

「爺爺,您這又跑哪兒遛彎了。」老聞朝老人走過去,抬手剛要扶他的胳膊,卻被老人一揮手擋了回去。

「你爺爺我還沒到走不動的時候,麻利著呢。」說罷,便邁步向院內走去。路過邵波身邊時,老人轉頭瞥了一眼,嘆了口氣,卻沒說什麼。

孔喻和邵波面面相覷,不知老人那聲嘆氣的意思,只好跟在老聞身後,進了院子。

從小,孔喻身邊的大人們都會對他說一句話「打卦的,算命的,他們都是騙人的」。作為一個殯儀館的主持,對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本就不信。在他腦海中,對於算命先生的印象大概就是路邊的那種,地上擺著一個暗紅底子的八卦,旁邊擺一本封皮磨損到看不出原樣的書,全憑那一張嘴,就能測算禍福,陳述利害。但剛剛這位,卻沒有那股做作的「仙氣」,看上去只是個剛出門遛彎回家的老人。

踏進屋內,避開了烈日的暴晒,孔喻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用手隨意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看老人「咕咚咕咚」灌了半大杯茶水下肚,他用手肘碰了碰邵波。

「老聞啊,這個……」

「你那個錢,花了沒?」邵波的話被老人的疑問噎在嗓子眼裡,他奇怪的看著老人,問道:「什麼錢?」

「你的買命錢啊。」

一句話,讓邵波身上的燥熱瞬間蒸發,他只覺得身上連汗毛都立了起來。他看看孔喻,又看看老聞,最後,視線停留在老人身上。

「我……花,花了……」

「花完晚上又送來了吧?」

「對,對啊!」

「人吶,這輩子能賺多少錢,都有數。不論這錢打哪兒來,你花到數了,命數也就盡了。」看邵波一臉不知所以然的表情,老人又繼續緩緩的說道:「你收了人家錢,卻沒給人家辦完事兒。這不,惹得人家拿錢買你命咯。」

「收錢?辦事?」孔喻看著邵波,心裡只想他這個普通藍領職員,會有什麼人要他收錢辦事。見邵波還想繼續追問,老人轉身便向屋內走去。

「爺爺,爺爺,我不明白呀,你再給我點點。」

「我聞人陸已過耄耋之年,不想惹這沒必要的麻煩。只再提點你一句,想想那姑娘,後來你又許給誰了。」說完,佝僂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姑娘?哪個姑娘?您別走呀......」

「咔」門關上了。

「老爺子一直就這脾氣,你別見怪。」老聞一臉尷尬,只得先拽兩人坐下,又斟上茶水。

「這街里街坊的但凡有個邪乎事兒都找我爺爺支招,久而久之給了個聞人先生的名號。但他不想接的活兒誰勸都不好使,你們有什麼事兒給我講講,看看我能不能幫上忙。雖然我沒有我爺爺那道行,可從小耳濡目染過來,多少知道一些。」他搬來椅子坐在二人旁邊,端起茶杯,上身微微前傾,做好了聽故事的準備。

茶水還未沾上嘴唇,只聽「桄榔」一聲,裡屋房門被推開,蒼老的面龐上,皺紋的溝壑更深了些。

「咱們家什麼時候輪到你出來接活了。」老爺子走到老聞旁邊,他趕緊起身給爺爺讓座。

老爺子坐定,一抬手,拿出一桿眼袋,老聞見狀趕緊拿火柴給點上。老爺子吸了一口,不緊不慢地說到:「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捌兒啊,你先出去吧,我叫你你再進來。」待老聞出門,老爺子說話了。

「你們大老遠從城裡過來,一路辛苦,可咱醜話說在前頭,不是我不幫你們,而是你們這事兒我幫不了,做不好我們也得跟著遭殃。看在你是小捌兒同學的份兒上,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可以去試試,至於能不能化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說完,老人不緊不慢的吸了口煙。

眼前的煙霧還沒有散盡,他又繼續說到:「趁著今天天還沒黑,你們去趟城裡觀音廟後面那條街,找一個名叫「佛緣」的佛具店,裡面有個叫老王的人。」

「老王?」邵波和孔喻對視了一下。

「要說老王可就說來話長了,我倆『學藝』時是跟著同一個師傅,他算是我的師哥,『學藝』的時候就沒少照顧我。後來他皈依佛門,攢了些錢,租了一個門店開始賣佛教用品,我想他應該能幫的上你。

切記,錢越送越多,你的大限也就越來越近。想要完結這一切,還需實話實說,莫要再加隱瞞。」

老爺子微微前傾身子,手中的煙袋指著孔喻晃了晃,「我只能說這麼多,剩下的,就看你造化,趕緊去吧。」

見邵波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孔喻正要起身道謝,老爺子一擺手,拿起煙袋向著腳邊的一個銅壺敲了起來。

「哐!哐!哐!」

敲掉煙袋鍋里的煙渣,老爺子不緊不慢地把煙葉袋子纏在煙桿上,然後顫顫巍巍站了起來。見此情景,邵波和孔喻也跟著站了起來。

「孫兒,送客!」

即使已經五點一刻,皮質的坐墊被太陽烘烤的餘溫還是有些燙,這讓孔喻有些坐立難安。

「那個『她』到底是誰?」

「我也不知道。」

見邵波別過臉不願再多說,孔喻雖有些疑惑,也沒再繼續追問,一腳油開上公路。

雙手環抱在胸前,邵波把手伸進懷裡,用餘光瞄了一眼正在認真地開車的孔喻,手隔著布料摸著兜里一個圓環狀的物體,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一路疾馳,車子開進內城的時候天剛剛擦黑。舟車勞頓一整天,孔喻渾身酸痛,卻見邵波魂不守舍,約么著事情不小不好耽擱,也沒來得及回家換套衣服,直接驅車去了觀音廟。

(未完待續,預告:2018年3月3日更新 第七章 有「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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