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什麼會成為一個社會主義者
我這裡提到的社會主義,是馬克思主張的科學社會主義,也曾是毛澤東時代末期的社會主義。毛時代的末期,國家除了消費品生產還較為落後,以及貨幣還沒有消滅,在政治上已經很接近共產主義——勞動者極大的解放,管理者極度的謙卑:他們可以佔領生產機構,按自己的意志勞動,可以驅趕權力代表下台取而代之,總之令人很痛快。不過那樣的時代,人們的生活又受到怎樣的影響呢?我們可以不可以把政治的語言放到一邊,從自己說起,談一談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是怎樣的,內心又是怎樣的。
每一個人的思想和主張的形成,都絕不是孤立冒出來的,都和他所處的時代有必然的關係,社會存在決定了人的意識。我從小到大,總體算是一個比較正常的人,而不正常的部分在於,我發現我這個人天性淡漠,對家人,對家庭,沒有什麼深愛,而對社會事務有超常的熱情。我一直不理解,很多人可以為家庭里的妻子、孩子、老人付出那麼多,甚至犧牲自己一生的時間,換做我我不想做,也做不到。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在懷疑我自己,是不是道德倫理上有問題,為什麼孝悌二字在我身上沒有顯靈,這畢竟是民族的傳統,而且如今很多人依然在踐行。我更喜歡的,是人的自由,我喜歡按自己的喜好去工作,單獨的在戶外活動,獨立的閱讀和思考,或者很隨性的發起一個有趣的課題並呼朋喚友。我非常厭惡的,就是在一種並不明白的意識形態中去做別人認為正確的事情,那樣會讓我覺得我不是我自己,而且這樣的工作和生活會讓我迅速消沉,一事無成。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大約一直到四十歲左右,我都是這麼在糾結中過來的。存在決定意識,那麼一個人的歷史必然決定性格和思想。今天的我為什麼會是這樣的我?我想必須回顧自己的歷史才能有答案。我在1974年出生在山東的曹縣人民醫院。在我出生的時候,父母是分居狀態,我和一個姐姐是母親帶的。母親是南京農學院畢業的大學生,文革時期分配到小鎮工作,像她這樣的人才,在當年是不多見的,據說她所在的村子,很多年就出了這麼一個大學生,所以她在小鎮的工作必然是受領導重視,工作也比較繁忙,而父親又不在身邊,我就只好被保姆和姐姐照顧,這可能沒有全職的母親照顧的那麼好,但這段時間,除了我的雞雞某次被凍的撒不出尿,以及被大院里小夥伴偶爾的欺負過,總的來說生活經歷還是很愉快的,沒有給我留下任何的陰影,在這段記憶中,有院子里的一顆大棗樹,以及院外一望無垠的麥田,和通往天盡頭的柏油馬路上,總有幾個人在盡頭處賣力的騎車。這樣的生活到了我三周半的時候,我們舉家遷往安徽滁州,和父親團聚。據我母親描述,這是他倆矛盾鬥爭相互妥協的結果:當時我父親在上海軍管會工作,如果我母親去上海投奔,按政策不能安排公職,只能隨軍,而我母親作為大學生,不願意做一個無所作為的人,於是我父親提出回他老家定遠縣城,而我母親嫌定遠交通差,從這裡出發回山東老家不方便,於是他倆就沿著京滬鐵路找,發現了一個叫做滁州的城市,既距離定遠近,坐火車回山東老家又方便,於是他倆向組織打了報告,要定居滁州,就這樣他倆共同遷徙到一個陌生的城市歡喜團聚了。1978年新年,我和家人坐著火車前往滁州,在車上遇上了一個好心人攜帶了無數的香蕉,這是我第一次吃香蕉,而我只吃他很多香蕉的尖尖,這種無理的行為一直到被母親喝止,好心人也沒有阻止我。在這裡插入父母的歷史,是因為想要反映那個時代的特徵:那時人們幾乎沒有什麼差別觀念,在大小城市之間的遷徙的動機,不受私人利益和地域經濟發展的影響,只受自己情感或者社會使命感的影響,而遷徙的行為,雖然表面上看有組織掌控,但只要你提出正當的要求,大多數情況下不會遭到無理的阻礙,同時住房等大宗財產的公有,也讓遷徙的成本非常之低——當時,幾個箱子,我們就搬家了,而到了滁州的新家,也不需要花多少錢和置辦很多的東西,就可以開展生活了。
1978年的滁州,是一座綠色的城市,房屋都淹沒在樹叢中,而這裡的人們也非常喜歡種植,這裡多雨的氣候讓植被非常之好。我父親被安排到一個人民醫院,而我母親被安排到人民銀行,那個時候城市裡大多數的社會服務機構,前面都冠以「人民」兩個字。而在新家裡,有一個小鏡子是使用最為頻繁的一個用具,背後印著一句話,是毛主席語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於是我泡在人民的海洋中了。毛主席論人民的這句話就像種子一樣,撒播在我心田裡。剛到滁州,父母是雙職工,都在忙碌的建設社會主義,姐姐上了小學,我在家百無聊賴就被姐姐帶到學校混,為了防止老師看到,她把我藏到腳下,然而某一天我睡醒了後不知為何大聲回答了老師一個問題,結果暴露了,不能再留在課堂,於是我就被父母放到了人民醫院的託兒所。那個時候,各個企事業單位都有自己的職工福利機構,比如教育,醫療,生活服務等,就地解決職工的生活問題,和巧妙的解決職工家屬的就業問題,一個單位其實就是一個小的生態體系。託兒所的經歷談不上好,因為院子里有一個大哥,不知道為什麼看到我就不順眼,然後就把我提溜到他家裡揪耳朵掐臉實施虐待,這讓我很長時間內,對去託兒所有心理陰影,一說去就哭鬧,但父母沒發現我受了什麼實質的傷害,於是並不以為意,還是毫不客氣的把我丟到那裡,因為他們覺得工作的重要性大於照顧孩子。那個時候,每天早起的喇叭,就在反覆播放一首歌,叫《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 ….掀起了社會主義建設高潮,建設高潮。一年後,我又被送到一家幼兒園,當然這是公立的,那時沒有私立教育的概念,或者說,連公立的概念都沒有。在這裡我上了一年的小班和兩年的大班。也許受了託兒所的影響,在幼兒園裡我不是一個很合群的人,不太喜歡參加集體的活動,而老師也就隨便我,所以我常常做一個集體活動的觀察者。但這並不代表我不渴望集體的認同,在一個冬天,那年雪下的特別大,很多小朋友打雪仗,堆雪人,而我執著的滾一個大雪球,最後大到比我自己還大,把老師和小夥伴們都驚呆了,他們停止了自己的活動,為我大聲助威出謀劃策,這讓我覺得了一次無比的滿足。在幼兒園裡,音樂課似乎是主課,常常教我們各種歌曲,老師都是全能手,風琴手風琴口琴都會,而教我們的歌曲都是以國家主義和革命主義的歌為主,我印象最深刻的,就是「花園裡,籬笆下,我栽下一棵小紅花」…然後邏輯自然延伸到國家對兒童的全面保障。在幼兒園的三年生活中,我朦朧的有了比較意識,那個時候我發現,我的吃穿似乎是下等的,我總是要拾姐姐的舊衣服穿,有一次我被父母強逼著穿上我姐姐的一雙花鞋子去上學,還特別的擠腳,那天學校還正好帶著學生集體遊街,我一路被小夥伴恥笑,這讓我感到了深深的恥辱,當然多年後回想這事根本不算個事;而我的各種零食更是匱乏,每天的零食就是非常僵化的一塊燒餅,由學校門口的國營小吃部提供,四分錢一兩糧票,雖然做的非常出色,但還是令我感到非常乏味,然而我從不敢挪用這個錢去買其他的,於是汽水糖稀什麼的一直都和我無緣;這樣的物質生活,讓我感覺到和小夥伴的巨大落差,覺得我們家很窮,這讓我自卑了不短時間,而很久以後才知道,其實父母的工資總和明顯高於班級其他小夥伴家庭的平均水平!只是他們的工資,很多都用於了接濟兄弟姐妹上,而把孩子的物質需求壓到最低,我姐姐又很要命的天生懂事,動員我不許向父母提要求,這大大的壓制了我的物質訴求。這種生活一直到了大班的下半學期,春天才來臨——那個時候國家開始改善幼兒的物質條件,學校開始每天發放零食,有的時候是幾顆大白兔奶糖,有的時候是餅乾和麵包。那個時候我也養成了一個習慣,發了好吃的會帶回家和姐姐分享,這是很令人驕傲的事情,因為那個時候姐姐的小學是沒有這個待遇的,有一次,學校發了一根冰棍,而又很敗興的開會,我只好眼睜睜的看著冰棍不斷縮小,等放學狂奔回家後,遞給姐姐的只有一根竹籤。多年後姐姐一回憶這事,就感動的一塌糊塗,其實我自己並不以為稀奇,因為我打小就喜歡和夥伴分享好玩和好吃的,不分親疏,姐姐只是分享對象之一,這可能和幼兒的教育有關,總是向你灌輸集體主義,這自然的就轉化為了分享行為。談起那三年的老師,留給我的綜合印象就是嚴肅端莊,總是很嚴格的要求孩子們,做的不好還可能被修理,但這種修理的同時總是有嚴肅的國家和集體主義的理論支撐,這讓人沒有道理辯駁,於是幼兒園的老師成了孩子們至高無上的神,是我們的精神領袖,她的話總是比父母要重要的多。在我離開幼兒園數年後,路上遇到了過去的老師,驚喜的抓住我問長問短,那種慈祥的感覺鋪面而來,又全然不同過去的嚴肅。多年後,我再遇到她們,已經老的不行了,但見面依然報出我的名字,列舉出我的種種特點,讓人深刻的感受到,當年的她們是真的把心放在孩子身上,履行了自己一位社會主義園丁的職責。在幼兒時期的生活,便挫出我的性格原型來,這既不同於我父親,也不同於我母親,社會化而不是家族化的道德觀念,深深的在我身上打下了烙印。如今回想起來,一個人下意識、也就是習氣的形成,大抵在7歲之前,那個時候接觸的社會生活方式,基本就決定了這個人一生的習氣。我們70後的這波人,常常被80後的人批評虛偽或者沒有他們務實,這其實是因為我們幼兒的時候,社會物資的公有,消費分配上的平等,讓人的私心無處遁藏,社會的道德水平很高,大家沒有什麼機會做壞事,這導致了我們這一代人性格中單純的一面,以及記憶中美好的一面,這是難以抹去的歷史印記。80年代初期社會所認為很大的壞事,到了後來看根本不算個事,這造成90年代後社會快速向私有化轉型的時候,面對一個全新的價值觀,我們這一代人已經無法很好的適應,夾在經歷過政治運動的彪悍的50、60後和在市場中痛快衝浪的80後,70後這代人就像一群Loser。81年夏天,在度過一個記憶中最漫長和快樂的暑假後,我去了離家最近的一所小學,也是這個城市最好的小學,上學的前一天晚上,父母熱切的希望我能在未來的學業中有所大成,說了一番學習搞好和個人利益相關的理論,這是我第一次感受來自父母的價值觀,也帶來了一種莫名的沉重感一直到青年時代結束,然而我的學業最終也並未大成。那個時代是一個人人愛看書的年代,也影響到我,識字少的我只能拿著書到處苦求別人給我念,這常常遭人厭惡,然而到了一年級下半學期,我發現我也可以讀書了!拿起一本《365夜》,通過斷續識別的文字,我大體上能讀懂書中的故事了!從此我進入了一個瘋狂閱讀的時代,當然課本除外,因為父母最早灌輸的讀書理念,讓我心裡產生了隱約的抵抗,下意識的不喜愛來自學校的知識。在黃金的小學5年內,我閱讀了大量的童話、科學、革命文學、古代文學、歷史地理等等等等,這在我的內心構建了一個燦爛的世界,在那個時候,我是學校著名的故事爺,因為我隨便從一個話頭挑起,都可以不假思索的講個幾天的大故事,吸引著一群的聽客,這種流暢的意識流完全的來自於我大量的閱讀和對自然界的認真觀察,在我心裡融會貫通。不過,在小學裡雖然心思不放在功課上,也不代表我的成績一直很差,在我一年級的時候,因為一位優秀班主任的介入,我在連續請病假的基礎上,一次期末考試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回想起來,能記得的是這位老師的風格是親切而嚴厲,能走進你心裡,這起到了引領我精神世界的作用。於是在對老師的熱愛下,成績輕鬆搞了上去,然而對當時各個老師的教學水平,已經全無記憶,只記得那位老師真誠和明亮的眼神。回想起來,我整個學生時代成績的好壞,跟老師的教學水平沒什麼關係,只和老師是否高尚和純粹有極大的關係。到了二年級,我的悲劇來了,新的班主任好像和我熱愛的老班主任有仇,不但喜歡諷刺挖苦我,還嫉妒和挖苦老班主任,這讓我的精神世界崩塌了,成績一落千丈,甚至開始逃學。我父母一直都困惑我成績的波動,但我一直沒有和他們交過心,因為我覺得他們距離孩子的內心世界太遠了,還不如一個普通老師。到了四年級以後,老師又換了一批,我的新語文和數學老師,都是很較真的老師,按現在的標準看,那是敬業的不能再敬業,常常帶病上課,還在講台上暈倒過,這讓我感到一種崇高的道德,同時來自老師的歧視消失了,我的成績又慢慢的回升,到了十幾名。那個時候,社會依然還尊從國家主義的教育,四化建設,號召學雷鋒做好事不留名,五講四美三熱愛等等,那個時候這些東西還是能深入人心,這其中尤其是革命主義的教育最能得孩子的心,在孩子的理解中,革命就是勇敢主義,就是訓練自己的大膽和不嬌氣,這是很熱血的事情;同時到80年代中期的社會經濟結構依然是公有經濟,少數自由的小商販為人們所看不起,在國家主義的號召下,各個崗位上的人對待工作還是那麼較真,沒有什麼更多的想法,節奏雖然慢,但大家都很認真。而提倡革命精神以及做好事,也確實能讓孩子變的更莊嚴和更有道德。
在80年代中期以前的社會,看似非常寧靜,其實是一套龐大的系統在嚴整的運行,這個系統在方方面面表現出一種內在的生命力,且幾乎毫無遺漏,因為它每個元素都能夠自主的運動,且有一種感性的共識。那個時候社會由各個單位,或者說各個集體組成,當時脫離集體的純粹個體生存我是無法想像的。單位的領導一般都是領頭幹活的人,這讓跟在後面的人感受到一種默契和尊嚴,而自發的動起來,人對人無需做太多的干預。父母們在認真工作的同時,也大多忽略了孩子的存在,於是孩子也就落得自然和悠然,自發的組織了各種小團體,快樂的玩耍,那個時候最快樂的,就是集體的玩耍,主要的內容是各種技能競賽遊戲、模擬軍事,以及四處遊盪。這些行為極大的培養了孩子自身的協同能力,以及和集體的協同能力,而不必像今天這樣需要動用各種教育機構刻意的培養。而當時社會的貧富差距,也就大到多一台電視或者多一個陽台,這就足以引發人們的羨慕。那個時候因為社會財產公有的觀念,導致家裡有電視的人到了晚上總是要接納很多的看客,大家都習以為常,誰有電視不分享,那真是自絕於人民的行為。同時,人們也更喜歡集體的活動,到處串門和夜晚集體乘涼是常態的生活方式。人們的愛好總是廣泛而多樣,完全憑著自己的興趣,有喜歡做手工的,有喜歡閱讀的,有喜歡修理的,有喜歡樂器的,有喜歡體育的,有喜歡烹飪的等等,因為這些愛好沒有任何的功利而只是純粹的發展自身,大家都悠然而深入,社會總是能發現有各種天賦的人,我常常驚嘆於大夥伴製造的超級火柴槍,和小夥伴的翻筋斗本領,那個時候,我除了喜歡閱讀,會講故事,之外的天賦便一概全無,這也讓我時不時覺得低人一等,不敢放肆。當然,我童年時代物資比較性的缺乏,也讓我開始動腦子,我發現錢這個東西還是可以買到不少東西,比如吃的,比如書,比如一些必要的配件,而當時我發現了孩子唯一可以賺到錢的地方,那就是廢品收購站,那裡幾乎無所不收,只要你能搞到廢品。自然,這個機構也是國營的。不過那個時候廢銅爛鐵也不是容易弄到的,各單位對物資的管制很嚴,於是我就偷偷摸摸從附近工廠搞了兩次廢鐵,弄了點小錢,之後膽子大起來,聽說銅更值錢,於是拉上小夥伴到了父母的單位,弄了不少窗戶上的配件,是青銅做的,那次我興高采烈的扛到收購站,稱完了後,5元!我正在狂喜中,而接待我的一位大哥覺得不對勁,壞笑著問我是不是偷了公家的物資,嚇的我魂飛魄散,東西一丟就跑掉了,從那以後就斷了財路,因為再也不敢去面對廢品收購站了。不過物資可以換錢,這個概念也打入了我心裡,這成為我後來經商的動因之一,儘管當年錢的用途其實很窄,很多大宗物資是買不到的。回想起來,當年的社會體制,從根源上就堵死了壞事的發生——人們集體生活,財產公有,金錢交易受到極大的限制,加上社會提倡勇敢主義,這讓壞人沒法存身。而在這個社會中,也有偷盜和殺人的傳說,但人們總是有足夠的安全感,因為社會文化讓他們足夠勇敢,人們也從不把自身和孩子看成一種昂貴的財富,所以我們這些孩子便獲得了極大的人身自由,不像今天的孩子,名為保護,實為監禁。如果用一句話總結那個時代,那就是:人們在生活。1986年,我沒能考上最好的一中,結果落到了一個三流中學上學去了。同期,我的姐姐也沒有考上高中,所以就去了衛生系統內的學校。作為一個高知的家庭,倆孩子都沒能考上好的中學,主要原因就是在80年代的中期,父母的關係驟然變糟了。我的父母都是來自農村的孩子,母親在64年從農村考上了大學,父親在60年從農村帶著弟弟出走參軍,後來轉干,在今天的眼光來看,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都應當屬於社會精英階層。當然,80年代中期以前是沒有精英這一概念的,那個時候只有人民的概念,不同的人之間是相互服務的關係,精英是做事帶頭的人。然而這一無間的關係在80年代中期被打破了。我的母親來到滁州這幾年換了三份工作,從人民銀行轉到衛校,又從衛校轉到人民醫院,還是為了和父親距離的更近。到了醫院沒幾年,國家開始搞專業人才的職稱評定,既給出具體的考核標準,又實施了名額限制,並和未來的收入掛鉤,這一措施,立刻引發了人群的焦慮和爭奪,而我的母親,並未對這一變化有何危險感,因為她在這個近千人的大單位里,是除醫務專業以外唯一的大學本科生,在她看來,中級職稱這樣的小菜是不可能和她無緣的,於是她沒有像很多人那樣低下頭來找領導鑽營,而是高傲的面對人群的爭奪。然而,經過一番複雜的博弈後,人們變的精明了,國家政策被人們充分的解讀,各種模糊的地方被人充分的利用,我的母親居然落選了,她們財務科稀缺的名額,被一個中專畢業的科長弄去了。從此,母親的心理失衡了,這也引發了巨大的家庭矛盾,父母吵架打架成為了新常態,這給我和姐姐帶來了巨大的心理陰影,對學習的心思更加淡薄,以至於在86年各自的初考和中考中雙雙落榜。母親的職稱事件影響了她的後半生,讓她的性格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一直到今天,這都是一件無法釋懷的事情,她常常在家裡痛苦的沉思,咒罵父親無能,或者憤怒的控訴涉事的院長和科長。然而來自山東的母親內心固化了一套強大的道德系統,那就是長幼尊卑的倫理觀念,這決定了她對上層的道德有一種迷信,始終不敢去打破領導的面紗,實施捍衛自己利益的鬥爭,這種無法統一的自身矛盾,決定了她整個後半生的生存狀態是非常糟糕的。而這也決定了我一直到離開這個家庭,都沒有感受到來自家庭的幸福,記憶中唯一快樂的事情,是很小的時候父親帶領全家到附近的荒野遊盪,而這種快樂,也完全可以被和小夥伴攜手的遊盪所取代,家庭對於我而言,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吃飯和睡覺,記憶中沒有過一次和父母交心的談話。進入了初中後,學校不再講革命主義和理想主義,而更多的只是承擔給學生灌輸知識的責任,學習的意義開始和父母那套個人利益為主的理論相統一,對於學生的管理也不再講什麼大道理,而只是看是否聽話。我感覺這是一個非常無聊的地方。上了初中後,因為初考失敗讓我更加不自信,所以朋友的圈子變的狹窄,而班級出現弱肉強食,用武力決定實力的風氣形成,我不喜歡暴力,所以只好排名靠後,活的很沉悶。當然課程增多後,我對於生物類、地理類、化學類課程的興趣還是濃厚的,這幾門的分數可以輕鬆的考高分,而相關的主課基本被我放棄了,在我記憶中,整個的中學階段英語就沒有及格過。從那時起,我學習上任性和偏科的特點就從未改變過了。在初中里,課程里增加了政治思想課程,但內容記不得了。這三年,社會的情感文化和武俠文化興起,各種電玩店、錄像館和租書店雨後春筍般崛起,我的閱讀也轉向了武俠為主,沉迷在武俠的神奇世界裡,雖然那個世界和現實世界的邏輯並沒有什麼共同之處,然而以個人的能力辦大事的新觀念,還是悄然走入了我的心裡,回想起來,這種個人主義的觀念影響了我很多年,也是我後來放棄國企的工作搞個人創業的動因之一,因為武俠的世界觀告訴我,個人是可以孤立於人群而獲得自由的,這讓不怎麼合群的我實在著迷。除閱讀武俠外,我其餘的愛好就是動手做各種有趣的東西和實驗,這和學校開設物理化學生物等課程是分不開的,當然我做的東西一般都超出了課本的範疇,在大多數時間裡,老師在台上講他的,我在台下搗鼓我的,這常常引發老師的厭煩,對我進行各種的修理,但這種修理對我毫無觸動,因為我實在不知道他們修理我的意義,讓我老實的說教走不到我心裡,於是在壓迫環境的初中三年,我便養成了形式上聽話、實質上叛逆的二重性格特點,基本上,我遊離於主流之外了。當然,這三年也有好的老師,那就是我初三的幾何王老師,這是我唯一發現對學生嘔心瀝血的老師,她在我數次的課堂發言中,認定我是一個天才,便開始特別的關注我,並背著我到各個任課老師那裡遊說,希望這些老師重點培養我,讓我考上一中高中,將來為社會做貢獻。這位老師依然是很傳統的老師,一如我幼時的社會主義園丁,不但把心思都放到學生身上,也和我談家國社會的人生理想以激勵我,我和她的關係既是師生也是平視的,因為我感覺她是一個敞開的人,能走到我心裡。從此我的幾何實力在班上就是顛撲不破的第一名了。然而其他的任課老師並不買她的帳,比如代數老師在被她遊說後,反而過來挖苦我在代數方面的無能,輕蔑幾何老師的一些說法。那個時候起,我感覺老師這個群體並不是鐵板一塊,而是相互有鬥爭的,這種鬥爭同時的會波及到學生,原因是社會價值觀不同。而在我初中的時候,幾何老師這樣價值觀的人確實不多了,也因為她對學生全然的奉獻精神,導致她的家庭生活非常坎坷,一直到她38歲,到初三下半學期才生孩子,我去看望了她一次,她躺在一張簡陋的床上繼續熱情的鼓舞我,自那以後,在學校里就沒有再見過她。那個時候,學校里年輕的老師是比較多的,對比我過去那些中年的老師,他們更關注自身的外貌和生活,也時尚很多,像我的班主任,我早期的代數老師,都很年輕和時尚,不會為工作嘔心瀝血,也活的更加輕鬆,會和學生一起玩耍,學生也更喜歡這種青春的感覺。不過,論精神的強大,我整個的初中老師里沒有人可以比得上我的幾何老師,她是一個純粹和高尚的人,不在意任何的非議。在我和她不長的相處中,她成為我初中時代唯一的精神導師,在我後來的歲月中,她在我的心中常常鞭策著我一直到今天,不過我從未去找過她,因為我一直沒有到達過她的期望。時間到了1989年6月,我即將畢業的時候,64學潮波及到了滁州,滁州師專的大學生傾巢出動,用自己的被單做成了橫幅標語,在滁州大街上浩蕩的遊行,呼喊激昂的口號,主要的主張是反腐敗反官倒。我興奮的跟隨著隊伍,在各個路口欣賞著他們青春的身影和認真的面龐,這也鼓舞起了我內心的一股熱血,回到學校里大喊大叫一些口號,結果被一些同學嚴肅的制止了,告訴我政治上的風險,那個時候我突然發現身邊的人在思想上都比我成熟。64學潮最終不了了之,社會也並未發生什麼令人興奮的改變,我的初中生涯也在無聊中結束了。在80年代中後期,社會還是發生了一些變化,私人的產業逐步增多了,主要體現在小型的商業和服務業,以及文化產業上,來自香港的武俠和江湖文化風靡了社會,港台流行歌曲也火爆了,這些全新的文化極易撩動人們的情感,乃至影響到人們的行為方式,談戀愛的行為逐步公開了,而社會上也多了一群叫小痞子的分類人群,在行為和外貌上模仿港劇里的江湖故事,他們大多來自於待業青年和高年級學生,是當時社會時尚的領導者,他們講私人義氣,但社會公德真的很差,喜歡任性的罵架,打架,丟垃圾,張揚的談對象,用流氓邏輯解決矛盾。此時,人們變的更加關注自己的生活,而對國家的熱情在減退。這個時候環境污染也開始出現了,我居住的地方是最老的城區,再往西是一個很大的水庫是全市的水源,中間夾雜著一片茂密的水杉林,有一條小河在樹林邊流過,是我們戲水和捉魚的生態樂園,它的源頭是來自水庫的滲水和城市的集水,在80年代中期之前,這條小河清澈見底,而到了80年代中後期,這條小河開始改變顏色,一開始變換不同的色彩,最終變的渾濁和發臭,小魚小蝦也消失了。那個時候我並未有環境污染的意識,只是好奇的觀察著河流的變化;而流經城區的主河流在80年代中後期也悄然變壞了,不能再洗衣洗菜,到了90年代便不能游泳了。這一時期,城區的工業並未增加多少,還是以民生的紡織、食品等工業為主。廠長經理負責制登上了歷史舞台,各單位的領導權力變大了,職工的話語權縮小了,我母親的悲劇就是這個時期的產物。她總是非常困惑自己為什麼從山東一路走來,在單位混的越來越憋屈,總是懷念過去在公社和學校的時代,說那個時候的人際關係太好了,而自從到了醫院以後,人際關係就越來越複雜,對這一社會現象的演變,她一直未能有一個完整的邏輯分析。到80年代結束,我們家遷徙了三次,房子越搬越大,住房條件越來越好,從最早的一室一廳到89年夏天的三室一廳,陽台也有了,衛生間也有了,地面也不再是水泥的。這都是單位蓋的公房,父母到了一定的資歷就可以改善住房,那個時候,我依然沒有任何房屋私有的概念,只是覺得每隔三四年遷徙一次是社會定律,也是孩子們最開心的時刻。那個時候也聽說少數不講理的職工搬了新房子後依然霸佔著老房子,但這種行為為大家所不齒,一般最後都被趕走。不過從全局來看,社會系統的運行出了些問題,有些人逐漸遊離於系統之外,有些人逐漸凌駕於系統之上,開始了侵蝕和操控它。初中畢業後,我的成績夠上普通高中,但母親總是對我期望值很高,希望我能上一中。因為她的讀書歷程一直都很厲害,所以對我一直有種不甘心的期望。於是在她的主張下,我又去了一中的一個中考補習班去補習。這一年,是我除了學習成績以外,個人發展的黃金一年。在這一年中,我否定了過去三年的心態,性格變的活躍起來,參與很多的健體、娛樂、遊盪、吹牛等活動,有了一批朋友,外觀上也有改善,並敢於和人打架,以及爭取女孩——這是我第一次對一個美麗的女孩產生了好感,這個女孩的外貌連同我小學女班長的氣質結合到一起,成為我後來擇偶的標準——圓臉,個子高挑,正氣直爽,大大咧咧。後來發現,作為男孩子,敢於挑戰是激發精神世界的主要手段。自然,這一年的成績還是一塌糊塗,以至於在預選考試的時候睡著了,依然還是考不上一中,結果讓母親又非常傷心了一把。
90年,我又回到了初中的那個學校上高中。經過過去一年的啟蒙,高中的三年我過的很開心,也夠活躍,在班級上有不少的朋友,積極的參與到班級和學校的各種有趣的活動中。在高中,學校開設了政治思想課,初步的開始了講授一些哲學性的東西,比如馬克思主義的政治經濟學原理,以及社會主義的原則性問題,不過我們的政治老師對教材看來很不滿,他崇尚個人的經濟自由,也就是那個時代所說的資產階級自由化,他常常拋開課本,大段的講述西方經濟學原理,並認為社會管理乃至這個學校對老師的管理,就應該赤裸裸的用錢來激勵,而不應該再搞羞羞答答的社會主義,他的講話邏輯性很強,有煽動性,很多同學都非常愛聽,我有時也聽的入神,從個人自由角度來說,我的訴求和他的邏輯是對應的,然而我從小的社會生活經歷,已經在我心裡深刻的印下了四個字:社會主義,也就是在物資公有和集體生活的條件下,人們無功利性的充分發展自己,這對於我來說,不是一種思想,而是一種曾經的生活。那個時候,我還並未意識到我的個人主義新思想和傳統社會主義的邏輯有不可調和的矛盾,不過同樣的,那個時候的政治課本也沒有統一這個矛盾。回想起來,政治課本里的馬克思主義是被修正後的主張,本質是羞羞答答的資本主義。我的世界觀逐步在高中時期形成了,和同學們也常常討論一些哲學的問題,比如社會公平,世界起源,國家政治等等,以集體生活的家國政治為主體,是我的主要主張,那個時候贊同我的同學並不多,他們更認同個人主義的思維方式,因為簡單實用,便於理解,而因為我世界觀沒有統一矛盾,也就無法做到真正說服別人,說集體就只有集體,見不到個人的利益。思想裡帶著這種矛盾,一直延續到我工作和創業,這決定了我很多決策的盲目和糾結,也就決定了一個人是無法發展起來的。不過,思想上的矛盾也必然帶來腦子裡的鬥爭,這讓我平時就想的比別人更多,思考上也比別人走的更遠,只是一路象牙塔式的學習生活,決定了僅靠個人思考是無法解決這個矛盾的。高中的三年,因為學校對學生管束的更少,而社會小痞子群體的衰落(大多做生意去了),反映到學校里的暴力傾向也降低了,同學們更加的文明,這讓我生活的非常放鬆,而老師們的形象也從管束者變的更像朋友,我們的班主任只比我們大十歲,高大帥氣,曾為我被惡勢力欺詐而毫不畏懼的幫我擺平,他敢於鬥爭的正氣深深的印入了我的腦海,對我價值觀的形成有很大的影響。在這三年中,回想起來老師的水平都很高,後來這個學校的高中解散後,這些老師到了其他學校都成為了教學骨幹,只是我們這群學生基礎太弱了,也太愛玩,所以到了高考的時候,沒有一個達到建檔線,但這毫不影響我們同學之間、師生之間的深厚感情,因為這確實是平等、友愛、思想啟蒙的三年,在我各階段的同學中,高中的這波同學感情是最好的。不過我依然發現,按社會標準看,我是一個晚熟的品種,高中畢業的時候,我驚訝的發現多對同學都成了戀人,幾乎人盡皆知的事情唯獨我不知,對於人情世故、謀求個人利益方面,我依然近乎白紙。對於學商非常低的我,母親依然不屈不撓,在93年高中畢業後又把我送到補習班,夢想我能考上大學,那麼好吧,這是我中學的第八個年頭。在高考補習班,氣氛是很壓抑的,很多人都是老補,他們的煩悶製造了這種氣氛。這一年,唯一值得記憶的是我的一段鬥爭經歷。一個活潑的南京女孩,在班級壓抑的氣氛里就像沉寂森林裡的百靈鳥,引發了所有人,特別是男同學的關注。有一個老補,也是一個班級公認最兇狠的混子,認為這女孩應該是他的,可惜女孩不買賬,不知為何就喜歡跟我接近,我也就大方的和她一起交往,這引發了老補的怒火,再三威脅我放棄,還招來了其他的惡勢力恐嚇我,然而這一次我沒有絲毫讓步,駁斥他的無理,照樣和女孩頭碰頭學習,每天帶刀上下課,隨時準備一搏。僵持了幾天,因為我自己沒有淌漿,我的高中同學組織起一個兇悍的隊伍來支援我了,到了我所在的學校干倒了老補,而後他在操場上低頭認輸,說女孩歸我了。那個時候我朦朧的感覺到,看起來兇惡的東西,如果它是不講道理的,往往比人們想像中的要弱;而組織的力量,又確實比個人要大的多。94年,在一個馬馬虎虎的高考成績下,連同父親的活動,我上了一所合肥的銀行學校。通過這次事情,我發現我低估了父親的社會活動能力,並不是我母親說的那樣不堪,相反很務實和切中事情的要害,只是他經歷了毛時代軍隊的改造後,回到了一個本真的世界觀,對通過仕途或者經商來追逐私人成就已經沒有什麼興趣,雖然他還有庸俗唯物主義的傾向,但不得不說他的煩惱實在不多而內在的快樂不少,他在很多方面全面的發展了自己,軍事技能、音樂、手工、棋牌、烹飪、社交、管理、經商,他都有自己獨特的建樹,他視這些為過程而不是資本。這是一個社會主義運動對人改造的經典案例。對於這一點,母親一直都未能理解,總是試圖按自己的想像去塑造伴侶,這也讓我感覺,長期的夫妻關係往往演變為一種很無聊的關係,伴侶往往固守著心中最初的觀念卻不去全面的了解離他最近的人,但人們卻總是謳歌這種無聊。人們為什麼一定要固守二人世界去天荒地老?為什麼不能在整個的社會中充分的發展關係?進入到合肥的這所學校,感受到了一種和過去不同的氛圍:這裡的競爭性比我過去所有的學生階段都厲害,但這種競爭和過去同學中那種競賽又不同,這裡同學們之間學業上分享互助的不多,試圖壓倒對方的想法較濃。這種競爭激發了我的比拼意識,並讓我的某些弱項,比如手工、體育、應試和表現能力明顯的前進了,這讓我變的更為自信,但是這種競爭也帶來了負面的作用,那就是激發了我爭勇鬥狠的一面,或者說動物性的一面,在很多小事上都體現出來,這讓我和同學們的關係常常搞的不好。不過,這裡的同學關係已經不像中小學時代那麼單純,學生們的背景變的重要,凡是父母在銀行擔任官員的,校方對他們就很客氣,犯錯誤一般也不怎麼追究,他們就可以在學校更囂張,而我們這些平民學生則被管束嚴厲,犯錯的代價很大。同時他們的吃穿用度明顯比我們這些平民的學生要高貴,很多時候,他們的父母坐著公車來看望孩子。我更驚人的發現,不少貴族學生每個月的消費是我的好幾倍到幾十倍,這讓我咋舌,也讓我清晰的感受到,社會分化了,出現了上層人物和平民階層,上層人物的權力可以帶來傲人的財富,甚至讓老師這個群體都低頭。這也讓我逐漸明白了同學們的學習競爭的目的,是為了將來進入銀行的上層,那麼這種競爭就必然是排他性而非耦合性的。回想我過去的學校經歷,一直到高中,同學們都沒有任何的背景意識,我打爛過一個公安局長家兒子的鼻子,而一個司令員的孫子偷過我自行車,但在後果的處理中都沒有背景能量的介入,是非常公正的。我本能的不喜歡這裡,不過因為我所在的班級是平民的集合體,大家都屬於被壓迫階層,所以相互的感情還是比較親密,而儘管如此,畢業後20年里,我幾乎沒有和這裡的同學們有過聯繫。兩年的時光迅速的流逝了,我被分配回了滁州,在回滁州前,我試圖想留在合肥工作,因為那個時候省會城市已經和地市拉開了明顯差距,我模糊的感覺大城市比小城市要有個人前途,於是我父親又來合肥活動,神奇的在合肥又找到了關係,不過這一次沒有搞定,這個時候的社會辦事規則變了,權力和金錢更加重要,這已經超出了他的能力。等我回到滁州,是96年的春天,社會的變化已經很大了。城市更加的繁華,修建了一些新的工廠,家電工業在滁州崛起,那個時候還都是國營的。城市的商業和大多數的服務業,基本上都已經私營了,各種商販更加的活躍,不少人都在利用上班之餘設法賺錢,個人賺錢的渠道也拓寬了很多,這個時候,人們對於賺錢的觀念放鬆了許多,沒有多少人覺得做生意賺錢是一種恥辱了。大約在90年代中期前後,回想起來是中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黃金時期,城市裡做生意的觀念開放了,而社會需求尚未飽和,同時用於買賣的物資也不那麼難搞到手了,幹個差不多的事情,只要不懶,就能夠賺到錢。在我看來,投資做生意就是搞資本主義。這個時候的社會沒有什麼人說資本主義不好,包括我自己,不得不承認,在這個小資本遍地開花的時代,個人發展自己的機會太多了,人們所受到的管束也更少。這一年我分配到了地方一家銀行,不過這一年銀行改為企業,國營企業也改為了國有企業,相對應的,在我當初錄取通知書上承諾的「國家幹部」 身份就取消了,母親對這一點有異議,不過對於我並沒有什麼感覺,剛走入社會的我充滿了好奇,覺得到處都有機會。這個時候,雖然沒有「幹部」和「工人」的身份區別了,但單位里「領導」和「職工」的距離拉開了,我們在一樓幹活,領導不參與一樓的工作勞動,一般都在二樓呆著,不知道幹啥,我感覺很神秘,但一樓的職工對二樓的領導敬畏感很強,少數人跑上去跟領導嘰咕個事,大多數人都覺得沒去干好事,所以在這種倫理氛圍中,我一般是不去跟領導啰嗦的。但在我的記憶中,我小時候父母跟他們領導走的是比較近的,有時候去串門,家庭有矛盾領導也會介入,他們去院長或者科長辦公室那裡也都感覺是一件平常的事。
剛剛上班的我,從多年的管束中突然掙脫出來,我愛折騰的天性立刻就顯露出來,同時個人主義的傾向也終於有了社會實踐的機會。銀行基層的工作是很單調的,基本都是重複勞動,我並不喜愛這個工作的內容,所以我身在單位,目光早早的就瞅向了外面。在合肥上學的時候,我第一次接觸了電腦,就深深的愛上了這個神奇的東西,因此我幾乎在上班的同時,就開始不務正業,和一個同事聯手買回了兩台電腦,租了個房子搞電腦房。不過那個時候對於「個人發展」這個概念,認識是很不清楚的,根本沒有一個理性的標準而言,只是模糊的聯想:我喜歡的這個東西,也許能換錢吧!而本質上,是在滿足自己的個人愛好,不像今天學校里的大一學生都明白創業的目的是直奔利潤而去的。在之後的近6年里,我換了三種「創業」模式:電腦房、賣電腦、電腦設計,但無一例外都是建立在不同階段的愛好上,也一直沒有解決愛好和賺錢之間的矛盾,也就是說,上班沒有好好上,做生意也沒有好好做,當然,玩是玩的夠深入,玩電腦的水平在當時一流。然而,這種沒有統一的思想矛盾,會給人帶來一種始終存在的痛苦,那就是生存的現實壓力,既然做生意,成本支出就是始終不斷的,沒有穩定收入的來源,缺錢的感受一直折磨著內心世界,而那個時候個人主義至上的我,一方面喜歡裝逼,一方面卻不懂得利用各方面的關係來發展業務,就這麼耗到女友提出結婚,卻發現手頭沒有多少錢,於是黯然賣掉小產業。等我把目光收回到單位的時候,這個時候已經開始流行競聘上崗了,市場的法則已經入侵象牙塔,人們利益的暗鬥開始變為明爭。而在社會上混了幾年的我,雖然沒有苦到什麼錢,但各種的矛盾鍛煉了我,讓我的腦子更機靈,看問題也更全面,於是在第一輪的競聘中,我輕鬆擊敗其他對手,當了一個儲蓄所的主任。然而當我第一次面對下屬的時候,發現他們不那麼聽話,對我這個新來的主任陽奉陰違,而那個時候我也不懂得怎樣做一個領導,只是把他們當工具,按自己的想法做這個做那個。直到有一天,一個矜持的小姑娘,錯付了一筆錢沒要回來,來求助於我,我二話沒說,拉上她去找那個客戶,兇惡的討回了這筆錢,結果我發現我在所里有威望了,大家氣氛也歡快了,而後,在我的發動下,大家積極的改進服務和拉存款,很快就把業績乾的非常出色。從那個時候起,我找到了一些如何做領導的感覺——領導首先要是一個敢於管是非的人。半年後,我又參加了一次競爭更為激烈的競聘,又當上了一個分理處的負責人,而這一次的競聘,對負責人的要求是赤裸裸的:喊你來就是拉存款的,拉不來存款就滾蛋。這一次我感到很大的壓力,因為過去對拉存款這種任務一直是不當真的,我也不在乎跟存款掛鉤的績效,我只在乎榮譽,然而這一次我開始感到困惑,我在想,在一定的時間內,社會上存款就那麼多,這是可以推算出來的,你拉我也拉,四大行哪怕打的頭破血流,社會總存款也不會多個半毛出來,這種競爭站在整個社會層面有意義么?為什麼不去按過去課本里說的那樣「統籌兼顧」呢?這不是社會主義的優勢么?非要沒事找事幹嘛呢。那個時候,我並不明白這個國家從上到下都在貫徹一種市場主義,把市場競爭當做推動社會進步的絕對真理。然而不管怎麼說,我還是動起來了,大局觀和榮譽觀在激勵著我,我依然還是比過去的老主任乾的出色的多。然而幾個月後,單位又莫名其妙的開始折騰,說從經濟效益來看,很多所是累贅,要砍掉,於是沒有任何人和我溝通的前提下,我負責的那個分理處突然被砍掉了,沒有人問一問這個所的員工們如何認真的對待每一次的工作布置。我覺得我們的工作被褻瀆了,心裡非常窩火。而之後,我又被很隨意的安排到一個櫃面去做出納,沒有人對我們分流人員做過任何意義的解釋和動員。我的同事們都很順從的接受了,而我卻有一口氣憋著出不來。這年底,銀行開始普遍的搞買斷,也就是國企的下崗分流,這個時候我對單位已經沒什麼留戀,在家人的大力反對下,毅然加入了買斷行列。在買斷的過程中,我曾經代表過三十名買斷職工去爭取一些權益,第一次的踏入了行長的辦公室,而這位來自省行的研究生,處理矛盾的水平之低超出我想像,我在很輕易的拿到了權益後,也開始覺得,這個指揮著千軍萬馬的體制比我想像的要愚蠢。多年以來,我也會回憶過去在國企的工作和生活,但腦海中出現的總是那些和我並肩戰鬥過的同事們,對於單位的上層建築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相反很厭惡。我離開國企,是在2003年年底。而事實上,社會在2000年前後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大批的地方國有和集體企業破產重組,大量老工人比我們銀行職工悲慘的多的被趕出工廠,而幾乎一無所有,所有重組的結果就是企業私有化,無一例外。社會矛盾開始激化了,工人的維權此起彼伏,不斷有人自殺,滁州這裡的紡織工人曾組織了震驚中國的阻斷京滬線事件,然而這些維權都被政府利索的擺平了,那個時候的人們,依然對政府有很強的信任感,政府說,這些企業過去都是政府辦的,養了你們一輩子,現在企業辦不下去了,也是你們乾的不行,現在我們賣點錢彌補之前的虧損總可以吧?對這種說法,工人們也都想不出什麼問題來,他們都覺得,是政府養活了他們,他們默默的吞下了這個結果,開始想辦法養活自己,一時間,街上做小生意的人驟然增多了,而私人工廠的工人也被新老闆們用失業威脅治的服帖,工人階級的形象在社會上瞬間變的猥瑣了。我在十多年後,才了解到那次的歷史事件是令人震撼的:短短几年中,中國的公有經濟和私有經濟的比例完全顛倒了過來,大約從4:1變成了1:4,這個社會的經濟基礎就在那幾年發生了質變,中國大部分的人都進入了私有經濟體系工作。而在2005年的時候,結合我的經歷,以及發現了一些案例表明,當國企危機來臨的時候,如果把企業的權力交給基層職工,讓他們自行的組織起來,他們是可以管理好這個企業的。很多領導都把國企搞不好歸罪於國企職工不服管,而從不想想自己扮演了一個怎樣的操蛋角色,如果他們的邏輯成立,那就無論如何不能解釋這個國家前三十年的建設成就是怎麼來的。他們的眼中看不到職工搗蛋行為的背後就是巨大的建設能量,看不到人們為榮譽而戰的那種動力,一如我當年工作的動機和心態,他們只看到職工伸手找他們要錢,這是因為他們自己只相信錢。不過在2000年初期,人們對資本主義的發展依然還是興高采烈的,那個時候的人們對於苦難的承受是很強的,對於前景的預測是樂觀的,社會的問題只是發展中的問題,未來一切都會變好,當然,這個「好」字意味著什麼,人們已經認識的很清楚,那就是賺錢。這個時候的商品已經非常發達,房子和汽車這樣的大宗物資,私人居然都可以擁有了,甚至連同美色,都可以用錢來購買了。而對於社會身份的認同,那就是「老闆」是上層人物了,做一個成功的商人,人們已經沒有絲毫的羞恥感。大約在2000年前後,我的母親帶著一種不甘心黯然的退休了,而後我的父親如釋重負的退休了。而我離開單位後的選擇,就是去當一個小老闆。這是2003年底,一直到這個時候,我依然沒有解決愛好和賺錢之間的矛盾,從家裡拿去的十幾萬,被我迫不及待的投資了一堆我的夢幻機器,成為了我的大玩具,而在投資的時候並未好好了解市場,這樣運營了近一年後,依然是過去的格局:雖然在細分市場上做的最好,但手頭沒有什麼錢,機器也在不斷折舊。這個時候的我已經沒有退路,因為要靠這個吃飯。有一天我非常的焦躁,在床上滾來滾去,這個時候我的妻子卻罕見的鼓勵了我:其實你做的很好,摸索一年了,居然沒有虧本!這極大的撫慰了我。我的妻子在我從認識她的那天起,她身上就有一種我很喜歡的氣質,那就是非常的獨立,也非常的不干涉我的事情。在我作出任何令人驚訝的決定時,她一般都不會反對。所以和她認識和生活十七年了,雖然從未要死要活的愛過,但一直保持了一種很好的夥伴關係,對方認為有什麼好玩的,會相互分享,家庭財產都是很自然的按實際需要配置,沒有人想過個人要如何佔有,我倆從未有過不可調和的矛盾。雖然我倆都很懶,持家都不行,但這不影響我倆過日子和孩子成長。70後的這一代女性,似乎大多都有這種特性:性格獨立,沒有什麼社會等級觀,物質貪慾小,有較強的社會公德心,這也是和我們童年時代的社會基礎息息相關的。通過我過去的觀察,我一直以為,70後的女人是最好的女人,她們是男人的好夥伴。於是在好女人的安撫下,下一年度我抖擻了精神,做了調整,向80後的小夥伴學習,更加註重客戶,生意逐步得以扭轉。又過了一年,2006年的時候,我的生意思路得以進入理性的軌道:客戶比物資重要,物資比興趣重要,於是我處理掉了原來的資產包袱,重新成立了一個完全以大客戶為中心的輕資產公司,去面向我不喜歡、也不擅長的公關領域。這次因為道路走的對,業務很快的就開展起來了。回想起來,其實在市場經濟衝浪,最核心的東西就是貿易,就是要冷血的把一切和生意有關聯的東西,哪怕是關係和情感,都予以量化並進行交換,在交換中套取到利潤,所有發財的人無外乎都遵循著這個規律,而勞動致富其實是個偽概念,在市場經濟的體系中根本站不住腳,想要致富就要脫離產品生產,打破勞動階級的倫理,專業而冷酷的進行交換和算計。然而打小形成的潛意識,阻礙了我進一步走上這條絕對理性的道路,兩種矛盾的鬥爭在我心裡從未停止過,我無法把人民兩個字徹底的變成生物量,也無法泯滅自己的人性,這在市場中是非常致命的問題,因為商場確實如戰場,在世界觀的問題上來不得半點含糊。那個時候社會主義的內涵是講「和諧」,於是我就「和諧」了內心矛盾,在攻打下幾個大客戶後,我就蜷縮了,開始吃老本。這個階段的我,其實過的也不錯,逐步的買房又買車,算是中產了,同時,因為工作已經完全的不能體現興趣,工作只是變成了謀生的手段,這個時候的我又開發了很多新的興趣愛好,比如模擬軍事,比如戶外運動,比如自駕——這其實不過是小時候玩意的新翻版。而人閑桂花落,這一階段也是我思想激蕩的時候。2004年的時候,我的一位從小到大的至交出了慘烈的車禍,我親眼看著他扛著破碎的頭顱在醫院中走向死亡,這讓我開始思考生命的意義。07年,我和法輪功的首席大弟子接觸,頗有震撼,但依然沒有解惑。當年又開始接觸佛教思想,這一去,就遨遊了6年,這一時期,思想中的矛盾不但沒有解決,反而加重了,因為佛教中對分析客觀世界有大量精闢的說理讓人信服,但落到現實的方法論中,總是強調無條件的做好自己(無我的修行),做好自己就是改造社會,然而在現實社會中,單純的做好自己和改變社會之間並無現實可能的道路,喜歡爭勇鬥狠的我,自己壓制了自己的個性,這種滋味可想而知。08年,世界金融危機爆發,這影響了許多的私有經濟實體,我身邊一些親戚和好友的企業關的關,困難的困難,那個時候我發現,中國的經濟和世界真的融合起來了,不過這種融合似乎對普通的百姓沒什麼好處。這次事件引發的社會矛盾並未在現實中爆發,而是在互聯網中引發了大討論,那個時候,右翼的思想在互聯網世界中佔據了絕對的上風,他們徹底的否定現有社會體制和歷史,完全的倒向西方憲政和自由市場經濟,我本能的覺得他們的理論雖然理性的露骨,但是並未統一個人和社會的矛盾,這種絕對的理性中也蘊含了很大的狹隘性,於是我常常在論壇上和他們互掐,拿今天的社會現實等同於社會主義,用佛教的唯心邏輯對抗他們的現實邏輯,可想而知,我這種龐雜而混亂的邏輯體系被人駁斥的體無完膚;當我祭出社會主義大旗的時候,他們就譏笑我實質上是一個資本主義的小老闆,當時我死不承認這種自我的分裂,但是我心裡知道,他們說的是對的。一個人,如果沒有一個統一的世界觀,終將是一個可笑而無力的人。這種分裂的世界觀,體現在我公司內部管理上也是混亂的,時而有人本思想,時而又把員工看成麻煩因素,找不到一條真正的管理之路。這種無果的內心折騰一直到了2013年,我開始逐漸轉向馬克思唯物哲學的一些基本原理,感受到了這裡和佛道思想的一定共性,而又有一定差異性,當時還是對意識改變世界的唯心論欲罷不能,但又不得不承認,馬列毛顛倒了唯心論的邏輯對於分析解決社會現實問題是通透的,具有高度的現實主義基礎。從這年開始,我的思想逐步的轉向唯物主義,並試圖統一唯心和唯物,但那個時候對於唯物辯證法、矛盾論等基本的唯物哲學原理依然理解的不透,還是習慣了用唯心的視角去解讀,因此常常還是「真理多走了一步」,又回到了謬誤。2014年,我拜訪了一位心儀已久的著名禪師,和他探討佛教經典中「心能轉物」的觀點,而他拋給我的是「不被物轉,即是轉物」的消極結論,之後我對佛教的熱情便基本熄滅了,而轉向徹底的唯物主義。
任何事物的矛盾運動,在外因具備的條件下,必然有激化的時候。2015年,滁州出了一件大事,政府決策要在我們這個城市的生態核心區修建一座巨型火電廠,而多年來,我在流連滁州山水的時候,心早已和這片土地的命運聯為了一體,當我知道火電的污染時,拍案而起,義無反顧的去扭轉它了。最一開始,我去了政府各個部門遊說和講理,然而換來的並不是官員的認同,他們卻招來了公安維穩人員來對付我。在第一輪的維穩中,我發現和對方沒有什麼道理可以講,我講我的人民至上的理念,他講他的維穩邏輯,最後的落腳點總是:我不管你對錯,我只要你放棄,否則將來家破人亡。面對強大的專政機器,我那小資的存在感被深深的震動了,我突然發現我什麼都不是,很多的幻想煙消雲散。但是我沒有放棄,因為強大的壓迫激發起了我強力的反彈,腦海里,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次鬥爭。我做好了所有物質上和心理上的準備,全然的擁抱鬥爭,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種解脫後的自由,就像我很小的時候,在如雪的月光下赤裸的奔跑。很快的,有很多人聚在我身邊,組成了一支純粹的志願隊伍,我驚訝的發現,隊伍的主要成分都是這個城市的無產者,越是社會地位低下的人,越無畏和堅決,越是在行動中體現對家鄉的情感,我開始理解了什麼叫做無產階級,他們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裡。我們不斷的面對當局的恐嚇,不斷的繞開各種障礙開發新的辦法,在輿論、法律、技術、爭取人心上不斷對抗,並通過這件事情不斷激發人們的社會意識,就這樣毫不放棄的反覆拉鋸了大半年,對方扛不住了,停止了這個已經板上釘釘的項目,那些認為我們根本不行的人,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因為他們習慣性的思維,認為弱小不可能戰勝強大,而這次在幾十個人向近萬人的強大體制的對抗中,強權卻向公理退了一大步。由此,過去內心那些唯心主義的陰霾被吹散了,那些「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傳統文化邏輯,讓位於進一步海闊天空的唯物論邏輯,的的確確,只有在改變現實存在的過程中,才能夠改變自己的內心世界。歷經漫長的維權鬥爭後,過去那些霧裡看花的哲學理念不斷的豁然開朗,什麼對立統一,什麼矛盾法則,在心裡融會貫通,感覺原來如此的簡單和明朗。而觀察各種人在鬥爭中表現的百態,特別是觀察我自己,讓我對人性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這不過就是物質運動的辨證法則,很多過去混亂的觀念,逐漸的統一於一個完整的新世界觀。暢快了沒有多久,當我帶著新視角去重新觀察我們的社會主義大廈,觀察我這一生的歷史演變,我卻陷入到了一種新的悲傷。我發現從小讓我敬畏而尊重的上層建築,原來已經完全變了,在我所能踏遍的權力機構中,他們不再和你講一絲一毫的革命道理,不再敢於面對社會的是非,他們極其精巧的在各自保護自身,而全然不顧大廈究竟長向何方,他們躲在了一個堅固的殼中,和人民悄然的分離了。他們繁瑣的描述著未來的空洞前景,而人民已經對此徹底麻木,因為人民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然離開了自己的現實生活,轉而瘋狂的去尋找未來的生活,在被人為製造出來的詩與遠方的鼓動下,人們慌張的一路奔跑,一路來不及暢快的呼吸,而即將到了終點的時候,卻發現面對的只是一片華麗的瓦礫。人們茫然了,發現所謂的詩與遠方,在剝盡了它所有的皇帝新衣後,餘下的是只有金錢才能購買的世界。這個時候的人們想要生活,就必須埋頭的爭奪,人們變的像動物一樣,只有在吃飽了這一頓的那一瞬間,才會有一絲幸福的感覺,而後又陷入新的惶恐,人們已經完全脫離了生活的本身。當人們以為覺悟了真正的理性後,整個的系統卻開始崩塌了。曾經,帶領人們向光明奔跑的一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人躲在我們的身後,用一根金錢織就的鞭子鞭打著人們漫無目的的前進。這,還是我們的社會主義么?四十年來社會,四十年來家國。這些年來,我雖然執著的深入哲學和政治的領域,弄通了不少道理,但在這篇文章里回憶我一生的時候,我不想使用哲學的語言去批判政治,我只想告訴人們,社會主義是曾經的生活,我歷經過的生活。曾經,在那些空寂的小巷,在藍天下的操場,灑滿著似水流年的燦爛時光,人們有尊嚴的勞動,無間的交往,充分的發展著自己的天賦。家裡的柳條箱里,壓著父輩們如此樸素,但又那樣浪漫的愛情;18歲的姐姐,歡快的在高溫和異味的車間里洗著瓶子;樓下的實習生宿舍里,青年人用練出了老繭的手撥弄吉他,彈奏出激昂清越的聲音;小夥伴們聚在一起滾鐵環打火柴槍,每個人的產品都凝聚著不同的智慧;吃完了糖,各種糖紙被收集起來做成令人震撼的藝術品;少年們可以瞬間爬上旗杆,又敢於從二樓上跳下來,大人們只是笑眯眯的欣賞著他們;清澈的小河中爬動的螃蟹,變成了我們在荒野上燒烤的美味;老師們用明亮的眼神,注視著孩子們清澈的眼睛,用靈魂澆灌著每一株幼苗;醫院的服務態度不那麼客氣,但會用最少的代價去解決每一例病情。那個時候人們在生活中,生活在人們中,物資被完全的發揮它功用的同時,人們盡情的發展了自己的才能,任何暫時的不快和痛苦,都會在未來轉化為新的快樂,融入到金色的回憶中。那個時候是窮一點,東西少一點,但人們知道未來的方向,人們有尊嚴的組成了一個相互默契的整體,從容的前進,人們知道,社會主義既是未來,也屬於當下。人們也突破了家庭的局限,在互相服務而不是交換的關係中,敢於把個人的生活交給社會,比如孩子的成長,病中的照顧,在食堂中吃出比自家更喜歡的味道,知道老了後社會不會丟下自己,從而更加專註的發展自身。回想過往,來自家庭的那點不快早已消失,因為仔細想來,我這個人的成長主要是社會負擔了,出生,教育,生病,對真理的認識等等,都來自於社會的力量,雖然當時也有這樣那樣的不足,但社會總不會原地踏步的,人們的主流都總是想把手頭的事情辦的更好。因此,父母也得到了很大的解脫,得以發展他們自己。我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過,因此,我自然的淡漠了家庭的親情,而始終對社會有著一份深沉的情感。社會走到今天,人們不再講主義。但對自己的生活滿意么?當然,各大媒體代表了人民,他們說人民很滿意。因為滿街的商品,胡吃和海喝,精緻的外貌,豪華的娛樂,表面熱情的服務,構成了今天的生活方式,人們的眼裡和心裡,都被這些數量巨大的東西塞得滿滿的,連頭頂的藍天,都被我們生活的某種副產品塞滿了,這個社會似乎變的無比的豐富多彩。然而,在這些華麗的背後,所有的社會活動都統一於一個絕對理念:金錢交換。這導致來自人們自身的多樣性逐漸消失了,很多人的天賦不再被欣賞,社會衡量每個人的標準變的簡單起來,那就是:你的本事能用來賺錢么?凡是違背這個標準的,他連同他的天賦一併便打入了時代的垃圾桶。於是社會上只留下了少數人的天賦,被製造成大量的商品用來換錢。於是,當我們真正走近觀察琳琅滿目的商品時,發現它們的內涵其實如此的單一,我可以舉幾個例子來說明:過年時,滿街都是賣煙花的攤子,但我們哪怕逛了100個這樣的攤子,都會發現上面堆放的產品從品牌到工藝沒任何區別,但在我小的時候,我在逛不同的煙花攤子的時候,總是能發現風格完全不同的產品,很多的產品都是用手工製成,且質量遠好於現在,連我自己都親手研製過幾種爆竹;而孩子們吃的零食也是如此,走近學校門口的零食店,你走過多少個這樣的店鋪,品類品牌都是一模一樣的,都是大工業的包裝產物,而在我們小的時候,每個學校門口的零食都具有其各自的風格,反映著不同製作人的手藝;而如今的餐飲雖然滿街都是,但從趨勢看也正在淪陷——所謂的品牌化餐飲正在攻陷傳統手工的差異化,讓餐飲的實際內涵正在變的越來越單一;我在省城甚至還看到這樣一句來自政府的口號:「安徽旅遊的出路在於標準化!」,可旅遊這件事本來就是要體現多樣化才有意思,然而事與願違了。各種本來將要能夠取代家庭勞動的社會服務,也讓人們變的不放心起來,滿街的飯店,沒有人敢用來代替自家的廚房;去醫院看病,人們虎視眈眈的盯著醫院;把孩子放到幼兒園,家長總有這樣那樣的不放心。為什麼呢?這是因為生產的驅動力不再來源於人們內在的創造性和天然的服務性,而是來自於資本的利潤渴求,人可以有無數種,而金錢只有一種,於是資本在追逐利潤的時候,便非常討厭變化多端的東西,如果一個單品能賺大錢,它就絕不會主動的開發新品,它們會想法設法的消滅人的多樣性而只是追求物品的數量性,試圖把社會都變成規範的機器,只要開動機器為它們吐錢就可以了,人越活躍,在資本看來不確定因素就越多,勞動者的能動性被扼殺了,他們喪失了盡情創造,也就是盡情服務的機會。少數人的逐利性,和多數人的能動性發生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於是,過去歡快的大多數,今天變成了沉默的大多數。今天這個社會的光鮮,是屬於少數人的光鮮,它們必須要寄生在多數人灰暗的基礎上,才能彰顯自己的存在,張揚自己的個性,而多數人遲早會發現,自己無論多麼的努力,都只是讓少數人更加的光鮮。人們不但工作內容變的單一了,連自身也變的單一,都不再是自己了,人們在拍照的時候,都永遠都是一個剪刀手,不分老幼的喊一聲「耶」。人們已經逐漸的被掏空內在,喪失了自我的意識。2016年,資本巨頭驚喜的發現並宣稱人類要進入智造階段,也就是以個人創造為中心的生產模式,這令我苦笑,因為我小的時候,社會本來就是這個結構,只是物質基礎差一些而已,如果順著這樣靈動的結構走下去,生活一定會越來越美好。而資本宣傳的美好時代能到來么?我看不可能,因為市場的叢林法則不容許,人們創新的越多,就搏殺的越血腥,就決定了生存下來的永遠都屬於少數。「大眾創新,萬眾創業」的現實邏輯,其實是大眾廝殺,萬眾死掉。回憶起來,從我母親的職稱時代開始,人群就開始被刻意的製造低級的矛盾,從那個時候起,人群便逐步的分裂為兩個階層,只有足夠無恥的少數人才能夠浮在上面,他們不再願意和普通人一樣的生活,然而他們又不得不和普通人發生著關係,因為他們需要有吸血的對象,而血從哪裡來?就是靠製造普通人的搏殺而來。一開始,我們只是覺得這樣好玩,假裝著搏殺,因為那個時候我們還沒有喪失全局的視野,我們依然把人的關係看的比東西重要,然而不斷的有人陷了進去,最終,明朗的社會變的混亂而無序,一個有機的整體變成了散沙的存在,砂礫們對前方一無所知,只好相互的磨礪,社會關係本質上變成了一種對抗的關係,兩個階層在對抗,社會團體之間在對抗,個人之間也在對抗,而人們為了錢又不得不對抗,因為少數掌握著金錢權力的人製造著這種對抗,並灌輸給大家說,這叫「市場競爭」,你看動物都是這樣過的,我們人類也要這樣過,否則人類就進步不了。人們已經離開了自己的生活,去盲目而痛苦的追逐生活,卻發現生活永不能到來。今天的社會,已經變成了一個荒謬的社會。人類的生產活動已經不是為了所有人的發展和快樂,生產的目的是為了賣出去,購買的目的是為了佔有,很少有人能歇口氣,慢慢的利用這些東西,因為那樣會浪費出賣自己的時間。人們的工作叫打工,也就是出賣勞動力,如果按這個邏輯,那麼權力也可以出賣,情感也可以出賣,倫理也可以出賣,總之這都是人類的活動,當然,現實也是如此發展的。然而這一切的總和就是人的尊嚴,如今尊嚴早已被踐踏在泥土中。最初,少數人哄騙我們說,走他們的道路可以有越來越多的私人生活可以支配,而現實幾乎所有的人,個人的空間都越來越少,因為我們的時間不斷被切割的亂七八糟,然後不知不覺的被賣掉了,哪怕睡眠的時間都越來越少,當我們喪失了勞動的尊嚴後,個人的空間也隨即逐漸喪失了,而那些少數人,在操控著這一切,他們卻說,這是看不見的上帝之手。這樣的生活,已經讓大多數人不願意再過下去,生活遠遠不只是吃飯,吃著烤全羊的豬也依然是豬。現實中,反抗的人越來越多,青年人越來越不愛工作,中年人總是盼著退休,人們在上班的時候總是盼望著放假,社會出現各種反道德的行為。這是壞事么?不,這是好事,這才是社會開始進步的表現,因為這種反抗幾乎無一例外,都是沖著那些無恥的控制者去的,這些人不被徹底的搞下來,社會才真的會繼續大踏步的退步下去。我們仔細考察今天來自上層建築所主張的各種道德:和諧!誠信!友愛!敬業!愛護環境!說的多好聽啊,而人們不知道有有沒有想一想,他們是在誰的地盤上被要求做這些?從2000年開始到今天不過十幾年,這個社會除了一些公共設施和私人的住房以外,幾乎已經沒有了人民的地盤,社會早已被分割成一塊塊私家的領地,經濟生活領域也同樣是,甚至殘餘的國家財富也用資本的方式歸官員「國有」了。愛護環境?是讓屬於少數人的領地更光鮮吧!誠信?當我和你簽訂了勞資協議的時候,我就必須誠信的出賣我自己,誠信的受你剝削吧!友愛?和你剝削和壓迫者友愛,是不是就意味著被你欺負的時候還得和氣!敬業?我乾的越多,一些不幹活的人就得到的越多,而他們如果在做假冒偽劣的時候,我就越助紂為虐!和諧?恐怕是攪混了是非黑白吧!!道德早已不能反映社會的公德,而變成了少數人欺詐和壓迫的工具,這些人早已成了反社會的人渣,只有違抗他們的道德才能解放絕大多數人!當然,現實也是這樣發展的,只是人們還在自發而不是自覺的反抗,只是因為某種不快活而反抗。社會永遠不會只靠瘋狂的建設來達成一個美好的社會,總是要在一定的時候,掃蕩掉社會的惡濁才行,心頭的惡氣出不來,人們永遠不會暢快的幹事。對於這些反社會的人渣,我是恨不得把他們一一滅掉,不過,我也不得不告訴自己,社會變壞了,大家都參與了這一進程,是人們自己創造了自己的歷史。現在左翼在批鄧,恨的咬牙切齒,但當年怎麼就沒人站出來呢?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今天的問題需要今天的人站出來解決。而矛盾的解決,歸根結底是觀念的消滅而不是肉體的消滅,只要是人,他就總是會有轉變的時候,就像我這麼多年來思想一直在變一樣。當然,反抗絕不能停止,相反要深入,要變的豐富多彩,要系統化,要讓社會形成一種共識,這就是今天我們每一個社會主義者的主要任務。有人會心驚膽顫的說,你們這是要搞亂社會!其實社會已經被人渣們搞亂了,我們只不過是要把搞亂者趕下台;有人說,你們這是要摧毀社會道德么?不,我們是在他們已經摧毀的社會道德上重建人文的大廈;有人勸,心中有陽光世界便晴朗,而我們說,心中的陽光碟機散不了天上的霧霾,相反只有驅散了天上的霧霾心中才會有陽光;有人喊,這會打碎一些罈罈罐罐的!而我們說,東西就是給人用的,更何況這是我們勞動者自己造的東西,我們有權利打壞他;有人威脅,我把你們都抓起來!呵,抓吧,抓的越多,清醒的越多,冒出來的越多,除非他能把所有的人民都關進監獄,而事實上,現在絕大多數人已經生活在金錢和強權織就的牢里了。一個新世界,從來都是在砸碎一個舊世界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雖然今天這個社會更加文明,更加花哨,但也只是換種方式來完成這一過程。勞動者將重新的組織起來,完成我們自身的解放,從而達成社會的解放,而那些曾經當過人渣的人,只要你清醒了,我們也會帶你玩。沒有了那些老闆,那些資本家,那些貪官污吏和強權者,當一切試圖掌控他人、騎在別人頭上彰顯自己的人徹底消失的時候,人們完全可以創造一個美好自由的新世界。在這個世界裡,任何私人或集團想要佔有他人的勞動將變的不可能,因為想做什麼手腳就會有人鬧事;社會不再需要財富的觀念而只有物資的觀念,人們將直接的獲得物資來發展自己,只要其他相關的人同意即可;社會生產不再為利潤而生產,只是因為有人需要便直接生產,直接的送往需要者手中;全社會物資的信息實時透明,以便於有計劃的調動,服務於每一個人的發展需求;人們形成一個組織只是為了完成一個對社會有意義或者純粹很有趣的事情;任何一個組織的運作,將明白的體現絕大多數人的意志;面對任何的壞人,將不必通過複雜的仲裁機構繞來繞去,附近的人就可以直接把他治趴下;貨幣的使用將受到極大的壓縮,因為任何的第三方中介,都會為騙子和流氓留下空間,最好就取消掉;人們可以自由的遷徙,而遷徙的成本為零,想出去散心,上了高鐵就走了;原來的私人交通工具都成為公共物品,我隨時可以使用附近的一輛交通工具前往遠方,汽車的利用率大增,而街道上也完全不必再有那麼多車在擁堵;每一處住房都屬於所有人,今天我可以在城東居住,明天可以到城西居住;無數的人唱著歌,去沙漠和戈壁改造那裡的生態,因為這是一件多麼快樂的事;任何一件物資的利用將不會留下尾巴,無論它變成了什麼形態都會被人們津津有味的再利用,這是一個沒有廢物的世界,自然也就沒有了環保的問題;許多重複單調的工作被消滅了或者被機器代替,人們的工作內容變的非常有意思;工廠進入數字化智能生產階段,人們只要發明出有用的創意,工廠就可以直接為其定製生產,流水線產品減少而個性化產品大幅增加;人的一生可以更換許多工作,在每一處的工作單位里,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之間輪番轉換,人們的視野將無比的開闊;醫療機構被大幅壓縮,因為醫學的方向將走向機體自我修復的道路;青年人尋找伴侶只是因為純粹的彼此愛慕,而沒有任何的交換關係,當關係不好了,就自然的分開,沒有什麼觀念和法律去干擾他們;撫養孩子將交給社會的專門機構,因為總是有些人比大多數的父母更喜歡孩子,也更稱職;做飯洗碗是一件很令大家討厭的事情,那麼這些事將徹底交給社會機構,總有些人喜歡製作美食,而當他們不再為苦錢做這件事情的時候,人們將再也不擔心食品安全問題;商業機構將模糊了商家和消費者的觀念,我興趣來了就可以進入一個機構動手為大眾服務;金融理財等寄生產業消失了;伺候生命成長的農業成為最有趣的工作之一;人們將逐漸減少肉食的攝入,因為動物保護組織的力量會非常強大,他們甚至可以讓動物具有一定的人的智能,這讓人們是在不忍心再屠殺動物;當來自市場的競爭消失了,學校的分數競爭也就消失了,學生沒有必要再像坐牢一樣在學校里坐滿十幾年,而是一邊學習,一邊實踐,學習將是終生的;在沒有了來自生活的苦難後,人們到老了後身體非常健康,將不再是兒女和社會的拖累,而是一直可以自如活動到死;「謝謝」和「感恩」之類的舊倫理將消失,因為每一個人的生活都是對其他人的自然貢獻;文藝的內容將更具有現實的邏輯,那些胡扯八道和低俗的作品將消失;總有一些對現實不滿的人,不斷的批判社會,四處抬杠和造反,但他們在客觀上推動了社會進步。。。這是一個曾經被社會撫養過的人,在歷經他的過去和現在,所能看到的一個光明而美妙的未來前景,每一個人,都融入到社會生活的海洋中。這是我設計的社會么?當然不是,這是人們按自己的意志,自由的勞動和生活的時候,而自然造就的一個美麗新世界,在那裡,人們全然的生活,盡情的發展自己。社會主義不是別的,就是人們不斷的融合在一起,打破彼此的界限而自由的生活,這是屬於每一個人的自由生活。很多的人,還在懷念過去,我也在懷念。然而我們永不可能回到過去,我們唯一的道路,就是向前邁進,向前一步,海闊天空。我們要回歸自我的意識,克服自身的異化,克服彼此之間的異化,克服人類和自然的異化,回歸到屬於人的生活。這是宇宙自無始以來的根本規律,物質的運動總是從低級走向高級,人類蒙昧的社會必定會在痛苦的矛盾運動中長成為一個完整的新生命,那就是我們未來的新世界——社會主義,這是不可抗拒的,這是一個完全能夠看到的世界,因為我們曾經就擁有過,而未來必將比過去更加光明。過去的我總是後知後覺,那是因為總是看到社會美好的一面,一直沒有埋沒了一顆赤子的心,這如今,轉化為了一次先知先覺——在人群中,總要有人先站出來,做一個社會主義者,告訴人們前進的方向,並走在人群的前面。魏明天 2017/1/8微信:wmt6011滁州哲學QQ群 260835037後記:這篇文章,主要是寫給家人看的。當一個人的思想和行為發生變化的時候,感覺最強烈的的往往是家人,而反對最強烈的也往往是家人,他們習慣了各人的角色,而往往並不樂見於一個人的變化。我常常和他們辯論,但往往都是脫離生活的說理而陷入無義的爭吵。所以,我就把我們從小到大共同的生活經歷,結合社會的背景都整理了一番,成為一篇較為系統的東西來闡述我的想法,我要讓他們明白,不要去孤立的猜測一個人的動機,不要去驚慌的阻止一個人突然出現的行為,而是要明白,一個人的思想的演變,實際上是他所在的社會演變史,一個人內心的矛盾掙扎,是社會矛盾鬥爭的演變史,一個人的選擇,是社會的選擇;這是一件明明朗朗的事情。而生活在今天的人,不論是我身邊的家人和朋友,還是我不曾認識的陌生人,都應該到了一個自覺社會性的時候。人沒有什麼孤立的神秘性,也不會有孤立的情感和信仰,想要讀一個人就要先讀社會,想要改變自己,就要站起來去改變社會,我們再也不能孤立的生活在那些暫時甜蜜而又乏味的親情小圈子裡了,社會的大潮即將衝來,我們是相濡與沫,還是相忘於江湖?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