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反應實戰故事《掌控者》連載 11 解救大齡未婚男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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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篇詞：小破綻識破談情說愛中的綠茶們。

華生見識過了最強演員的演技，以及她也有的無法掩飾的應激反應，更是相信這個新方向才是找到微反應真諦的唯一途徑。於是，他開始嘗試著在日常生活中應用自己積累起來的知識和研究了。

公司同一部門中，有個哥們諢名「小李逵」，長相屬於那種硬朗型的英俊，不過喜歡留絡腮鬍子，再加上比較黑，所以才會有那個諢名。不過，人很細膩，不似李逵那般簡單直接。

他有個特點，每天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抹布把自己的座位和桌子仔仔細細擦三遍。

有經驗的人一聽這個特點，立刻可以判斷出，他桌面上的資料和物品，也一定擺放的非常有序整齊；他自己的頭面也一定打理的整潔乾淨，即使是絡腮鬍子，也每天精心修剪；他對時間的要求也很嚴格，自己不會不守時，對於守時的其他人會尊重和親近，痛恨不守時的人；他沒什麼朋友，因為總是能清晰、理智、客觀的看待身邊的人，判斷他們的優點和缺點；他有收集某品牌運動鞋的嗜好，三雙四年前買的白色運動鞋，只要穿出來，就會擦得一塵不染。沒錯，這些都是小李逵的特徵。

但是，他不是處女座。

因為對人比較挑剔，所以一大把年紀卻還沒有談婚論嫁的女朋友，整個青春也只和兩個女孩嘗試著接觸過，從沒有到達熱戀的程度。這些都是小李逵自己講給華生聽的。

為什麼小李逵這麼信任華生呢？因為華生知道，小李逵在意什麼，喜歡什麼，不接受什麼。所以，在兩個人相處的過程中，不會發生不愉快，經常能夠很愉快。

不僅僅對小李逵，對大多數他身邊的同齡人，華生似乎都能做到不冒犯。他願意的話，也能立刻找到喜歡的共同點愉快相處。一邊沒有不愉快，一邊經常能有點小愉快，雙管齊下當然討人喜歡。華生問戴猛：「老大，我最近覺得自己有這樣的變化，這些和我跟了您之後所搞的研究有關係嗎？」

戴猛哈哈一笑：「當然了，連人家不想表達給你看的東西，你都能感受到。那麼只要你願意，自然能做到『趨人之利，避人之害』了。一個人只會說中國話，另外一個只會說美國話，你說這倆人怎麼交流？現在你是既會中文，又會英文，你能全明白他，但他卻沒有這個本事，當然是你佔便宜了。微反應就是另外一門語言，只不過不是人人都懂而已，會了肯定佔便宜！」

華生覺得，戴猛最近總是在一些不要緊的事情上絮絮叨叨，正經事卻總是輕輕皺著眉，有點哪裡不對勁。

在小李逵看來，和華生相處最讓他舒服的地方，是華生在他面前也很講究乾淨整潔，很自律。

酒吧里的姑娘

年齡越來越大，小李逵在找女朋友上動的心思就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慌亂。

最初的階段，是經常拉著華生去酒吧，弄杯啤酒一坐就是一晚上。

小酒保後來一看見他就滿臉堆笑，一轉臉就一臉鄙夷。華生看到，但也知道沒有必要說破。

現在這些毫不掩飾的情緒表情，對華生而言，無疑就是透明的。

但是，只點一杯酒，怎麼才能撐一個晚上呢？

很簡單，因為小李逵根本就不喝酒。連小口抿都不會。

他媽是醫生。從小教的規矩就極細，包括以死相逼的不讓抽煙、不讓喝酒。也不知道當初他媽媽是以自己的死相逼，還是以小李逵的死相逼，他沒說。

小李逵就趴著桌子上，或者窩在沙發里，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華生找點話題說，一邊不斷的用眼睛來回來去的瞄。

他們常去的酒吧街，位於時尚商圈，也是眾多大公司聚集的區域，所以酒吧里都是年齡相仿、身份相似的人。一群一群的多，也有單個的。

有一個姑娘自己坐在一張小圓桌前，身邊沒有別人。

這樣落單的姑娘總體數量不多，也並不少見。

但小李逵的眼睛在掃到她的時候，一陣發亮，接著就再也挪不開了。

這姑娘長長的頭髮有一半搭在肩上，另一半自然的垂落在桌子上。她用一隻手拄著腮，眼睛盯著發光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微微蹙起眉，不時滾動幾下滑鼠。手旁只有一杯碧綠的雞尾酒，偶爾用唇輕輕啜一小口。臉上沒有化妝，最多也就是淡淡的妝，不似其他女孩那般線條清晰、顏色鮮艷、對比度明顯的五官濃妝。白色連衣長裙，沒露胸、也沒露腿，腳下的鞋既不似松糕那般的底層時尚，也不是又細又長的尖跟那般的妖艷。一切都恰到好處，不慍不火。

華生心裡想，只是在酒吧看電腦有點奇怪，也不見動鍵盤。

你身邊有這種姑娘嗎？打扮清新淡雅，會一個人去酒吧發獃、出神、看電腦。多想一個問題，她們的動機可能是什麼？

小李逵似乎已經中了毒，痴痴獃獃地看著那女孩沒鬆開過眼睛。突然轉過頭來問：「我得去試試，這是我的菜！你覺得我有戲嗎？」

別看他這麼問，但根本就不是為了要答案或建議，就只是一問。也許，是為了給自己壯膽。

所以，話音還沒落，他就拿起自己的啤酒，挺了挺胸，捏了捏拳頭又鬆開，邁開大步去了【1】。

華生默默注視著一切。

小李逵在姑娘面前表現得是很得體的，站姿和舉動一點都不猥瑣。

他大大方方的往姑娘面前一站，禮貌地問候。姑娘抬頭看了一眼他，眼睛在他的臉上注視了有1秒多鍾，隨後淺淺一笑，點了點頭。這一秒多鐘的時間，已經是一種認可的表現了。如果是個猥瑣大叔或者妖艷大媽，恐怕視線停駐的時間會以毫秒為單位，一碰到就跑掉了。

小李逵順勢坐在姑娘對面。沒有緊張的搓手，甚至失態的用手在褲子上擦蹭，仍然保持著很得體的樣子，臉上的表情也是溫文爾雅。他控制著禮貌的距離，用眼睛看著姑娘，說了些什麼。總之，沒有減分項。一般而言，著急貼近會顯得沒有教養，搓手、擦汗是沒見過世面的緊張表現。小李逵全力備戰之下，控制良好。

可是，我要問大家一個問題，小李逵緊張不緊張？

對，他是緊張的。這就說明，如果一個人做好準備進行控制，即使內心非常緊張，也可以在社交行為方面控制到比較完美。這也是為什麼社交行為不宜做分析的原因。

姑娘也回應了幾句話，臉上淺笑依舊。

華生心裡想：「萬事開頭難，開始搭上話最難。對話一旦建立，就意味著機會已經留給你了。門已經開了，能不能進去，要看你的本事了。」

這姑娘算不上漂亮，算「不醜」這個集合裡面的中上等，氣質不錯，身材也好。

小李逵估計這時候已經使開渾身解數了。一貫高冷、沉靜、內向的他，竟然出現了眉毛的頻繁運動，還總是說著說著就自己笑了。

姑娘的睫毛很長，在燈影里顯得更加鮮活。華生不能確定這長長的睫毛是不是化妝了。

當小李逵講笑賣力的時候，姑娘會把兩個手握在一起，像祈禱那樣支在下巴底下，頭微微向前傾，一副期待和欣賞的樣子，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小李逵，時而抿嘴笑，時而咧嘴露出一部分牙齒笑。有好幾次，姑娘還會用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地特意眨動幾下，對他的內容表示驚訝。

華生暗道「沒戲了」。

那一邊，小李逵卻更加賣力了。

大概就這麼過了有20分鐘，姑娘提前收拾東西走人了，笑著道別，鞠躬、握手、留電話，臨走還回身擺擺手，留下一個飄逸而美麗的背影給小李逵回味。

好一會兒，那小子才踱著方步回來，微微晃動著頭說：「兄弟，這次成了！什麼叫緣分？什麼叫一見鍾情？！」恰好在這個時候，音樂的節奏很棒，一貫沉靜內向的小李逵居然隨著節奏扭動了幾下胯部。姿勢雖不好看，得意卻已經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了。

華生冷冷一笑，伸出一個食指，沖著他搖了幾搖，也不說話。

小李逵急了，把梳理得很整齊的頭貼上來，質問道：「幹嘛？不服。信不信我打個電話，今晚上就帶走？」說完，拿出名片來晃了晃，指著姑娘剛剛寫的電話號碼問：「第一次就被我說暈了，還留了電話。這也就是我手軟心善，不慣欺負人，不然再努把力，剛才就直接帶走了！」

「平常你可不是這樣說話的，也不會這麼得意忘形。」華生想，「這就叫被勝利沖昏頭腦。」

華生伸手，要過那張寫著電話的名片，看了一眼，然後又遞迴給小李逵，說：「12位，自己看。」

小李逵仔細數過，方才傻了眼，怔在那裡半天不知道該幹嘛。

看他一臉困惑的表情，因為他不明白自己到底輸在哪裡了。

華生問他：「一開始她眼睛看你多嗎？」

小李逵答：「多，一直看我。」

華生問：「你看到她用大長睫毛忽閃你了嗎？【2】」

這下小李逵反問道：「多可愛啊！」

華生再問：「後來她看你還多嗎？」

一句話，問得小李逵頓在那裡，仔細想了想，回答道：「不多。後來感覺她老低頭或者跑偏或者看電腦，但還是被我逗笑啊，也會偶爾看看我啊。」

華生道：「那不就完了？人家故作可愛和禮貌地應付你呢！實際上，不愛看你了，就是對你沒興趣。【3】」

小李逵翻了幾下眼睛，半信半疑道：「不愛看我就表示沒戲？就這麼簡單？好吧，我知道你是geek，眼睛看人准。那你不早說，害我白興奮半天。」

表面上似乎沒什麼的樣子，但那幾下抑制不住的翻動眼睛表示他的大腦受傷嚴重，無力承受這個結果。果然，從來不喝酒的小李逵，竟然喝了一大口啤酒而渾然不自知。

解救備胎的行動

後來，小李逵終於戀愛了，女生是附近一家公司的前台，據他自己說也是在酒吧認識的。

別看是前台，但也是碩士畢業，而且那女孩長得也比較清新，符合小李逵的口味。

剛得到姑娘點頭的那幾天，小李逵整個人呈現出多角度愉悅情緒支配下的生命體跡象。他的嘴角總是上翹的，平日里不大動的眉毛都異常活躍。走路帶風，行動迅速，幹什麼都充滿精神，跟誰說話都笑呵呵的特別痛快，也基本上不會像原來似的拘謹刻意，在意這個、嫌棄那個。

在華生看來，最後一個改變，才是最重要的改變。很早以前就曾經聽說過，一個人自己狀況越好，就越對別人好，也越包容，而所有苛刻的行為模式，一定來自於自己的苦難，那是一種反噬心理。

不過，大概時間過了有一個月之後，華生就發現小李逵「蔫了」。人變得焦慮、不安，容易急躁甚至為小事發脾氣。不喜歡和人交流，不愛說話，看人的眼光也總是陰陰的。儘管他在儘力把自己掩飾成一個正常人，但華生看出了兩種情緒在主導這些行為：一種是憤怒，一種是恐懼。

會有很多人不明白，憤怒和恐懼怎麼會同時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呢？也正是因為想不明白，所以很多專家給出解釋說，「憤怒的根源是恐懼心理」。

呵呵，對的，遇到兩件有關聯的事情，一般人在想不明白的時候，就容易給兩件事情直接掛上因果關係，比如，古時候不下雨就祭童男童女求龍王。但其實，兩件事可能根本沒有關聯。

憤怒，是「求勝」的驅動力。動物的憤怒最簡單，就是要戰勝對方，所以身體上才會變得更快、更猛、更凶。人的憤怒也是為了勝利才會出現，只不過這個勝利的規則太過複雜，不是打贏才算贏，所以人的表現也會更複雜，不過基本的生理變化還都有。

恐懼，是「求生」的驅動力。動物的恐懼也簡單，明知道自己打不過對方，所以會想各種辦法，逃跑、躲藏、偽裝，等等，只要能活下來就行。偶爾來個兔子蹬鷹也是慌忙逃跑中的各種機會湊巧，能鑽洞的話，沒有誰願意冒著生命危險嘗試那一蹬。人的恐懼會出現相似的特徵，呼吸加劇、肌肉發抖、瞳孔放大、眼神慌亂、心跳加快、出汗增多、消化系統減弱，都是為逃跑準備的。

如果說「憤怒的來源是恐懼」，那麼應該恐懼越強，憤怒越猛啊！

可是，你見過兔子跟老虎憤怒的嗎？

憤怒是在自己認為打得過的情況下，要求勝；恐懼是在認為自己打不過的情況下，要求生。二者完全不一樣。

但是，人的確有的時候會在害怕的情緒里變得異常容易發怒。而且，當事人普遍反思，認為自己的失控發飆，是因為之前害怕了。

比如，小李逵現在就是這個狀態，他說：「我覺得好像她好像還有別的男人，所以最近容易沖人發火，華生你多原諒。」

因為人類社會的規則太過複雜，多組牽扯到不同群體的規則會落到同一個人身上。經常可見的局面是，第一件事惹得一個人害怕、擔心、不安了，這個人會在第二、第三件事情上變得容易發飆。因為其他事相對而言，是好惹的，或者在當事人心裡，是沒有那麼致命的。

別處受傷此處補。這樣一來，同一個人就可以維持自己的心態平衡，保證多活一段時間。

小李逵在女朋友那裡受了刺激，產生了恐懼類的情緒，但卻不敢對女朋友做什麼，只能生生挨這一「刀」。但這些不安的陰影所帶來的心態失衡，會讓他轉而朝著自己認為的「軟柿子」發飆。所以那些無辜的同事們，就變成了倒霉蛋。

不過這麼長時間以來，也沒見小李逵朝著領導發飆。其實呢，他腦子清醒得很。

小李逵湊過來問華生：「哥們，要不然我找機會約出來，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我太多心了。」

那華生能同意嗎？拒絕。

在小李逵小心謹慎地又陸續磨了幾次之後，華生實在見他可憐，也就同意了。

之前，華生反覆確認：「哥哥，你得告訴我你的訴求，你希望搞清楚的是什麼問題？」

一句話，問得小李逵有點呆。是啊，我要問什麼呢？

仔細思考之後，小李逵說：「前段時間她休假，但因為咱們公司沒放，所以我不能陪著。她說，那我就給公司出差，一邊玩一邊掙加班費。我問她，你不是前台嗎，出差能幹什麼？」

華生扭頭看看小李逵，意思是「這問題很好啊」！

小李逵說：「她當時就說了兩個字，『打雜』。她那個個性，沖著掙錢去我就不信，再說沖著『打雜掙錢』，我就更不能信了。最近，我看她老是在手機上用軟體聊天，邊聊邊樂，是那種我經常見到的有點小女生的羞澀的笑，但肯定很開心。我想知道，之前兩次她是不是真的出差了？如果是，會不會是跟公司的男同事之間出了岔子。」

華生暗自嘆了口氣，心道：「不管多硬的漢子，沾到掛心的女孩，也會變成這麼雞婆。」

周末，小李逵叫上女朋友，華生為了避免自己尷尬，叫上了辦公室的肖依，四個人約好了去新開的環球自助餐吃飯。

從小李逵帶著女朋友一進入視線，華生就不由自主的看到很多細節。更恰當的說，是這些細節不斷的湧現出來，搶著進入華生的視線。

小李逵的手搭在女孩的腰上，輕輕的摟著，或者說扶著更加妥帖；女孩的手沒有回摟，而是兩隻手臂都舒展開，攏在身前，連手指都是舒展而伸直的。當然，這個動作並不僵硬，而是顯得規矩得體，矜持有度，很有修養的樣子。不過，兩個人的身體就因為只有「扶」而沒有「摟」，產生了一段距離，大概有20厘米的樣子。儘管小李逵滿臉笑意的總是想靠得再近些，但因為是在走動中，所以二人之間的距離並沒有變。

這個距離不仔細看，並不值得注意。女孩的姿態表現出有修養，臉上表情也得體，一切都不值得往壞的方向推測。只是，二人之間的主、從關係已經非常明晰了——在外人面前，他們表現出來的是女強男弱的搭配，女孩在兩個人的關係中是主導地位，男生是從輔地位。因為即使是往最好的方向想，也是男生積極主動的在取悅和接近，而女生是自顧自地展示自己的精神風貌，沒有趨近男生，也沒有回應男生的取悅和關心。

落座之前，小李逵介紹了華生和女孩相互認識，然後才介紹了肖依。寒暄客套，溫暖的問候，得體的舉止，小李逵的女朋友做出了很好的表現，無可挑剔。即使在華生看來，這樣的社交行為也接近完美，用「落落大方」、「淺笑倩兮」、「光彩照人」之類的詞來形容也並不為過。

不過，在這個過程里，女孩沒有看過小李逵一眼。似乎，她就是一個完美的自己，而不是誰的女朋友，跟那個帶她來的男人沒有關係。

小李逵頗為風光，臉上的笑根本抑制不住，雖然他在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大方一些，沉穩一些。要坐下之前，他很紳士的為女朋友拉開椅子，然後用手去扶女孩的手肘。

這僅僅是禮節性的扶一下，第一起不到幫忙的作用，第二占不了什麼便宜。其實，這個簡單的動作就是表達了好意和親近。但女孩卻微微把身體轉了一個角度，剛好讓自己的手肘避開了那個扶的動作。

華生看在眼裡，心裡「咯噔」一下。但他隨即提醒自己，不要說破。

小李逵並沒有在這瞬間的變化之中發現什麼不對的地方，待女友坐下後，自己也落座。這頓各含心機的飯就此開始了。

華生湊趣，問道：「逵哥，嫂子這麼優雅漂亮，你再多給介紹介紹唄。我們家肖依得多跟嫂子學著點。是吧，肖依？」說罷，側臉看了一眼肖依。

肖依不是笨蛋，知道這時候需要配合，連忙點頭道：「是呀，逵哥，我都愛嫂子呢！」

兩個人短短几句話，把「嫂子」這個詞密集投放給了對面倆人。

華生是故意的。

稱謂的微微變化，能夠表達遠近親疏，也能引起對方的心理感受變化。

同樣一句話，小李逵聽來就甜如蜜，笑意更甚；然而那個女孩卻在笑容里非常輕微的撇了撇嘴，笑容的時間也只是一瞬即逝。

華生看到這個表情，心裡再次「咯噔」一下。看來真的有問題呀！她不願意被別人叫「嫂子」。

那女孩倒是靈活的很，一瞬間的尷尬之後，立刻拿起筷子，給小李逵夾了箸菜，然後自我介紹道：「我在優然公司上班，離你們公司不遠。哪有你說的那麼好，估計是你逵哥沒少在你們面前吹牛。你看肖依，多水靈啊！對了，你們公司允許office couple啊？」

一句話，讓沒有鬥爭經驗的肖依紅了臉，身體一縮卡了殼。她竟然真的不好意思了！

華生哈哈大笑道：「嫂子，你太謙虛了！你要是普通人，那就沒有仙女了。肖依是我們這個小組織的小妹妹，人家是官二代，可看不上我們這些打工的。」

華生在這番暗鬥中，很努力的挽回了頹勢，但也沒取得什麼優勢。主要是肖依反應的太明顯了，畢竟是小姑娘，讓人家一句話就佔了上風，天然的反應更坐實了「office couple」的刺激性。就算心裡沒鬼，也會被那個害羞的反應弄成跟有事兒似的。

好在華生靈機一動，解釋成非常模糊的「官二代」。「官二代」在正經語境里是個中性詞，不似「富二代」那樣帶有強烈的偏見指向。因為當官的大多謹慎，所以官二代的家教更多的是謹慎，至少多樣化得很，而非一味的飛揚跋扈。

「這姑娘厲害！」華生想，「一邊謙虛著控制場面，一邊隨便拋個話題，就把火力調轉過來，弄得我們一陣手忙腳亂。犀利！」

這樣一來，「嫂子」所取得的一點點突破，也灰飛煙滅了。

而且，更關鍵的是，估計對面這姑娘已經感覺到了「挑釁」。如果是，很麻煩，加以防備之後很難看得出心裡真意。如果不是，那隻能說明這姑娘從小沒少跟人動心眼，習慣成自然的保證自己不落於人後。

小李逵在這期間，還處於完成禮儀階段，哪能想到雙方已經短兵相接的快速試探過了一陣？他開口認真地介紹這女孩的情況，連講帶誇，順帶著也把自己的愛意混雜進去，就跟小男孩剛得到變形金剛玩具的時候一模一樣。之前的憂慮和懷疑，竟然一點都沒有了。

女孩子就一隻手微微握拳，拄在下巴上，側著頭安靜地聽，聽到好笑的地方就笑笑，眼睛一直看著小李逵，視線里全是愛意的樣子。

華生把兩個人的神情都看在眼裡，隱隱預感到，小李逵根本避不開這一劫。兩個人在感情中的位置不平衡，心智程度又嚴重失衡，心裡這一劫是逃不掉了。

想到這裡，華生有點想放棄，那一刻的想法是，「有個這樣的高手給他上人生中最重要的一課，只要受傷之後能挺過來，那就會變成成熟的男人，也許是好事？」

在小李逵講到「她無論如何也不肯讓我給她洗襪子，自己一把搶過來跑到衛生間鎖上門洗好了才出來」的時候，女孩兒用手嬌嗔的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柔聲責怪道：「這種事情也跟人家講！」小李逵美的呀，大概渾身上下得打了好幾個寒顫！

肖依把頭貼過來，湊在華生耳邊說：「我都動心了。」說完吐了個舌頭。

華生看到小李逵幸福的樣子，決定不再留這個心，省得添亂。該他受的，喜怒哀樂都得受，現在這麼享受，到時候痛苦也是平衡的因果。不是有句歌詞嗎？「愛有多銷魂，就有多傷人」，別人能幫的有限。

在隨後的過程里，姑娘依舊得體大方，小李逵依舊興奮得嘴停不下來，一直在說話。姑娘也不怎麼插話，總體來講就是一個安靜的女子。

正在熱鬧的時候，女孩的手機收到了信息。她看了一眼小李逵，轉頭又對華生和肖依笑笑，說了聲：「不好意思。」，方才拿起手機查看。

華生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直接看著她的臉，看她看手機時候的表情。

女孩的動作非常細微。先是嘴角幾不可見的抿起，那是一種欣喜的表現，但是被自己給抑制住了。

隨後，她的眼球快速的向小李逵的方向轉動了一點，行程非常短，但的確閃動了一下。那應該是一種下意識的反應，可以解釋為本打算去注意一下小李逵的反應。雖然實際上什麼也看不到，當事人神志清醒，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去真的看一眼，不然就暴露了很小心防備的樣子。但是，神經系統產生了這個意識，下達了運動指令，還是會有一個動作被驅動產生。

小李逵看到她去看手機，就已經突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所有的興奮一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包括表情和肢體動作。他變得很尷尬，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繼續保持興奮，裝作若無其事比較好，還是安靜的等待更好。

那幾秒鐘，所有人都處於安靜等待的狀況。

這個氣氛很詭異，讓女孩也感覺到了什麼，她抬眼看大家的時候，很明顯有一瞬間是想不明白的。「不就是看條信息嗎？怎麼會這樣？」這大概會是她頭腦中的第一個想法。

馬上，她就行雲流水地化解了尷尬。

她拿起手機，在小李逵面前停放了1秒鐘左右，不慌不忙地再收回去。這一秒鐘，本就不夠小李逵看清楚的，女孩還用比例非常恰當的撒嬌語氣，大概佔15%左右，把委屈而無奈的求助準確地傳遞給小李逵：「又要出差，再這樣下去，就是逼我辭職啊。」

尤其是，她把手機電源鍵忿忿的一按，然後在1厘米左右的距離翻扣到桌子上的動作，確實顯得不勝其煩，心情很糟糕。

隨即，她把一隻手放在小李逵的小臂上，似乎在安慰著他，同時卻抬眼望向華生和肖依，說道：「真對不起，破壞大家情緒了。其實是件小事，公司讓我出差，最近已經好幾次了，我和逵哥都有點煩。」

「一箭三雕！」華生不由得暗自打了個冷顫。

由於小李逵的突然變化，導致一個普通看手機的突發事件變成了明顯尷尬的局面。女孩竟然用飛速的應變能力，一邊用手安撫了小李逵，一邊用眼神應對了華生和肖依，最後還同仇敵愾的把小李逵也拉進來「都有點煩」，焦點就完全不在她身上了。

小李逵本來很緊張，也的確很尷尬，又想趁此機會搞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備胎，又覺得不敢冒進。女孩這麼一安慰，尤其是手往自己手臂上一放，溫暖的體感絲絲傳入，就瞬間沒脾氣了。

但是，這個舉動卻徹底激起了華生的好勝心。

華生清了清嗓子，擺手道：「嫂子拿我們當外人啊！加班這種事，人人恨不得得而誅之。逵哥前兩次沒能陪著你去，快揍人了都，幸虧我跑得快。」

小李逵眨了眨眼睛，似乎聞到了什麼味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和表情。

大家一陣笑，算是應景的給華生一個交代，結束掉剛才的失敗場景。

華生繼續問：「嫂子，你前兩次都去哪了？」

這種問題不好不答，因為沒有任何不答的理由。

但實際上，這種問題距離華生真正想問的還有很遠的距離，所以後面可以跟隨的問題角度很多，變化不勝枚舉，但最終都會由一層一層的邏輯指向核心問題。只要第一條缺口一開，後面就會形成問與答的加速度，等到當事人發覺接近危險區的時候，就沒法停下來了。越往後，越危險。

女孩微微紅了下臉，說：「別叫我嫂子了，把我叫老了。我應該和肖依差不多大吧。」

說完和肖依對視了一眼，就算是把「別叫我嫂子了」這件事定下來了。

她繼續說：「煩歸煩，好在我們公司去的都是一線城市。前兩次跟著老大們去了上海和廣州，印象都不錯。」

華生問：「像我們這種人，就只能圈在帝都，很少出去。就算出去，也是累死。做展台、收簡歷、搞宣講、談人一談就一天。我還是願意在總部，至少工作是有序的，不亂不鬧心。」

說完，華生沒有用問題來要求女孩繼續回答，而是用眼睛一直看著她，充滿期待的眼神。

這個眼神的意思大家都知道，是在等對方說話。根據常識，人家剛剛說完關於「出差」的內容，接下去只有兩種選擇：一種是評價；另一種是講自己的類似內容。評價要看身份和主題合不合適，而講自己則是比較「會聊天」的選擇。

所以，女孩也跟著介紹起自己的「加班」內容：「我在公司平常做前台嘛，但研究生的時候也干過項目，會做一些打雜的事情。他們開會，我做會議紀要，錄音、錄像、拍照都有人負責。等老大們開完會，我負責挑圖、剪片子、整理錄音和文字，把他們做成多媒體的會議日誌，存到資料庫里。」

華生豎起大拇指：「厲害，全能女戰士啊！這些活兒有一項就能累死人。逵哥，要是你的話也得干到半夜吧？」

小李逵沒明白華生是什麼意思，這時候把話題轉向自己有點突然，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作答。

幸虧肖依補上：「要我就完蛋了。又煩、又累、又不會啊！」

女孩臉上出現了笑容。不過，這個笑容里既沒有得意、也沒有羞澀，而是有點尷尬。

華生欣賞地看了一眼肖依，感謝她救場，然後立刻跟進道：「連剪片子都會，必須膜拜！你用什麼軟體剪，finallycut【4】好麻煩的。」

女孩似乎沒有注意到這個「口誤」，張了張嘴，但最終沒有應答，然後手一揮，說道：「逮著什麼用什麼，胡亂剪輯，只要能把需要的片段弄出來就好。有時候用windows，有時候用蘋果。剪片子還是蘋果的好用些。」

至此，華生已經明了了，她鐵定在說謊。因為如果很熟悉蘋果電腦上的剪輯軟體，就不會聽不出「finallycut」和「finalcut」的區別，她還強調「剪片子還是蘋果的好用些」，就是欲蓋彌彰了。

之後的時間，華生沒有再多說話，由著小李逵膩膩歪歪又別彆扭扭地操控完了整個飯局，就和他們倆分手了，帶著肖依離開了飯店。

肖依問他：「華生哥，逵哥有戲嗎？」

華生搖搖頭，看了她一眼嘆氣道：「那姑娘是特別聰明的那種，小李逵無福消受。現在你看到的這副人畜無害、落落大方的樣子，僅僅是冰山一角而已。道行深得很，我拼盡全力，也只能看到作假的破綻，但卻沒把握能全面掌控住她。」

肖依白了他一眼，說道：「那是！你才談過幾個女朋友啊！」

後來，小李逵沒有再持續那個慌亂的狀態多久，很快又恢復到了早先的高冷、安靜的狀態，只是比以前更加沉靜，更加冷。聽說，有一次，他親眼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場景。

註解：

【1】挺胸、捏拳頭、邁開大步，都是努力之下所作出的積極動作，充滿求勝的慾望。這類反應如果是不經意間流露出來，就屬於戰鬥反應。戰鬥反應是強勢心態的表現，無論一個人嘴上說的是什麼，只要他有這些不經意的動作，就代表了不服輸、想取勝的心態。

【2】人在腦子不夠用的時候，比如聽不懂，或者很努力思考如何回答問題的時候，會出現眨眼頻率增加的微反應。其他學者有的認為是在不斷刷新大腦處理機制，也有學者解讀為頻繁視覺阻斷。但是無論如何，這種反應的出現，一般表示腦子跟不上了。但這僅限於正常的眨眼，眨眼的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眨眼加快、增多了。

相反，用穩定的節奏進行眨眼，而且還和語言同步，比如「OH, MY GOD!」的同時眨三次眼，又或者和張大嘴巴表示驚訝讚歎的表情同步，則多為目的明確的表演，主要表達自己很萌、很媚。因為真的驚訝的話，眼睛只會瞬間睜大，或者停在那裡不動。一旦開始快速眨動，則表示腦子轉不過來了。穩定頻率的眨動，則又不驚訝，又不失控，是完全賣萌的表現。雖然賣萌也可能是表現可愛的方式，但可以肯定不是最應該有的真實狀態，因為有表演。

【3】重要的場合，應該人人走心。如果這時候人家不愛看你，就是表示人家沒走心，對你不感興趣。因為視線關注，是渴望獲取信息的基本表現，是關心的基本表現。沒有視線關注，可以直接推導出一個結論——不關心。所以，前期姑娘出於禮貌，或者好奇，或者真的是對小李逵感興趣，還願意多看他。但後期出現了大量視線轉移不關注的反應，說明已經對他沒興趣了。

【4】 應該是Finalcut，華生在此處故意說錯。世界範圍內最常用的PC或MAC機剪輯軟體並不很多，最常用的有專業級的Finalcut軟體，是蘋果系統里的剪輯軟體；以及Adobe公司出的Premiere，Sony公司出的Vegas。如果是簡單的剪輯，還有家用版的軟體會聲會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