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愛美麗:若你喜歡怪人,其實我很美
「你想,世界就像一片巨大的水的汪洋,
從非常遠的地方看只有零零星星幾盞閃著的小燈,
這些散落的不規則的小燈就像是世界上的『怪人』,
存在著卻與周遭沒有聯繫,
孤獨地絕望地反抗著世界的無趣,
出演著自己的故事」
那天晚上,我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 「天使愛美麗」,一邊看一邊被一股濃稠的情緒所包圍,忍不住跟我非常善解人意的朋友訴說我莫名其妙的酸腐的矯情。
多年以前,有個名叫Emily的很像Amélie的姑娘走進過我的生活,和我共住一個屋檐之下,跟我分享她的喜憂,她對我說Amélie是她最喜歡的電影,那也是我第一次看這部片子。
我們似乎是在加州某個有些悶熱的夜晚擠在我家柔軟深陷的碎花二手沙發上,拉著窗帘,借著投影儀變換的微光看完的整部電影。在唯一陰涼的地下室里,我們還一起窩在同一張木板床上看過兩遍岩井俊二的「情書」。
若說愛美麗是個關於什麼的片子,我覺得它是一部關於「怪人」們的電影。其實怪是一種常態,因為有了所謂的正常所以怪的存在也十分合理。怪是讓一個人和ta周遭的人不一樣的那個特點,也可以延伸變成一種個體與群體之間的關係。
愛美麗的故事線就像是一棵大樹上生長出來的繁多樹枝。愛美麗是個怪人,電影里其他豐富多彩的角色們又何嘗不是?
比如說永遠在臨摹雷諾阿的「遊艇上的午餐」、卻永遠畫不準拿杯子女孩的老人(「Glassman」);
比如說住在樓下的、等了40年自己在戰爭中逝去的戀人回信的Madeleine;
比如說菜市場傻裡傻氣,老是被老闆嘲弄,拿蔬菜像拿藝術品似的Lucien;
比如咖啡廳工作的喜歡收集精神異常男朋友的Gina;
比如偷窺成癖,天天在咖啡廳里監視Gina的前男友Joseph;
比如說和Joseph在廁所里瘋狂做愛,震得咖啡廳的玻璃器皿翩翩起舞的疑病症煙草鋪老闆Georgette;
再比如說Nino,愛美麗一見鍾情的怪人。他在一家情趣商店工作,愛好是收集地鐵站照相棚里人們遺棄的大頭照片,並把它們黏成厚厚的一大本。哦對了,他還在遊樂園的鬼屋扮鬼,會在人們的脖子上輕輕吹氣的那種。
而愛美麗本人,更是怪人中的怪人。誤被強迫症收納癖父親診斷成了先天性心臟病的愛美麗不得不從小在家裡上學,因為沒有朋友,她開始締造自己的幻想世界:這個世界裡唱片是像糊煎餅一樣糊出來的,櫻桃是耳墜,戴著聽診器的鱷魚是好朋友,照相機會帶來災難。
整個電影里大多數的鏡頭裡愛美麗都是形隻影單的,這種清冷卻不蕭瑟的孤獨也是全片最色彩斑斕的基調。我不太清楚導演是不是社恐,但是愛美麗的視角實在是社恐的太過真實了一些,讓多年社恐、一提party就手腳冰涼瑟瑟發抖的我,看得簡直想哇哇大哭從此從良做一個善良的對社會有用的小天使。
當你獨自行走的時候,你的步伐是快的,四周的場景就像快放的電影一樣,各種各樣的信息,數字,氣味,想法,聲音,色彩一股腦地從你所有的感官侵入;與此同時,你與周遭卻沒有聯繫。就像老人Glass Man詢問愛美麗為什麼拿杯子的女孩神情那樣難以揣測一般:
「She』s in the middle, yet she』s outside.」(她在人群之中,卻又心在異處)
[Maybe she』s just different](可能她只是跟別人不太一樣罷了)愛美麗回答。
童年經歷對一個人的影響也是這部電影多次探討的問題。比如說童年母親的逝世和父親的冷漠讓愛美麗性格孤僻無法與他人建立聯繫;比如說兒時受到校園霸凌的Nino長大後發展出了與眾不同的小癖好;比如說患有骨頭病的glass man從小就沒有辦法出門,長大之後雷諾阿的畫和那間房間的窗就變成了他如世界的唯一連接;再比如說博圖圖被放置進了一個生鏽鐵盒裡的整個童年。「天使愛美麗」似乎無時無刻在提醒我們,「在我們成為大人之前我們都曾是孩子」,而那份童年的經歷,無論是甜蜜是苦澀,都將變成人們身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而片子的末尾,愛美麗最終還是沒能真正「融入」這世界,對於世界來說,愛美麗的故事依舊是小的,幾乎微不足道的。時間裡無數的事件依舊在以奇異的方式相互關聯著,發生著,這些都不會因為愛美麗的存在而改變。但與此同時,愛美麗還是愛美麗,不過是找到了與世界的無趣繼續抗衡的其他怪人的存在,因此這時的愛美麗和片子開頭的愛美麗已經不同了,她不再是黑暗中一盞孤獨的小燈。
她閃爍的時候,其他的小燈也在一起閃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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