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傳》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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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傳》是中國知名度最高的的民間傳說之一，它描述的是一個蛇精與凡人之間曲折凄婉的情感故事，主要包括相逢借傘、水漫金山、斷橋相會和永鎮雷峰塔等情節，表達了人們對自由戀愛的嚮往和對封建勢力無理束縛的憎恨。《白蛇傳》經歷了上千年的演變和發展，在當時有評書、戲曲、小說和彈詞等多種藝術表現形式，可以說是民間集體創作的典範。2006年，「白蛇傳傳說」被列入了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多年來，導演們也以她為原型，拍攝了一部部影視劇作，那麼，《白蛇傳》的源頭究竟是在哪裡，它又有著怎樣的前世今生呢？

一般認為，《白蛇傳》起源於唐朝，由於唐朝長期以來社會安定，經濟繁榮，所以城市化程度很高，出現了比較龐大的市民階層，為了適應市民們文娛生活的需要，傳奇（即短篇小說）這種文體便應運而生。當時有個筆名叫穀神子的作家寫了一篇《白蛇記》，應該就是《白蛇傳》的雛形，不過裡面的情節就相差很遠了，而且還有點嚇人，其大概內容是：唐元和二年，一位叫李黃的公子在長安逛街，他在東市看到了一名身穿白衣的絕色佳人，便走過去詢問，在得知這名女子是個寡婦後，他就有了把她娶回家的念頭，還為其買了很多絲綢作為禮物，接著白衣女子就邀請李黃到家裡做客，並表達了願意嫁給他的意思，於是李黃就在這女子家中住了三天，樂不思蜀。到了第四天，女子的家人說：「李公子，要不你先回去，下次再來吧。」李黃聽了，也就打道回府，可一上馬，僕人就從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腥味，回到家裡，李黃便開始頭暈目眩，只能躺在床上，過了一會兒，他對妻子說：「我起不來了」，雖然還說著話，但覺得身體漸漸沒了，妻子揭開被子一看，整個身軀居然都成了一灘水。家人見狀大驚，向僕人問清原委後，便到了李黃之前所去的地方，結果只看到一座空園子，旁人告訴他們，這園子里沒別的東西，就是時常有一條大白蛇出沒，由此看來，那名白衣女子肯定是白蛇所化，李黃是被妖怪給害了。

從《白蛇記》里，我們還只能看到白蛇和人發生了一些關聯，而且蛇對人是談不上有什麼感情的，可能就和《西遊記》里的女妖對唐僧的想法差不多，這個故事的出爐，也是有一定社會背景的。在唐代，因為國家比較富裕，社會風氣相對開放，再加上受了隋朝的影響，所以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是很盛行的，到唐玄宗統治時期尤其如此。玄宗皇帝的確是非常貪圖享受，白居易在《長恨歌》里寫道：「後宮佳麗三千人」，其實那會兒的後宮佳麗遠不止三千，據記載，長安城的三座主要宮殿即大明宮、太極宮和興慶宮裡共有宮女約五萬人（連洗衣服掃地的都算上），而當時全國的人口也不過八千萬左右，可想而知盛唐時期享樂奢靡的風氣到了什麼地步，唐朝後來由盛而衰，和這種風氣也是分不開的。因此，《白蛇記》的作者這樣設計情節，正是以白蛇象徵貪慾，也是對當時縱情聲色的貴族子弟們的一種警告。

《白蛇記》這個故事流傳甚廣，到了數百年後的明代，著名小說家馮夢龍在其基礎上進行了改編，寫成了《白娘子永鎮雷峰塔》，收錄在《警世通言》里。此時，故事情節就發生了很大的變化，男主人公名叫許宣，是一位藥店經理，他在一次乘船時遇到了美麗的白娘子和丫鬟青青，當時正逢雨天，許宣很紳士地把傘借給了白娘子，之後到她家要還時，白娘子就說：「你我可能有宿世姻緣，不如結為連理如何？」許宣說：「好倒是好啊，可我沒房沒車，怎麼娶你呢？」於是白娘子就取出五十兩銀子給他去籌備，可許宣一把銀子拿出來，便被人認出是不久前官府丟失的，結果他就吃了官司。許宣刑滿釋放後，白娘子找到了他，許宣一見她便破口大罵，但在白娘子作了一番解釋後，兩人還是成了親，感情也非常好。後來有一天，許宣要去看佛會，白娘子嫌他衣服舊了，就拿出一套名牌時裝給他，結果許宣穿上一出門，就被警察給逮捕了，原來這一身行頭也是別人家被盜的物件，因此許宣就又進了班房。這一來二去，加上在金山寺遇見的法海禪師指出過白娘子是妖怪，而且許宣的姐夫也親眼偷看到她現了白蛇原形，更何況白娘子還對其說過這樣的狠話：「我與你平生夫婦，共枕同衾，許多恩愛，如今卻信別人閑言語，教我夫妻不睦。我如今實對你說，若聽我言語，喜喜歡歡，萬事皆休；若生外心，教你滿城皆為血水，人人手攀洪浪，腳踏渾波，皆死於非命」，所以許宣也相信她確實是妖怪，於是便向法海禪師求助，法海給了他一個缽盂，說把這個罩到白娘子頭上就行。許宣回家後就悄悄從背後用缽盂往夫人頭上一罩，結果她便被收了進去，白娘子還在裡面求饒：「和你數載夫妻，好沒一些兒人情，略放一放！」許宣聽了還有些猶豫，這會兒法海禪師及時趕到，收走了白蛇和青青（青魚怪），並將缽盂埋在地下，在上面砌了一座雷峰塔，而且留下了四句話：「西湖水干，江湖不起，雷峰塔倒，白蛇出世」，最後，許宣也情願出家，還做了法海的徒弟。

從《白娘子永鎮雷峰塔》的故事情節來看，白蛇的形象已經從害人的妖怪演變成了敢愛敢恨的奇女子（當然方式方法可能不太好接受），白娘子對許宣的熱烈追求也反映了在明代商品經濟不斷發展的條件下所產生的女性主動爭取自己幸福的社會思潮。只是許宣在知道妻子是蛇精後，一直十分驚恐，而且親手將其鎮壓，這樣他就顯得比較退縮和絕情（不管怎麼說白蛇也是真心喜歡他），整個故事也就不能算是十分圓滿，於是到了清朝，民間藝人們又添加了一些情節，使之更加符合大眾口味，其內容大致是：白娘子是修鍊千年的蛇妖，為報答書生許宣前世的救命之恩，就設法與之相識並嫁給了他。婚後，金山寺的法海和尚對許宣說白娘子是蛇妖，於是許宣按法海的辦法在端午節讓白娘子喝下雄黃酒，這一來她現出原形，竟然把小許給嚇沒了，因此白娘子上天盜取仙草，將丈夫救活。之後，法海將許宣騙至金山寺軟禁，白娘子就與他鬥法，水漫金山，傷害了很多生靈。這一鬧，她就觸犯了天條，結果在生下孩子後被法海鎮壓於雷峰塔下，多年後，白娘子的兒子中了狀元，併到雷峰塔將母親救出，從而讓全家得以團聚。在這裡，白娘子的藝術形象就更加有情有義，故事結局也更為圓滿，至此，《白蛇傳》的情節便基本定型了，後來，乾隆皇帝下江南的時候也看了一出白蛇戲，並予以了高度評價，這樣，《白蛇傳》的知名度在皇上的認可下就又上了一個台階。

到了近現代，著名劇作家田漢先生在其戲曲作品《白蛇傳》里最早為白娘子取了名字，叫白素貞，從「素貞」二字，便可以看出作者對這個人物的喜愛，而且，「許宣」也開始叫「許仙」了，在田漢的劇本里，故事結局又有了根本性的變化，最後是小青逃走了，然後苦練本領，多年後回來推倒了雷峰塔，救出了白娘子，這其實就反映了作者與時俱進的革新意識。前些年拍攝的《新白娘子傳奇》（趙雅芝主演）、《白蛇傳》（劉濤主演）和《白蛇傳說》（黃聖依主演）等作品儘管劇情五花八門，但在大方向上還是與前人的創作保持了一致，這幾部影視劇收視率都比較高，從而就讓白蛇傳說更是家喻戶曉了。

在中國文學史上，寫人和異類相戀的作品還有很多，但是其影響力似乎都很難與《白蛇傳》相比，這就說明她確實有很多獨到之處。在《白蛇傳》里，作者一方面運用了虛實結合的手法，像法海和尚就確有其人，他是唐代高僧，金山寺就在他手上重建了一次，而且據說他還真為百姓驅逐過一條白蛇，因此把法海寫進這個故事，就能給讀者以虛實相映成趣的感覺；另一方面，白娘子為了得到這千年等一回的宿世姻緣，對許仙可以說是夢纏綿、情悠遠、斷腸也無怨，簡直就如同飛蛾撲火一般無畏，作者在此可能是要表達這麼一個意思，蛇猶如此，人何以堪，一條白蛇都能如此堅貞，那人是不是應該做得更好？總而言之，《白蛇傳》確實有非同一般的意義和魅力，這也是她至今仍然傳唱不衰並且始終具有蓬勃生機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