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染病奇史之挖出大流感

西班牙大流感這樣一場可怕的災難，牽動了無數人的心，但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了，我們的科技終於可以對病毒進行提取和研究，卻沒有多少人想過要去尋找大流感的病原體，然而如果不搞清楚，對於大流感到底為何會造成一場如此巨大的災難就會永遠成謎。

可是，大流感自從1919年消失之後，就再也未曾出現，我們又如何穿越回幾十年之前去找到大流感病毒呢？似乎這根本是一項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然而我們終於還是完成了。

（一）命中注定

我們的主角，名叫喬漢·赫爾汀，因為翻譯的問題，他有好幾個名字，有的地方把他翻譯為約翰·胡爾汀，這裡選取我的第一手資料來源，筆名京虎子所著的《上帝的跳蚤》中的譯名。

赫爾汀的一生豐富多彩，既是科學家，也是一位冒險家，他的人生，巧合的好像專門為發現大流感病毒而生。

他出生於瑞典斯德哥爾摩，十歲時母親改嫁，他的繼父是諾貝爾醫學獎委員會主席，在繼父的引導下，他致力於成為一名醫生，並且大學成功考入醫學專業。並且，年僅二十歲就開始了週遊世界，時常在生死邊緣徘徊。

赫爾汀再一次偶然的機會上，得知了一種可能，找到大流感病原體的可能。那是在1950年，25歲的他跟隨導師來到美國愛荷華大學短期進修，有幸與當時著名的病毒學家黑爾共進午餐。

閑聊之中，黑爾偶然提出一個假設，認為可以去北極圈的凍土層中尋找當年死於流感的人的屍體，因為常年保存在凍土之中，病毒還能還沒有徹底死亡，從而可以分離出病毒。不過他本人也不認為這可以實現。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赫爾汀卻對此上了心。他現在正在研究流感病毒，而在進修開始前的幾個月，他和妻子就到達過阿拉斯加的凍土區，做古人類學家的助手，熟悉了凍土的挖掘方法，也對因紐特人的村落有所了解。

因為他能將這個原本異想天開的想法變成現實，他定位了位於阿拉斯加的因紐特人村莊，大多數村莊因為死人太多，也不知道人都埋到了什麼地方，不過卻還是有些村子留下了記錄，他最終定位了其中三個村子，分別進行尋找。

這個過程也可以說是一波三折。

赫爾汀一開始向美國官方提交了基金申請，希望能夠獲得經費支持，結果卻被美國軍方竊取了他的報告，打算把病毒挖出來研究毀滅性武器。

赫爾汀只得與軍方競賽，他的團隊僅有三人，但是人少自由也是他們的優勢，軍方雖然聲勢浩大，資源雄厚，卻因為行動遲緩和顧慮過多而無法自由行動。

赫爾汀定位了三個村莊，軍方只是去了其中一個，速度還慢於赫爾汀，可能是因為天氣原因導致他們的飛機難以啟動，因為冷凍技術的問題，軍方的計劃還未展開就結束了。赫爾汀依靠簡單的乾冰滅火器作為保存方式，反而低成本地維持了他的探險。

不過第二個村子同樣一無所獲，三十多年過去了，曾經的凍土層已經不復存在。

最後，赫爾汀冒著生命危險坐上了飛機，和飛行員一起飛過風暴，抵達了最後一個地點——布瑞維格米申。萬幸的是，這裡的凍土層保存完好。

這個因紐特人村子在大流感中死傷慘重，80人的村莊僅僅活下來八個人，死亡率達到了百分之九十。當地記錄了當時挖掘和掩埋屍體的過程，墓地上的十字架仍然表示著所在。

赫爾汀很快說服了當地人，開始了他的挖掘，但是當地人不願提供幫助，他只能一個人挖掘。經過幾天的努力，一共挖掘了四具屍體。

1951年，他回到學校進行研究，最終卻一無所獲。究竟是因為技術原因還是何種原因，我們已經不得而知，他本人也拒絕透漏其中細節。總之，赫爾汀的第一次冒險以失敗而告終。

之後，他留在愛荷華大學完成了學業，碩士畢業後留在美國舊金山做了一位病理醫生。這個故事就此停了下來，一直深埋於歷史之中，近五十年之久。

（二）功名利祿

時間到了20世紀末，隨著我們之前所說的記者的報道，美國人和全世界都開始倍加關注大流感，這時，赫爾汀早已被時間掩埋在了角落之中，無人知曉，另外兩個年輕人通過大流感走入了公眾視野。

一位是美國軍方病理學研究院的一位研究員，陶本伯格。

他可以說是適逢其會，1995年，分子生物學的發展為我們研究歷史問題打開了新的大門，陶本伯格自己恰好就是一位分子生物學家，立刻思路大開；同時他還有一個非常有利的研究條件，背靠美軍的病理研究所，這裡保存著數百萬份百年來全美國保留下來的一些病人樣本。

他通過不斷的篩選，從中找到了可能的病例，最終選出了六份。

一開始的實驗都失敗了，他們成功提取出了病毒基因，但是都是已知的病毒，而非大流感的基因，但是這讓他們確認了，只要找到合適的樣本，就能輕易獲得大流感的基因。終於，第二年他們找到一位於1918年病死的美軍士兵的肺部組織樣本，從中找到了部分病毒樣本。

他因此而一舉成名。

作為一個科學家，陶本伯格並不擅長做自我宣傳，也對此毫無興趣，所以他在當時的影響力遠不及另一位。

另一位名叫科爾斯蒂·鄧肯，是一位女性政治家。

她有著傳奇的經歷，她本是一位地理學家，因為和醫生丈夫聊起大流感時，丈夫的回答未能讓她滿意，最終兩人離婚，她踏上了獨自尋找病毒的道路。

也有著堅定的意志，她的思路和赫爾汀基本是一樣的，但她無法確定凍土層的位置。一直堅持了兩年多的時間，最終找到了挪威一處海島。這裡曾經住著不少煤礦工人，他們中的一些人也死於大流感，並被埋在了這個冰冷的海島上，如果他們的屍體埋的足夠深，那就有可能找到病毒。

她還有多餘的野心，她向大眾宣傳自己的計劃，個人魅力出眾的她很快聚集了一個巨大的團隊，她的團隊持續的遊說，最終連美國政府都資助了他們15萬美元進行挖掘工作，可以說是聲勢浩大，牽動無數人心，他們一直在聚光燈下。

此時的鄧肯，可以說志得意滿，甚至是利欲熏心。她的挖掘工作準備了好幾年，他們不斷渲染挖掘的困難，僅僅尋找合適的掘墓人就花了六個月時間，像是在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真人秀節目。

在她的宣傳過程中，陶本伯格的結果發表，她的風頭差點被搶走，但是因為陶本伯格一開始只獲得了病毒的部分基因，鄧肯的團隊又實力雄厚，最終兩人合作，陶本伯格加入了鄧肯的團隊，不過之後又退出了。

之後，陶本伯格正式公布自己新的研究結果，在病毒已經成功被找到的情況下，鄧肯團隊咬死不願承認，仍舊帶著電視台浩浩蕩蕩地出發了，他們挖出了棺材，但是事實上，棺材埋的並不深，早就不在凍土層中了，但是結果卻是一無所獲，她花費了50萬美元，最終什麼也沒做到。

（三）孤膽英雄

在鄧肯向公眾夸夸其談的時候，赫爾汀得知了陶本伯格的工作，他給陶本伯格寄了一封信，說明了自己曾經進行的工作，並且表示隨時可以重返阿拉斯加進行挖掘。

時值1997年，赫爾汀已經72歲了。據他第一次到達阿拉斯加已經過去了46年，他的血還未冷，他的心還未老。

他沒有像鄧肯那樣大張旗鼓，甚至刻意隱瞞著行動，希望能夠保持因紐特人村莊的寧靜。年過古稀的他和46年前一樣行動迅速，孤身一人，僅僅一周的準備，就再次到達了布瑞維格米申，他用自己對那裡的熟悉迅速了解了村子的近況，並且找到了簡陋的住處。

他像是一位年老的俠客，穿越茫茫雪原，只為尋找真相。從另一個角度將，這或許是歷史上最為正義的一次「盜墓」行動。

村子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但是凍土層中的屍體依舊。

這一次，他有了助手，速度比上次快了不少，很快就有了收穫。他找到一具胖婦人的屍體，因為身體中堆積的脂肪，體內組織保存非常完好。赫爾汀為她取名「露西」，意味「光明」，這也是迄今發現的最古老的人類骨骼化石的名字。

赫爾汀關閉墓穴，為死者們重新豎立了十字架。他花費了三千多美元，並將獲得的樣本完全作為禮物贈送給陶本伯格。

陶本伯格一直沒有將赫爾汀和樣本獲取的細節告訴鄧肯，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赫爾汀希望能夠獲得當地村民的許可後再公布從屍體樣本中獲得的發現，可是因紐特人的小鎮通訊實在不發達，信息沒能及時溝通，這導致陶本伯格一直不敢公開他的研究結果。

陶本伯格獲得了新的樣本，研究因此突飛猛進，加上鄧肯團隊選擇的地點明顯的問題，他想要阻止鄧肯註定毫無意義的挖掘，即使在陶本伯格違背意願說明了赫爾汀的發現之後，他的意見被仍鄧肯的團隊否決。

隨後兩年，陶本伯格逐步完成了對病毒的基因測序並將之公布，05年，病毒被複製成功，人們終於了解到了大流感的真相。

這個過程中最為重要的人物——赫爾汀，被賦予了各種稱號，比如當代的印第安納·瓊斯等等。但是他本人卻鮮少露面，幾乎與媒體絕緣，之後他曾經接受過採訪，不過低調依舊。

這個故事，未必多麼驚心動魄，卻是回味悠長，歷史的巧合與科學的進步，促成了大流感病毒的成功發現，也讓我們見識了人與人的大不同。下一期，我們將會和大家聊聊大流感的真相與我們如今的禽流感，豬流感等等。

因為赫爾汀能在網上找到的資料很少，即使是英文維基上也只有短短几行字，所以本文主要參考了《上帝的跳蚤》一書中的內容，作者京虎子，本名王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