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星王子失蹤記
0.
那是一個炎熱的午後,我和阿欣躲在家裡,拉著窗帘,各自玩著手機。
「長風,快看快看!看這個!」突然阿欣拿著手機興沖沖地趴到我身上,大叫道。
「哎呀你先起來,壓死啦。」我推開壓在背上的阿欣,無奈地拿起她的手機,「哎呀你, 不管看見什麼都這麼激動,這次又……」
我下意識掃了一眼屏幕,心臟就像是被什麼攫住了,短時間內沒有辦法反應過來。
映入眼帘的是一行足以讓人窒息的新聞標題:「北京接收到外星信號,目前正在破譯之中。」
我迫不及待地看了下去:「今日凌晨1點23分,北京受到前所未有的信號干擾,干擾程度超乎尋常,據研究發現,此為一種異常波形對北京無線設施的干擾。據相關工作人員解釋,北京收到了一種來源未知的信號,據探測,這股信號源自宇宙的深處,具體位置未知。」
「你說是不是真的?」阿欣一把奪走了手機,低頭自己看著。
「喂!我還沒看完呢!」
「我也沒看完呢。」阿欣興緻勃勃地看著,自言自語,「看來是真的,好幾個新聞網站都有。」
我趕緊拿出手機打開新聞,看到整個界面,都已經被這條新聞佔據了。
1.
夏天像條溫熱的河,慢悠悠地流動著。
整個夏天,我家樓下的那條街道一直靜謐地躺著,乾淨的街面上只有街邊投下的清晰的樹蔭,和牆角伸著懶腰的野狗。
我望著窗外,獃獃地想著這兩天鬧得轟轟烈烈的外星人事件。
自這件事被媒體曝光以後,所有的地球人都沸騰了,從而引發了國際上史無前例的「外星熱」。這也難怪,人類數千年的猜測終於得到了證實,史上最使人困擾的未解之謎終於得到了解答。也似乎沒有什麼事,能比兩個星際文明之間的交往更為重要了。
這幾天,北京的科學家們和外星朋友的聯絡愈發頻繁,可是這種聯絡似乎沒有什麼用。因為我們發出的信號外星朋友理解不了(我們單方面認為),外星朋友發送的詭異信號我們無法破譯(這個是真的)。這真是件十分令人困擾的事情,搞得全人類都處在一種無可奈何的喜悅中。
這外星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呢?究竟是不是我們猜測的那樣?亦或是和人類是一個長相?
不過誰知道呢,恐怕要想見到外星人真容,還得好幾年呢。
我看著窗外,不禁覺得有些失望。
隨著汪汪的兩聲,窗外的野狗突然跑掉了,腳底打著滑,衝出了這條街,還險些在路口撞上一輛疾馳而過的摩托。
這什麼情況?
我看向剛才那狗趴著的地方,發現了一坨藍色的有點像垃圾袋的東西。
難道是有人扔垃圾把狗嚇跑了?那也沒那麼誇張啊。
正當我把目光移開的時候,餘光卻看到那垃圾袋動了一下。
我回頭看它,它又動了一下!而且更令我毛骨悚然的是,它居然露出了一隻巨大的圓形的眼睛!
炎炎夏日我卻如墜寒冰,我大腦一片空白,連忙關了窗戶,拉住窗帘,蹲下身來想躲開那奇異而恐怖的眼神。
我的心臟一直保持著高頻率的跳動直到傍晚被阿欣叫出去吃飯。
阿欣看到我下樓畏畏縮縮,東張西望的樣子,輕輕拍了我一巴掌,笑罵道:「你一大老爺們走路能不能別這麼猥瑣!看來看去找什麼吶?」
我先示意她別說話,隨後從樓梯口探出頭去,想看中午那詭異的傢伙還在不在。
「奧,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找他?」阿欣一臉笑意,從背上取下掛著的「垃圾袋」。
「哇!」我嚇得又縮回了樓梯間。「你怎麼...怎麼會...」
「快,變一個給他看。」阿欣摸了摸垃圾袋。
垃圾袋上那個詭異的眼睛眨了眨,全身開始窸窸窣窣地想起來,慢慢地變成了一個發亮渾圓的藍色球體,並且長出了短小的四肢。
「吱吱吱...」這垃圾袋,不,是這球體滾到了地上,邊發出聲響邊搖搖晃晃向我走來。
「啊!別過來!這什麼鬼東西!」我大叫著後退了幾步,一臉警惕地看著它,它也停了下來,一臉警惕地看著我。
「別害怕。我來找你的時候恰好碰到了這個傢伙,它就在你家樓道里趴著。我當時也嚇了一跳呢,不過他變身之後就萌多了嘛。」阿欣指了指這個球體說道。「他估計就是最近和我們聯繫的外星人吧。沒想到已經隱藏在地球了啊,我以為他們還在外太空飄著呢。」
我咽了一口口水,沒有說話。
「怎麼了,嚇成這個樣子?」阿欣在我眼前晃了晃手。
我指向眼前這個變形之後萌萌的外星人,說:「我只是沒有接受這個現實,出門就能遇見外星人這是什麼鬼運氣!而且外星人長這個樣子我就更不能接受了。這是什麼奇葩造型啊。 」
「喂!誰說外星人一定是大腦袋小身子,一副畸形嬰兒的死樣子啊!」
「我沒說所有外星人都應該是這個樣子,但,但是這個傢伙連身子都沒有啊,腦袋上長四肢也就只有你能接受了。」
「...」
「額,如果我爸媽突然從老家回來了怎麼辦?」
我坐在地毯上,低頭看看猛吃炒米飯的外星人,又抬頭看看旁邊手持鍋鏟的阿欣。
「怎麼樣,好吃嗎?」阿欣一臉慈愛地摸摸那外星人的頭問道,隨後又自言自語,「沒想到外星人也吃地球的食物啊。」
「阿欣你有沒有聽我說?」
「我在聽啦。」阿欣一臉無奈,「叔叔阿姨回來就回來唄,讓他們也觀摩一下外星人的尊容。」
我沒有吭聲,只是想著爸媽回來的時候,見到這個傢伙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咱們拿他怎麼辦啊?」我問阿欣。
阿欣停下撫摸外星人的手,鄭重其事地看著我說:「養著。」
「養哪兒?」
「你家。」
2.
我想這不是什麼搞笑的日常。在之後的幾天里,阿欣,大黃(阿欣給外星人起的名字)和我,在我爸媽不在家的時候,乾巴巴地度過了人類和外星人的首次面談,二次面談及N次面談。但幾乎是失敗的。
大黃是個除了「吱吱吱」之外不會發出任何其他叫聲的外星人,於是我和阿欣在和他交流的時候感受到非同尋常的困難。
除此之外,大黃的行動僅僅局限於在屋裡轉圈圈,在天花板與地板之間彈跳(此間砸壞了我家N個花瓶和杯子)還有吃這三個方面。
我覺得大黃在他的星球上的年齡,換算成人類的年齡,估計也就是三、四歲左右。如果是青少年外星人或者是成年外星人的話,這樣的智商別說找到地球,就是迷失在自己家裡都絕對有可能。
就在我準備對外星人的整體智商進行預測的時候,阿欣突然間叫出了聲來。
「長風,你看這個!」說著遞給我她的手機。
「最新消息,近幾日來我國與外太空未知生命相互聯絡的信號已被對方掌握。據探測,今日北京時間11:28,外星人發來可讀信息,稱他們正在尋找星球王位繼承人,並且疑似位於中國。」
我和阿欣同時把目光投注到大黃的身上。
這種巧合的發生如果不是事實,那麼我就再也不相信巧合。
「外星王子。」阿欣高興地摸摸大黃的頭,「沒想到你身份這麼特殊啊。」
大黃吱吱吱地叫著。他似乎很享受被撫摸的感覺,每次摸他的腦袋他都一臉享受的樣子。(雖然不知道那是他的臉還是身子。)
「你怎麼這麼高興啊。現在我們的麻煩是,藏了外星王子在這裡,會不會有什麼問題!」我有點擔心地對阿欣說。
「咱們這是藏嗎?咱們這是暫時收養他,外星人找過來再還回去不就行了?再說了,你覺得現在有相關的法律規定嗎?沒有吧。放心好了,沒事的。」阿欣安慰我。
「說的也是。」我點點頭。
大黃看看我倆,大大的眼睛眨了眨,又開始搖搖晃晃地在屋裡亂逛了。
我們看著大黃在屋裡晃悠著,突然聽到鑰匙觸碰門鎖的輕微聲響。我的心一緊:果然,該來的還是回來的。
門打開了,出現了長達十秒的短暫沉默。我的爸媽站在門口,一臉獃滯地看著大黃,阿欣和我則一臉獃滯地看著我爸媽,而大黃,看了看我爸媽,又看了看阿欣和我,繼續開始漫無目的地晃悠。
「喂!媽!媽!你怎麼了」我看到老媽翻起了白眼,身子一軟緩緩倒下。我爸臉色蠟黃,獃獃地看著大黃,甚至沒有去扶正在倒下的我媽。
我衝過去去扶老媽,卻碰倒了呆立的老爸。
「哎爸!!」
「叔叔!你怎麼...」
看著倒地不起的爸媽,我似乎已經預見到未來了。
「就算政府不會追究什麼!那那些外星人呢!他們才不會管你怎麼對待這傢伙,說不定直接惹禍上身!」
耳邊是老爸低沉的怒吼,我甚至沒有勇氣抬頭看他。我覺得他完全沒必要發這麼大的火,可是事實是從他回過神來第一件事就是鐵青著臉質問我。幸虧阿欣被我推出了家門,不然她現在會被罵哭的吧。
「快把他送出去,直接給政府!」老爸指了指客廳外晃悠的大黃大吼道。
老媽嘆了口氣,對我說:「對,把他交上去吧,別放在家裡了。以後包不準會出什麼事情。」
我倒是想送,可是阿欣不同意啊。正在我想著如果把他上交政府的話該怎麼向阿欣解釋的時候,看到大黃正歪歪扭扭地打算晃進客廳。
老爸恰好也看到了大黃的舉動,大吼一聲:「出去!」
大黃的大眼睛看看老爸,又低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老媽噗嗤一聲地笑了,而我則看到了老爸抽動的嘴角。
「你看他還挺可愛的。」老媽笑道。
「可愛個屁。」老爸嗤道。
「吱吱吱。」
3.
「我國王位繼承者特蘭斯洛·卡爾馬哈奇於星河歷398年失蹤。王子殿下的守護者瓦多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我國最新研製的星際機上,我方通過機器數據及空間粒子運動狀態預測王子殿下可能墜於你們所在的星球,具體位置為中國。」
以上是外星人發來的最新通報。
按理說政府與外星之間的交流內容屬於機密,不可能通過新聞告訴群眾,可是這則新聞之後,跟出了政府的呼籲通報。這則通報嘰嘰咕咕說了一大串,大致意思就是,希望中國人民幫助外星友人尋找失蹤的外星王子,可是對外星王子的體貌特徵卻隻字不提。
「政府肯定很著急。」老爸斷言。
「為什麼?」老媽問。
「如果咱們比外星人先找到那傢伙(指大黃),那麼到時候一定可以和外星人建立合作關係甚至是友誼。這麼簡單的道理。這對咱們國家有好處。不管是經濟,還是政治,還是軍事科技,咱們都絕對會超過美國和其他國家的。」老爸目不轉睛,直視著電視侃侃而談。
「奧。」老媽看看在旁邊彈彈跳跳的大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能不能讓他停下?」老爸盯著電視嚴肅地問到。
「不行。」我坦白。
我的話音剛落,旁邊就響起了玻璃破碎的聲音。
我扭頭,看到了碎了一地的鏡子。
為了躲避老爸的怒火,我帶著變成垃圾袋狀的大黃(不知道為什麼,只要拍兩下大黃他就會變形)出門去找阿欣。
夏日的傍晚舒適而愜意,熱氣夾雜著涼風,讓人不自覺想閉上眼感受夏日的涼意。
我迎著夕陽走出街道,一路上碰到了買菜的大媽,下班的青年,和放學的中學生等形形色色的人。我很詫異他們竟然沒有對我背上那個奇異的垃圾袋狀的「包」產生過度的好奇,不過有的學生還是多看了我兩眼,竟然讓我生出了「背這樣子的包我也是挺潮的嘛」的想法。
只希望大黃別睜眼。
我跟阿欣打完電話,已經走出了好遠,不知不覺走到了小區附近的公園裡。
進了公園,我感覺到涼風更盛了。我甚至突如其來地打了個寒戰。
有些不對勁。
這就像是直升機由遠到近地接近這一片區域,風開始由輕柔的涼風轉變為越來越厲的勁風,這已經不是正常的氣象了。
我眯起眼舉目四望,眼神碰觸到的儘是被風捲起的綠葉,草屑和泥土。除此之外就是空蕩蕩的空地。
周圍已經空無一人了,就像是我遺漏了某段時間,那段時間裡風變強了,人也跑光了,一切都變得不同尋常起來。
慌亂中,我趕緊撒腿往回跑,而且相反的方向恰好是順風方向,那種感覺就像是有人拱著我的腰,我差點飛起來。
可就在我為自己馬上要逃離這怪風的控制而感到開心時,雙肩像是被誰抓住,一下子頓在了空中。
我回頭,看到大黃變成垃圾袋後那扁平的四肢很用力地抓住我的肩腰,他的身子超乎自然規律,詭異地向後張著,一副要把我拉進風裡的樣子,嘴上還發出吱吱吱的叫聲。
突然間我心頭湧起一股無名火,心想一定是你家裡人來找你,跟我又沒關係,幹嘛不讓我走。於是抓住大黃的上肢使勁扯開,接著抓住他把他從我身上拉下來。
我如釋重負,連忙跑開,一溜煙跑回了家門口,進樓梯前,我抬頭向夕陽的方向看去。那時風已經停了,可是漫天都是剛剛捲起的樹枝和草葉,映著血紅色的日光,我一眼就看到了公園樹林上方,停著一個圓形的發光球體滴溜溜地轉著,而且那球體下部發出一束射線,將適才被我扔掉的大黃吸了上去。
「呼~」
我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可能是想到一群比大黃更智慧成熟的外星人圍著自己,就覺得孤立無援,甚至不論自己的處境是否安全。這也是為什麼自己一下子扔掉了大黃獨自跑了回來。現在想想,內心突然湧起一陣說不出的難受,羞愧到無地自容。我覺得自己是沒法面對阿欣了。
我看到那球體一閃一閃,在空中停留著。我不敢繼續看下去,一口氣跑回家把自己鎖在了屋裡。
阿欣之後打電話給我,問我為什麼我還沒有到她家樓下,我如實告訴了她。
電話那頭出現了長達數秒的沉默,這沉默在我聽來像是無窮盡的深淵,將我的所有意識都抽空。我握著電話,手心沁出了汗水。
「我覺得...」
「嘟...嘟...嘟...」
我想給她解釋,反正他要回家,這樣子也免去許多麻煩。可是還沒開口,她就掛斷了電話。
我坐如針氈,握著手機不知道要不要給她打過去。
就在我將手指放到她的電話號碼上的時候,叮咚一聲,一條來自「阿欣」的簡訊跳入我的視線。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她說。
其實,我也沒想到。
4.
毫無疑問地,那天在公園裡,外星飛船出現的事件又一次「引爆」了全球。
所有的新聞都是關於「外星人現身」事件。很多人拍到了那天的畫面,從剛開始飛船的出現,到它在空中那許久的停留,直至最後飛船緩慢的離開,全都被投放到了網上。本來以為應該毫無聲息的UFO,卻在那天的現身里,打破了所有的謠言——UFO不僅不安靜,而且和直升機有的一拼。
這件事以後,阿欣連著數天沒有理我。電話不接,簡訊不回,甚至連敲她家的門,都無法得以見她一面。
我知道她一直生氣的原因,數天來我一個人靜靜地思索這件事,那種無法抹去的愧疚感愈發濃厚。我甚至做夢都夢到了那場景,狂風,草屑,與一隻亮晶晶的眼睛。
可是他已經走了吧。
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大黃突如其來地闖進我的生活,我在這短短十幾天里,看似和大黃平靜且和諧地生活在一起,可是那是一種做夢般的感覺,最後與大黃分離的那一刻,我還處在那種狀態,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也許是因為我覺得現實中不應該出現這樣的事吧。
我想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還是會扯開他。畢竟我是在恍惚中,在沒有和大黃有更為親密情感的時候,拋棄一次夢幻般的現實。
更要命的是,這幾天爸媽一直不在家裡,而且也不打電話給我,我的心像是懸著一樣難受。
我嘆了口氣,第N次拿出手機,剛想看看阿欣有沒有回我消息,便聽到了重重的敲門聲。
我從床上緩慢地起身,聽到敲門聲持續了一會,接著傳來低沉有力的男性聲音,「您好沈長風先生,我們是政府工作人員,現在有一項調查需要您的協助。」
我呆在了原地,呼吸變得困難起來。
敲門聲又一次有節奏地響起,我回過神,木木地走到門口,開了門。
「您好。」一位身材高大,西裝革履的男子向我伸手。我的目光掠過他的肩,看到身後一片黑壓壓的人。
有些緊張地和他握了手之後,我才意識到要說點什麼。
「你們,你們是因為王子的事才來的?」
「是。」那男子微微一笑,向屋內揚了揚下巴,說:「我們可以進去嗎?」
「奧。」我舔了舔嘴唇,讓開了一條路。
「謝謝。」那男子說著,卻把門口的位置讓開了。
一隻巨大而白色的腳踩在了那男子剛才踩過的地方,接著又是另一隻。我順著那雙腳向上看,將兩條修長精壯的腿收入眼中,接著我的目光跳到了那寬廣而有力的胸膛,沿著那白色皮膚里印著的血管,我終於見到了這副有著近於人類身軀的「大個子」的真實面目。
那不是地球人的臉。這是第一印象。
那張臉有著人類的五官,但是他的五官更為立體,就像是被描了線般分明。他的眸子沒有瞳仁,空洞而深邃。與人類最大的不同是,他的頭上沒有頭髮,頭頂是一束髮光的細絲,一閃一閃地。
他那空洞的雙眸一直盯著我看,而我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莫名覺得心裡發慌,於是我不再看他,只是說了聲「請進」,便進屋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和這個怪人有著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本來我覺得我會被他奇異的外形嚇得不敢說話,可是我並沒有害怕的感覺。
他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突然,在門口的他發出了吱吱吱的聲音,那是和大黃同樣的語言。這時,他身後的那些人,也開始弄出些敲擊鍵盤,調試儀器的聲響。在我還沒搞清情況的時候,剛才敲門的那個男子戴上了一副耳機,開始說話了。
「接下來我要翻譯瓦多先生的話了。」說這話時他臉上帶著笑意,說完後,笑意消失了,他鄭重其事地說:「尊敬的王子殿下。您難道真的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我全身像是受了電擊,動彈不得。
王子殿下?這裡沒有其他人了,那,那他是在對我說?
「王子殿下,我們不了解您來地球的動機,可是,如果在這過程中您連記憶都失去了的話,那還不如和我們回家,我們一定治好您的失憶,然後再就這件事,和國王談談。」
「國王已經急壞了。」
這位瓦多先生顯然是個外星人,可是,他為什麼說我是王子?還說什麼國王?我看著他毫無波瀾的雙眼,竟然從心裡感受到一陣揪心的痛楚。
「您為什麼不說話?看來您還沒有接受這個現實是嗎?我們因為不了解您的情況,所以先向地球發信息,希望他們可以幫忙找到您,隨後又派出了數以億計的可變形機器人,也就是您和另一個人類撿到的「大黃」」,第6500089號機器人,這些機器人只有確認了您的身份才會進行變形。可是,根據6500089號傳來的信息,我們得知您根本不理會他說的話,並且在我們決定接您回家的時候,6500089號對您的勸誡和挽留遭到了殘忍的拒絕。於是我們猜測您是不是不願意回去,可是過了這些天,我們覺得,不是您不願意回去,而是您遭遇了些什麼,今日一見,果然您失憶了。」
這不是真的,我明明是個地球人,怎麼會是外星王子?
「您離開的時候,背著我做了變形手術,變成了地球嬰兒的樣子。雖然不明白您為什麼這麼做,但是,殿下,您現在,在這裡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您的父母是假的,您的伴侶已經拋棄了您,您甚至在這個星球上沒有一點影響力,這難道不是一件可悲的事情嗎?」
瓦多說了這麼多,可這期間我連大腦的基本運轉都覺得困難,開口說話更是奢求。
我不相信這是真的,我站在那裡又有了那種置身夢境的恍惚感受,我的呼吸,我的心跳,都變得朦朧起來,可是我狠狠咬了下唇一下,卻洇出了澀澀的血。
「王子殿下,跟我回家吧。」
5.
我看到電視的一瞬間,就覺得完蛋了,這回完蛋了。
電視的新聞里掛著我的照片,旁邊的主持人臉上洋溢著幸福,笑著播道:「卡拉星球的王位繼承者特蘭斯洛·卡爾馬哈奇已經被找到。卡爾王子在其星球進行整形變為人類嬰兒的樣子,並且通過時空機傳至中國。因為時空切面而導致的時間差異,使得卡爾王子以人類的形態在我國生活了十數年,今日才被尋到。」
我看著電視里自己的照片,苦笑了出來。
我關掉電視,心想現在消息真靈通,下午才說「你們讓我靜一會」使得他們離開,晚間新聞就播出了這則消息。
註定沒有辦法靜一靜了。
我坐在窗邊,看著遠空閃閃繁星,覺得命運這種東西,真是不可捉摸。我現在以人類的思考方式思考著,實際身份卻是以前想都不會去想的外星人。我的腦子裡一團亂麻,現在還處在這突發事件產生的餘波中。時間一點一滴流走,我越來越擔憂,整個人像是悶在水裡,憋的難受。
爸媽迄今為止沒有打電話給我,阿欣也沒有和我聯繫,甚至我的親戚,朋友,同學都沒有和我聯繫。這不符合常理,一定是那些外星人搞得鬼。
遠處頻繁傳來急促的鳴笛聲,襯得我家樓下的那條街靜謐而安詳。
「長風!」樓下傳來我熟悉的聲音。
是阿欣!
我向下看,看到路燈下阿欣晃著手臂,喊著我的名字。
我甚至還沒來得及高興,就看到兩個身穿西裝的男子從街角的暗處走了出來,擋在了我和阿欣之間,和阿欣說著什麼。阿欣顯然不想和他們交流,她試圖推開那兩個人示意我下樓,可是那兩個男子卻不由分說地架起了阿欣,想拖走她。
這怎麼可以!
「給我住手!」我一把推開窗子大吼。
盛怒之下我的聲音大得可怕,甚至還可以聽到迴音。我的怒吼一下子震住了那兩個男人。那兩人對視一眼,放開手,轉身離開了。離開後還不知和誰用對講機交流著。
「等我。」我沖著阿欣說完就急忙衝到門口。
打開門的一瞬間我嚇了一大跳。門口整齊地站著幾個和瓦多一樣高大的外星人,他們手持不知名的槍械,一臉獃滯地望著我,其中一位嘴裡發出吱吱吱的叫聲。
我沒有理會,繼續衝下樓。
我家在三樓,在我下樓的這一段路上,看到了二樓樓梯也有著同等數目的外星人,一樓也是,出了樓梯,就是散布在各個角落身穿西裝的男子。
一路上沒有人阻攔我,但他們有的人看上去很猶豫,想要阻攔我。可是我壓根不想理他們,飛快地從他們面前跑過。
我喘著粗氣跑到阿欣面前,獃獃地笑了笑。
她也笑了,輕輕地說:「跑這麼快乾嘛?看把你累的。」
「我,我怕你再被抓走了。」
她噗嗤一笑,突然像想起了什麼事,一下子嚴肅了起來,說:「我今天找你是想跟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黃是機器人,他要抓你回去所以你才丟下他?如果是這樣那我向你道歉。」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其實...」
阿欣歪著腦袋看我。
「其實我當時不知道我是王子,和你一樣以為大黃是王子。我...」
看著阿欣越來越緊的眉頭,我悻悻地停了下來。
「說到底你還是...」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
「你不知道。」阿欣突然激動起來,「我希望我喜歡的長風,是個正直而且剛強的人。他應該是那種不懼怕任何事物的人,在正確的選擇面前能夠不為一己之欲所動。當然我不是說你現在怎麼樣,而是有的時候你應該更堅定。比如你丟下大黃那天。」
我有些無地自容了,尷尬地一笑:「說得真好,你不當老師可惜了。」
「我是認真的。」她說。
「嗯嗯我知道。」我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樣子,認真地點點頭。
她直視著我,我也直視著她。我們保持這個樣子大概十幾秒,她輕嘆一口氣,說:「那就好。
接著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事,拍了一下腦門,笑著對我說:「沒想到你是外星王子。」
「我哪是啊,他們搞錯了。我和你這麼久你還不了解嗎,我是外星王子就鬼了。」
「說的也是。反正不管你是不是,我都沒有那種感覺。」
「哪種感覺?」
「那種你和我不一樣的感覺,」
我沒有說話,心裡默默湧出一股暖流。這股暖流流過我的全身,讓我的雙臂不由自主地環上她的身體。
「我愛你。」我說。
「傻,我也愛你。」我的耳邊響起了她的輕語,「你知道嗎,你那些天不理我,我就一直想是不是我太過分了,結果...」
「等等。我沒理你?難道不是你一直不回我消息不接我電話嗎?」
「你在說什麼啊?」她一把推開我,一臉疑惑的樣子,「從那天起你就一直沒有聯繫過我,直到今天我來找你。」
我一咬牙,心想果然是他們搞得鬼。
我向阿欣解釋了原因,並且還將今天的事告訴了她。她想了想,說這是他們為了帶我回家而採取的手段,目的是為了讓我感受到一種被孤立的無助感,從而讓我不再對這個世界有牽掛。
「幸虧今晚你來了,不然我得從樓上跳下去。」我笑著說。
「是啊,感謝我吧。」她捅了一下我的肩。
「可是我爸媽就算打不了電話,他們也應該早都回來了啊。」
「難道說...他們?」
「被控制禁止接近我?」
「也許是這樣。」阿欣若有所思。
我原先的擔憂有了消散的理由,可是現在又有新的東西攫住了我的身心。
「這位小姐說的沒有錯。」瓦多和他的那位翻譯從陰影中顯出了身形。「殿下,為了讓您安全回家,我們被授予採取任何手段。可是考慮到您的個人感受,在您的要求面前我們還是會選擇妥協。因為您無論如何,也要回家的。」
「你把我爸媽怎麼樣了。」我質問瓦多。
「殿下,他們不是您的父母。」
「胡扯!他們是!我壓根不是什麼外星王子,我的父母就是他們!如果他們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不放過你們!」我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
瓦多沉默了。
通過他的臉我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動,不過我感受得到他此時內心的抑鬱,不知道為什麼。
「您知道,國王和王后有多想念您嗎殿下?您知道國王和王后在您不在的這段日子裡做了多少事嗎?也許您喪失了記憶,也許您來這裡別有用心,但是現在整個星球需要您,您的父母需要您。他們已經老了,他們最後的願望就是希望您能夠回去執掌大業。您在離開前已經展露了您超乎凡人的能力,您的歸來對卡拉星球是眾望所歸。您如果跟我們回去,將會發現您現在對這裡的留戀是多麼單薄無力,卡拉才是您永久的家啊殿下。」
瓦多說完了。他說的時候我一直盯著他的眼睛,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自己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因為那雙眼睛裡流露著巨大的悲痛,那種悲痛的湧出比之淚水更為洶湧。
我像是看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從面前流去。
突然間,我像是受了什麼影響,開了靈竅,閉住眼睛,大腦里湧現出了一大堆東西。
「吱。」我說。我突然說出了這句話,這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說出了中文一樣。
那個身著西裝的翻譯愣住了,阿欣也錯愕地看著我。
瓦多面無表情,但是他頭頂的天線卻發出了熾烈耀眼的光。
「您想起來了?」這時他和我用只有我們懂的語言進行交流,話語中蘊含的感情通過他頭上的天線傳遞著。
「不,沒有,我只是想起了咱們的語言,還有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聽到您用『咱們』這個詞我真的很感動。不管您想起了多少,至少您認同我們了不是嗎?」瓦多頭上的天線一閃一閃,「您要考慮和我回去嗎?」
「你放了我的爸媽,我再和你商量回不回去的事。」
瓦多頭上的光黯了一些,過了一會,他淡淡地說:「好。不過我們並沒有囚禁他們或是怎麼樣,只是阻斷了他們回家的路。」
「那就好。快一點吧。我等不了。」說完,我看了他一眼,拉著阿欣走開了。
6.
已經是很深的夜了,街上行人寥寥。
我和阿欣看著腳下時長時短的影子,緩緩走著,相對無言。
「你知道我想起了什麼嗎?」我問她。
「什麼?」
「我在看他眼睛的時候,突然間想起了很多事。但是那些都是我小時候的記憶。我記得那時我的哥哥進行星際旅行的時候,無意間闖入了時空蟲洞,他的飛船恰好墜落在了地球。當時因為飛船的保護系統,他毫髮無損,可是飛船破損沒有辦法回程返航了。他帶著他的傳輸眼鏡,將所見到的都遠程傳給了我。我看到了地球上的萬方美景。我留戀這裡的朝陽,午後與夕陽,並且覺得有生之年一定來這裡重新走走我哥哥的路。」
「我哥哥的設備沒了能量供應,不過還好他在這之前聯絡了我們那邊的人,他被接了回去。回去後他跟我說,他在地球上不僅見到了好的風景更見到了好的人。他說地球人注重於個體與個體之間的感情,比如兩個人之間的愛情,兩人之間的友情,而我們卡拉人的感情只是以集體為重,一切牽連到集體利益的事,都會引起我們強烈的情緒波動。比如瓦多對我的感情,其實是基於對家族的感情。如果我不是對家族至關重要的人,他一定不會這樣。我那時很嚮往這種感情,因為我覺得卡拉人無法從原來的觀念中切換過來,很難擁有強烈的個人感情。我的哥哥因為地球上的某個人,決定再做一次星際旅行,去尋找這裡,可是當時不成熟的科技葬送了他的性命。」
「為了防止大權旁落,家族必須有足夠傑出的青年能夠擔得起王國統治者的責任。我作為家中獨子,如果不能把握住機會,那麼王位必然被其他虎視眈眈的家族奪去。這是他們不願看到的,所以家族不惜一切代價尋找我,卻對我哥哥的消失無動於衷。我還記得當時父王淡淡地說:『隨他去吧,再也不要回來才好。』」
「那之後的事我還沒有想起,可是我想我整形成嬰兒來地球的原因大致是與我童年經歷有關的。」
說到這裡我看了低頭走路的阿欣一眼,頓了頓,繼續說:「可是無論以前是怎樣,現在我不想回去了。我覺得比起作為一個國家統治者被人挂念著,倒不如與最愛的人度過短暫卻幸福的一生。」
她低頭笑了,「你不當語文老師也可惜了。」
我也笑了:「我也是認真的。」
「我發現咱們倆變得肉麻了,以前可沒這樣過。」她說。
「我也發現了,以後不了。」
「不行。」
「為什麼?」
「因為...不告訴你。」她調皮地一笑。
正說著,我的電話響了。這是自新聞播出以後我接到的第一通電話。我拿出手機,看到上面映著親切的「老媽」兩字。
「長風?」
聽到這聲音我差點哭了出來。
「喂,媽。」
電話那頭沒有說話,但我聽到了一聲帶著哽咽的笑。
在這之後,我說:「我才不走呢,咱們家飯我還沒吃夠呢。」
而我也確實沒有離開這座城市,我親眼見及我和阿欣孩子的出生,目送著父母的離去,直到我和阿欣白髮蒼蒼。
如今我坐在這裡寫這個故事已是耄耋之年。
7.
我被帶回了卡拉。
他們趁我睡覺的時候將我擄走,我醒來時已經到了數億光年之外的卡拉。
卡拉的一切都沒有變,依舊和我舊時的記憶一模一樣。陰暗的天空,乾裂的土地,高聳入雲的塔和建築,面無表情的人。
我回去後過了數年,眾望所歸地做了國王。那時我的記憶和能力都已經通過發達的技術恢復了,我坐上王位,想起當時自己選擇離開卡拉的理由,是因為看到哥哥傳來的影像里,有許許多多和我們長相相近的人,唯一的不同不是頭頂那一束天線,而是他們的嘴角可以上揚到一個好看的弧度,他們的眼睛可以彎成一抹悠悠的月亮,他們彼此之間有著某種我看不到的東西,我想去體會。
我坐在凌雲的高處,看著空曠而宏偉的大殿里密密麻麻的人,看著他們一成不變的臉色,覺得這樣的人生委實沒有什麼意思。
自從我被帶回那天起,我就已經失去了笑容。但以人類的樣子做出和卡拉人一樣的舉動,我覺得很彆扭。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卡拉的科學家們研製出了新型的時空機,可以逆轉時間緯度的機器。
我看到這個機器的時候,心裡就像燃起了火焰。我明白一切都可以改變,時間也是。
在這之前,我一直被嚴格地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都被控制。可是老國王死後,我的行動就自由了很多,於是我支開了護衛和士兵,趁著夜色,披著隱形衣坐上了時空機。
坐上時空機的時候,我露出了在卡拉數年裡唯一的一個笑容。
這個笑容是開始,也是結束。
之後,我回到了我整形離開的那個時間。我用最新的技術改良了那時的時空機,抹去了我使用的痕迹,這樣他們就不會找到我。然後我以一個嬰兒的樣子,回到了我深愛的祖國,深愛的城市,深愛的人的身邊。
儘管一切都經歷過,可我還是像過著新的日子。我被父母收養,健康地長大,遇到阿欣,一起上學,一起生活至今,期間外星人對於我們,依舊是未解之謎,從未出現。
什麼王位繼承,去他的吧。
我愛著的,不是被數以億計的人擁戴的感覺,而是,深切地關心別人並且被人深切地關心著的感覺啊。
寫到這裡,我笑出聲來。
「這麼晚了,你還寫什麼呢?」阿欣悄悄地走了過來,給我披了件衣服,然後問道。
我本來想遮擋一下,可是阿欣還是看到了一些。
「什麼外星王子,國王啊,這麼一把年紀了,還做小孩子的夢呢。」她笑著拍拍我的肩。
「這是真的。」我一臉嚴肅。
「嗯,好,真的。」她哈哈一笑,沒有再說什麼。
我看著她緩緩出了書房,合上了本子。
天黑了,睡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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