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解碼(一):字跡
心理學中有一些有趣的「恆常性」現象。比如大小恆常性,一個漢字的大小(視角範圍內任意大小)並不影響你對這個字的理解,還有形狀恆常性、顏色恆常性、亮度恆常性等等【感興趣的話可以自己上網查找】。
這裡我們要討論的是兩個問題: 其一:為什麼不同的人,寫出的同一個字,差異是如此之大,我們卻還能認出它們?【這和形狀恆常性不同,心理學中的形狀恆常性是就同一物體的不同角度而言的】 其二:為什麼對於某個熟人的字,尤其是在有大量字如一段、一篇,並且我們沒有被告知是他或她寫的的情況下,我們仍能一眼就認出是他或她的字跡。
人腦字典:檢索+容錯 任何一個民族(如漢族),可以制定她的語言標準(如簡體漢字、普通話),卻永遠無法約束人們不同的字跡、發音,而不同的字跡、發音卻不會影響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多麼不可思議的世界啊!)。 除了公認的字跡標準,如楷書、隸屬、宋體等等,我們身邊的人,一個人一種字跡,我們經常在重要的文件上簽字——一個人的字跡是他/她的獨一無二的個性特徵之一。同一個字,每個人寫的明顯不一樣,或粗或細,或胖或瘦,或高或矮,或大或小,或直或曲,或松或緊,為什麼我們還會認定他們寫的是同一個字呢?
相似原則 多年以前,我在去學校的大巴上看到三個字(瞬間的自我意識捕捉),如下圖:
看到第一個字的時候,我沒能第一眼就認出來,畢竟還是比較潦草的,而且以前沒見過(就算見過也沒怎麼留意)。然後多看了兩眼才慢慢認出「稻花香」三個字。這個過程我是怎麼認出來的呢,也就是說,識字的過程中人腦發生了什麼? 一個字映入我們的視網膜的時候,我們的大腦就會發生信息檢索,也就是對外部的字和腦中的字進行一個匹配,這個匹配並不一定是精確的,而是具有一定容錯範圍的,也就是說是相似的。只不過我們看這些「潦草」的字跡會比我們看工工整整的楷體字、宋體字會多費一些氣力,也就是看起來會有些「吃力」。平常我們看書,這個信息檢索過程是自動化的,根本不需要人腦意識進行判斷——嚴格來說是判斷時間非常短,沒有猶豫;而換做是潦草的字跡,我們的判斷就慢了許多,就像英語不好的人閱讀英文文章會比較吃力一樣。 在別不常見的字跡(越是不相似的字跡)的過程中,人腦動用了容錯機制,方能識別。如果一個字寫得太離譜,別人就認不出來,也就是判斷不了他寫的是什麼字。看看上面的三個字,還有多少「方塊」特徵,更不用說狂草了——我是認不了幾個狂草字的。【關於容錯機制,特別提一下,相信不少人有這樣的英語學習經歷,課上聽老師用英語表達都能聽明白,但是一到了放聽力就聽不懂聽力里說什麼了,這大概是容錯機制還沒有建立起來,因為我們沒有和各種英文發音有比較多的接觸,不像漢語。同時也說明了,容錯機制是有彈性的。】一個重要的附加問題:人腦字典中的字體樣本(也就是參考標準)是什麼呢? 是楷體?還是宋體?還是其他? 都不是!!!那是什麼? 雖然我們看到的字體主要是宋體和楷體,但是我們大腦中的字體樣本卻不是它們,為什麼呢?不妨以聲音的識別為例,我們天天和普通話一般的人打交道,而不是和高級播音員打交道,那麼我們頭腦中的發音參考標準是什麼呢?也就是說,我們識別一個人對字的發音的時候,是如何明白他說的是什麼字的?誰說的都是普通話(定性),誰說的都不是普通話(定量)。和白話文的漢字一樣,普通話也只是一種相對的標準,我們頭腦中的發音字典源自哪裡呢? 「觀千劍而後識器,操千曲而後曉聲」。「器」不是具體的劍,而是各種劍的優秀特質的一種合體,成為以後判斷一柄好劍的標準——這個標準必然是動態的,只是會越來越穩定;同樣,「聲」不是具體的曲,而是各種曲子的優美動聽之處的混合體,成為以後判斷一支好曲的標準——同樣是變動的,也是越來越穩定。這裡的「優秀」、「好」都是人的主觀意志上的「趨利避害」特徵引導的結果。當你看第一把劍,聽第一支曲的時候,就是「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境界,純粹的經驗,毫無升華可言;當你接近觀千劍、聽千曲以後,就是「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時候;當你識器、曉聲以後,就是「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的時候【個人理解】。
這麼看來,我們頭腦中字跡字典的參考標準,是我們所見過的各種字跡的次數在我們看過的字跡總體上的加權平均(只是這個加權平均受「趨利避害」本性的干擾有所不同,因為識字是一個客觀的過程,但是太難辨別的字我們不願意去看,除非我們對字體有特別的愛好。書法家對狂草的認識,就比我們普通人來得更為輕鬆,因為這種字體在他的頭腦字跡字典中佔有一定的權重)。發音字典也是如此,只是發音的權重結構更為大眾化,不像字跡,書面上被宋體、楷體所「壟斷」,比重過大。
柏拉圖的哲學裡有一個「理型論」,他認為是先有概念,後有實體,比如是先有雞這個概念,然後才有雞,最原始的「唯心主義」【亞里士多德正好和他的老師意見相左,他更在意實體,研究各種東西,成為「百科全書」,「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啊】。柏拉圖這麼認為,是因為他覺得頭腦中的雞更為完美,是一個模子,現實世界中的雞可能有缺胳膊少腿的,不對,是缺翅膀少腿,也有可能沒毛,反正就是可能又各種不完美。這就和上面的「觀千劍而後識器,操千曲而後曉聲」有異曲同工之「意」。
我們中國的這句古話,或者說柏拉圖的理型論(雖然唯心),對人腦作用機制的認識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從深處講,這種機制是大腦的一種信息優化,也是一種進化機制的體現。總結來說,相似是一種重複,人腦信息排列遵從少數服從多數的原則。
【由以上,我們還可以得出一條極其重要的規律:人的感官是定性不定量的,感性就是和定性相匹配的。我們不會在意一個字具體有多大多小,一筆有多長多段,多直多曲。如果有人要用「為什麼你能數出桌上有幾根香蕉」這種問題來質疑,那麼筆者想說,數和量從人腦的角度來看,是兩個有區別的概念,數是人腦抽象的結果,量是工具得來。你能看一眼就說出一根香蕉長多少毫米嗎? 熟悉編程的人,相比對程序的容錯能力和人腦的容錯能力之間的區別有了更為深刻的理解。人工智慧的語音識別必然存在著類似的或者一致的原理】
第一個問題我們已經回答清楚了,為什麼我們能不受字跡的干擾,識別出這個字是什麼字(比如「稻花香」三個字)。第二個問題,我們為什麼能一眼識別出一個熟人的字跡?
其實第一個問題回答清楚以後,第二個問題就簡單了。上面我們說,相似是一種重複。我們能識別一個熟人的字跡,必然是因為我們對熟人字跡的特徵熟悉。在一般情況下(特殊情況,比如一個人對某個字喜歡少寫一筆),我們沒有刻意去區分兩個熟人的比較接近的字跡,但是看過一眼他們的文章之後,再次看時可以很快判斷出來。這是一種統計的結果,一個人的某一個筆畫是很相似的,一篇文章中的同一個筆畫出現的次數非常多,在人腦中的重複也就非常快,印象自然容易加深。
觀察生活,並提出優質問題,然後給予回答,是一個人增長知識的最有效手段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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