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圖布拉德不允許有一隻骷髏

文字撰寫：神楽

作者：whatever

偉大的軍事家、思想家、教育家、魔學家、全國優秀紅衣主教、比圖布拉德市前市長、前宗教首席執行官、大魔法師楊·賽諾於星期一凌晨遺憾地告別了我們，重新投入了主的懷抱。為紀念他一生的偉大成就與無私奉獻，他的學生，英明的軍事家、思想家、魔學家、全國優秀主教、比圖布拉德市宗教首席執行官、魔法師比爾·圖拉古先生在全市範圍發起了一場「光輝行動」，旨在掃清本市一切罪惡與黑暗。

「一個月內，比圖布拉德市將沒有一隻骷髏存在。」星期二，在楊·賽諾逝世新聞發布會上，圖拉古執行官十分悲痛，十分莊重，十分威嚴地宣布了這一行動。

「這同時也是我偉大老師的遺願。」圖拉古執行官接著說道，「當時我偉大的老師賽諾大魔法師，」——提及老師的名字，他立即中斷談話仰頭禱告半分鐘，一滴淚水從眼角滑落——「臨終前他安靜地躺在床上，聖光環繞在他周邊。突然，他睜開眼睛，慈悲地看著我說，『主的恩澤永遠籠罩比圖布拉德。這裡是沒有邪惡的地上天國。』說完，聖光照耀整個房間，我偉大的老師賽諾大魔法師，」——停頓，禱告，淚水——「就蒙主召喚了。」

教皇宮發出的教宗行程通稿可以確認，圖拉古執行官星期日在教宗的客房留宿，星期一上午才趕回比圖布拉德市。而市第一聖光院副院長，國家特級治療師法倫魔法師上周末一直守護在賽諾大魔法師的病房內，據聖光院內多人聲稱，他於星期一凌晨三點三十分時就已經宣布楊·賽諾大魔法師蒙召。此消息也被周一發布臨時快訊的《聖光日報》證實。但在星期二的新聞發布會後，法倫魔法師立即聯繫了《聖光日報》的特派記者，並在採訪時表示，雖然楊·賽諾大魔法師的確於三點三十蒙召，但是——

「但是楊·賽諾大魔法師功德在身，聖名彰聞，又有心愿未了。光芒溫柔地匯聚在他身周，幾隻可愛的小天使揮舞著豎琴和橄欖枝環繞著他。」在特派記者打斷，詢問為什麼圖拉古執行官趕到後沒有看到天使時，他立即補充道，「我是說，『彷彿』有幾隻可愛的小天使圍繞在他身邊一般。賽諾大魔法師光芒不散近數個小時，一直持續到他的學生，英明的圖拉古執行官於百忙中匆匆趕到，大魔法師說完遺願後才終於離我們而去。」說道這裡，法倫魔法師按按眼角，擦掉一滴淚水。「他那輝煌的一生，使得人們總是認為，聖跡顯現在他的身周是那麼尋常，那麼理所當然。我為能親眼目睹這奇妙的時刻而終生心懷感激。」

此事引起治療魔法學術界的細微爭執。《有關於「聖光環繞」特殊病理現象的理論成因分析》這篇學術論文在星期四的《救贖與進步》雜誌上發表，隨即引起廣泛的討論。星期六，感化部副部長魯諾·特拉蒙斯在座談會上，不點名表揚了某份「治療魔法領域的國家級權威雜誌」在魔學研究方面勇於進取，積極創新，永遠走在時代前列，走在人民身邊的刻苦鑽研精神，稱這是「主的意志的最佳體現。」星期日，治療魔法領域泰斗，年近古稀且德高望重的大魔法師桑托斯在自己的公共魔網賬號上發表評論，痛斥這篇文章純數胡說八道，毫無理論事實依據，並嘲諷該文第一作者阿諾德·特拉蒙斯是個「不學無術的草包形象的最佳體現。」

大魔法師桑托斯和他的二十二歲女學生的墮落醜聞發表於第二天的《四元素時代周刊》上。

到了第二周的星期日，桑托斯已經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和笑柄。街頭市民紛紛感慨老學究為老不尊，同時更加惡意地對著女學生的照片猜測，桑托斯到底用什麼魔法才能在七十歲了還能老當益壯。「不愧是治療魔法的泰斗。」人們相互打趣，臉上顯露著快樂的笑容。

桑托斯身敗名裂的速度和楊·賽諾被准封聖的速度幾乎一樣快。同樣在第二周的星期日，教宗諭示也從宮中傳出，經由聖禮部鑒定，「聖光環繞」，「肉身不死」，有這兩個靈跡顯現，尊封楊·賽諾大魔導師成聖，以後尊名為聖·楊·賽諾大魔法師。

至此，「聖光環繞」成為教宗親口認同的魔學事實。第三周星期二，圖拉古執行官蒞臨《救贖與進步》雜誌社編輯部，在此親切接見了《有關於「聖光環繞」特殊病理現象的理論成因分析》一文的編輯部編輯及第一作者，他和藹地拍著阿諾德·特拉蒙斯的手，說：「正是有了你這樣的教友，主的意志才能帶領我們不斷進步。我敬佩你在惡意的指責和黑暗的攻擊下依然頑強地堅持信念，你是信眾的好榜樣，是你叔爺的好侄孫兒。」會見過程轉天見報，《聖光日報》社論高調讚揚了英明的圖拉古執行官愛護教友、打擊黑暗、堅守聖光陣地的高尚情操，是人民的好執行官。

不過，這一切都不能比開展得轟轟烈烈的光輝行動更加引人注意。

在第一周星期二圖拉格執政官發表宣言，行動正式啟動後，比圖布拉德全市各界人士踴躍響應，大街小巷都能看到市民們因沉重懷念楊·賽諾大魔法師，積極投入光輝行動所打的標語。而且為了在圖拉古執政官面前搶紀念的頭功，遠在封聖一事被正式確認之前，楊·賽諾的聖名就早已在比圖布拉德的標語橫幅上廣為傳頌。「聖楊賽諾一路走好，聖光教誨牢記心中」（比圖布拉德市第二聖光中學堂），「大幹特干三十天，掃骷除髏我當先」（比圖布拉德市飛天掃帚生產工廠），「肯吃苦，聖楊賽諾在領路。不怕難，光輝照耀我心田」（比圖布拉德市魔葯製造六廠），「點燃心頭熊熊聖火，燒光骷髏累累罪行」（比圖布拉德市火葬場）。

人們高漲的行動熱情也不止在市區內蔓延。眾所周知，骷髏的誕生，是由於人死亡後，屍體沒有受到聖光祝福的庇護，同時又不幸遭到黑暗侵蝕而形成的，是亡靈災害最初級的現象。因而，睿智的軍事家、思想家、魔法學者、市進步主教、比圖布拉德市周邊阿爾卡林諾鎮執行官阿提諾·卡林提議，不光要殲滅骷髏，同時更要防止骷髏出現，阿爾卡林諾鎮光是一個月內無骷髏是不夠的，還要夜夜點起魔能燈，聖光高照，象徵不允許有一縷黑暗存在。

聰慧的軍事學員、聖光教理論學者、魔法學徒、鎮進步主教、阿爾卡林諾鎮周邊牛斯特爾縣縣執行官牛爾·斯特頓宣布，除了不允許有一縷黑暗存在外，牛斯特爾縣一個月內不許有一具未受到祝福的屍體出現。

開竅的士兵、聖光中學堂畢業生、沒研究過魔法的普通人、縣主教候選人、牛斯特爾縣周邊小高邙山屯屯長高老盲決定，小高邙山屯一個月內不許有一人去世。

這事看起來也不太難。小高邙山屯人口數在五千上下，今年風調雨順，糧食充足，氣候宜人，無病無災，死亡率維持在最低水平，平均一天死亡一人。高老盲所要做的僅僅是對付這三十個人而已，而且也不用讓他們活多久，只要撐過一會兒：聖光教派的聖靈藥劑可以強行續命。高老盲的算盤打的很清楚，小高邙山屯只有屯治療所和幾個赤腳術士，根本沒有聖光院。屯裡人生了大病都要去阿爾卡林諾鎮人民聖光院治療——這人也就死不在小高邙山屯。所以他要做的僅僅是處理突發事件，一旦有人在屯內重傷或犯病瀕死，打上一劑聖靈藥劑，送出屯去，他的口號就保住了。而且高老盲聽說，在光輝行動開始後，比圖布拉德市各個製藥廠全部開始加班加點，工人們勇於犧牲勇於奉獻，趕製了一大批聖靈藥劑出來。有了這些葯，他高老盲的政績一定能……

怎麼可能。生命從來不是那麼簡單能對付的。聖光藥劑是治療魔法理論的最新尖端成果，一個邊陲小屯能有四五支藥劑就不錯了。而光是第一個星期就已經用去了二十三支聖光藥劑——是的，死亡率平均每天一人，可誰知道哪位重病瀕死的教友才是那一個呢——這是連高老盲自己的存庫都搬空才勉強夠數。而此時，他的新藥劑申請表還在路上飛著呢。

《小高邙山屯聖靈藥劑批購許可表》，高老盲早已填好，第一周星期四由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土地委員會會長高老莊送至牛斯特爾縣民政辦。高老莊隨身帶了一箱小高邙山屯土特產。星期六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經管委員會會長高老旺緊急帶著兩箱國家特級葡萄酒趕到牛斯特爾縣，周六周日，高老莊高老旺拜訪了牛斯特爾縣民政辦主任，經濟辦主任，聰慧的縣宗教執行官等人，當面聆聽他們的教誨，感悟良多。第二周星期一，許可表送進了阿爾卡林諾鎮。星期二，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後勤委員會會長高老壯帶著一副亮閃閃的秘銀盔甲來到阿爾卡林諾鎮內，因為民政接待辦主任的外甥正準備申報國家二級聖騎士。星期三，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食品委員會會長高老饢帶著又一箱土特產趕到鎮上，因為許可表需要葯監辦批閱，葯監辦主任好吃，而上一箱土特產看上去沒那麼新鮮了。當天下午許可表遞交資源管理辦批閱，這次倒是輕鬆一些，因為資源管理辦主任是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文化生活委員會會長高老胖的老丈人……

總之，這張申請表交到市裡花了近兩個星期，等待「光輝行動」指導小組拍板花了一星期，藥劑下發花了一星期，再去掉阿爾卡林諾鎮、牛斯特爾縣中間抽成，高老盲直到這個月的月底才接到了十七支新的聖靈藥劑。

因而在第二第三周，小高邙山屯的局面就變得非常尷尬。

高老盲不是沒想過聖靈藥劑短時間批不下來，他只是沒料到存貨會消耗的這麼快。因而到了第二周，他已經慌了手腳。第二周星期三的夜裡，他命令他的侄子高大柱連夜開魔毯把屯裡幾個重病號送到臨近的桑提湖屯：「只要離開咱屯就成！」，因為桑提湖屯有一個掛名的國家三級治療師。這被他在屯志記錄中美其名為尋求主的使者的無私幫助。進了桑提湖屯治療所，已經有兩人過世。其他幾人的情況也不同程度地加重。但這個死亡名額的確寫在了桑提湖屯名下。

高老盲嘗到了「甜頭」，每隔一天就如法炮製一番。原本那位三級治療師已經因為要額外給所有的過世者祈禱聖光祝福而忙的焦頭爛額，這下更是苦不堪言。此事自然瞞不過桑提湖屯屯長桑老胡。於是沒過兩天，第三周星期一桑老胡決定，桑提湖屯為紀念偉大的賽諾大魔法師，響應英明的圖拉古執行官的行動，配合睿智的卡機執行官的提議，呼應聰慧的斯特頓執行官的宣布，也開展一個月不死人行動。轉天夜裡，桑老胡帶著桑提湖屯副屯長兼安防委員會會長桑老武、桑提湖屯副屯長兼感化委員會會長桑老護、桑提湖屯普通屯民兼屯著名流氓桑老胡的外甥桑老武的兒子桑大栓，領著七八個屯民守在兩屯交界處，堵住了開魔毯前來的高大柱，將其一頓毒打。

高大柱鼻青臉腫地掉頭，毯上的人在野外耽誤這一宿，已經快奄奄一息了，這人如果送回小高邙山屯，他大爺高老盲政績毀於一旦，他自己也沒的好果子吃。危機時刻高大柱靈機一動，開著魔毯將人拉到了邊境邊的荒山野嶺，就近找了個山洞一扔……

星期二，高老盲帶著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林業委員會會長桑老樁來到桑提湖屯，和桑老胡屯長進行了會面，席間雙方在友好的氣氛中進行了親切交談，並確認了兩屯就「一個月內無死人」提案的戰略合作關係。兩邊約定相互扶持，相互幫助，達成你家病人我來看，我家患者你來查的雙贏局面。高老樁也同桑提湖屯林業委員會會長桑老斧達成協議，慷慨地出讓三分之一小高邙山砍伐許可面積給桑提湖屯。

於是第三周在一片忙碌中堅持了下來。每天桑大栓和高大柱開魔毯往返於兩屯之間，兩人結成了不打不相識的親密友誼。兩邊都將自己屯的重病人口記為「外出」，但不登記對方的人口。維持了零死亡的輝煌成果。

到了第四周，聖靈藥劑運到，高老盲終於鬆了一口氣。可是新的十七支聖靈藥劑是加班加點趕工製成，粗製濫造不說，還兌了水——藥廠也沒有那麼多原液。打了聖光藥劑的病人能夠勉強苟延殘喘，可要是折騰到鎮里去就不好說了。屯裡人不是傻瓜，高老盲這麼折騰了兩個星期，早就傳言四起了。現在他的人想要接觸病人會遭到家屬異常激烈的抵抗。高老盲也就放棄了，好在只剩一個星期，就在屯治療所撐過去吧。

回到比圖布拉德市，「光輝行動」指導小組在第三個星期開辦了標兵評比大擂台。全市界人士爭相競爭除髏先鋒，除髏能手，除髏先進團體等等稱號。市第三聖光小學堂小學生黃小強·法倫因為獨自除掉了學校樓道里的三隻骷髏而受到市聖光感化委員會的標兵錦旗。全市上下沉浸在一片火熱的氛圍當中。

到了第四周周末，「光輝行動」指導小組正式宣布，光輝行動圓滿收官，比圖布拉德市成為了沒有一絲黑暗存在的人間天堂。全市及周邊縣鎮一片沸騰。小高邙山屯副屯長兼保安隊隊長高老強帶領市民上街慶祝，聖禮花的光芒照耀在每一個人喜悅的臉龐上。

高大柱趁機帶人衝進屯治療所，拔掉回收了所有未用完的聖光藥劑。家屬瘋了一般地阻攔時，被高大柱的治安分隊衝散並分頭暴打。

事後家屬狀告高大柱，屯裁判所表示無能為力，因為高大柱帶的人是桑大栓手下的流氓團伙，而要告桑提湖屯的屯民，你需要填一張《小高邙山屯屯民___狀告_____市(鎮縣屯鄉)居民____申請表》，於案發後五個工作日內遞交給桑提湖屯民政委，等待他們十五個工作日內給予回復。

此時，光輝行動早已塵埃落定。圖拉古執行官調入教皇宮常駐委員會。高老盲因為活動期間政績凸出，升任土蒙塔那鎮鎮副執行官。他立即帶著高大柱上任去了。小高邙山屯屯長由他的表弟高老旺接任。老高家全家上下喜氣洋洋，圖拉古執行官調入宮中紅光滿面。

不過，他們的興奮沒有持續多久。

光輝行動結束後一個月零四天，驚天事變。聖·楊·賽諾轉生為大巫妖，重生名楊·索倫，帶領亡靈軍團自陰氣最盛的小高邙山屯和桑提湖屯入侵教皇國。比圖布拉德作為邊防重鎮首當其衝。圖拉古委員因「親近黑暗」而遭到教皇宮多名委員彈劾，下調回比圖布拉德戴罪立功。二十天後，圖拉古執行官打開城門投降，整片大陸迅速淪陷於亡靈大軍鐵蹄之下。

亡靈曆元年，魔王國開國君王，偉大的楊·索倫在新都城比圖布拉德登基。他的學生，魔王國開國重臣，新生巫妖英明的比爾·圖靈坦接任首都魔教執行官。為了慶祝新王國立國，慶祝比圖布拉德獲得新生，圖靈坦執行官激動地號召全城亡靈開展「陰影行動」。

「一百天內，全城將不會有一個人類轉世。」圖靈坦執行官在新聞發布會上宣布行動正式開始。兩個骷髏眼窩裡閃爍著激動的綠光。

老實說，陰影行動要比光輝行動通情達理的多。因為比圖布拉德及周邊鎮縣早已沒什麼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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