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寫字的黑瞎子

十天前，Y市的臨水動物園又有一隻黑瞎子死了，會寫字的。

五天後，Y市的臨水動物園又來了一隻黑瞎子，會寫字的。

有很多記者採訪過臨水動物園的園長吳小軍「您動物園裡的黑瞎子是怎麼訓練的，有的居然能聽懂人類說話，還會寫字」

這時候吳小軍總是會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神情憨厚又認真「這個...這個其實不難...只要你付出真心，把它當成你的家人一樣，關心它愛護它，對它有些耐心，時間長了它就會了。」

「您為什麼會選擇接手臨水，成為它們的超級奶爸呢？」

「我父親本身就是一位熱衷動物公益的人，經常去全國各地尋找，解救各種動物。受他的影響我也愛上了這些可愛的生靈們。」

所以臨水動物園從三年前吳小軍接手以後就天天爆滿。

因為那裡不僅有會寫字的黑瞎子，還有一個對待它們就像對待家人一樣的園長。

一

保安小李端端正正的站在吳小軍的辦公桌前。

「小李，你們去S市的那幾天有發生過什麼嗎？」吳小軍坐在老闆椅上翻閱著手中的資料，頭也不抬的問道。

「沒發生什麼事啊」小李有些迷茫，吳園長已經是第二次把自己叫來問相同的問題了。

「我爸呢？他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有遇到過什麼人嗎？」吳小軍依然沒抬頭。

「也沒有」小李搖了搖頭「那幾天我們都在一起，只不過要回來那天吳老爺子說要去其他地方再轉轉，讓我倆先回來。進站的時候他的手機被人順走了，讓我們跟您說句，還說買了手機再聯繫您。」

「沒別的了？」

「沒了」

吳小軍擺了擺手：「你先回去吧，把小楊叫來。」

同是保安的小楊進了辦公室被吳小軍問了同樣的問題，做出的回答也是同樣的。

小楊走後，吳小軍才放下手裡的資料，慢慢抬起頭來，神情陰鬱難測。他回想起五天前接到的那個用吳父手機打來的電話：

「吳小軍，你父親在我手上，給你五天時間準備一百萬，哦不，兩百萬，否則你會後悔的。」

掛斷電話後吳小軍立刻打電話給小李，當確認父親手機被偷以後，他才舒了一口氣。

但是第二通電話又隨即而來。

當第二通電話掛掉以後，吳小軍一下子癱軟在老闆椅上，臉上的表情先是震驚，後是不可置信，最後變成深深的疑惑。

他沒有報警，因為那人說出了一個無法讓他報警的秘密。兩百萬他如果湊湊還是能拿出來的，但是他不想，因為所有人都不知道，其實吳小軍最愛的就是錢。

這五天里，吳父的電話號碼沒有在吳小軍的手機上再出現過，臨水動物園依然有源源不斷的顧客，一切都好像沒有變，唯獨吳父還是沒有回來。

二

吳小軍是家裡的獨子，沒考上大學，高中畢業以後跟老鄉去了S市打工。他的父親原本是臨水動物園黑瞎子區的負責人，平時沒什麼愛好，就愛喝幾兩小酒。

他的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幹不了重活只能在家當家庭主婦。本來家裡靠著吳父的收入過的倒也可以，但有一次吳父因為上班期間沒忍住，偷偷喝酒被園長發現，就被開除了。

吳小軍知道後就回到家鄉，正巧臨水動物園不景氣，於是吳家就變賣家產，東湊西湊的拿錢把動物園接了過來。

說來也神奇的很，這吳小軍不知道從哪找來一頭會寫字的黑瞎子，憑藉這頭黑瞎子吸引了本市一大批人，至此臨水動物園也算是有了名氣。

夜晚的臨水動物園太過於安靜,連風聲都已銷聲匿跡,只有從空蕩蕩的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傳來「踏踏」的腳步聲。烏雲將月亮遮住,整個動物園被籠罩在黑暗之中。

吳小軍走到新來的那隻黑瞎子籠子前，路邊昏黃的燈光照在他無甚表情的臉上，莫名的讓人有股陰森的感覺。

那隻黑瞎子似乎正在睡覺，它像人一樣蜷縮著身子，側卧著。突然間翻了個身，正對著吳小軍。

「到底是哪裡出錯了呢」吳小軍看著黑瞎子喃喃自語。

黑瞎子像是做了噩夢，嘴裡嗚嗚的叫著，聲音由低轉高，忽然驚醒起來。它坐立著身子，眼睛直直的看向吳小軍，，獃滯許久後突然起身一把撲向他。

吳小軍受驚連忙向後退了幾步，黑瞎子把兩個胳膊伸向籠子外面沖著吳小軍使勁擺手，嘴裡嗚嗚的叫著，讓人聽著沒來由的難過。

夜空中，有一絲光徒然穿過雲層射到籠子前，照射出黑瞎子的臉。那是怎樣的眼神啊，無助，哀求，痛苦...

對面的吳小軍卻是冷眼旁觀著，無動於衷，落下一句「看來今天的鎮靜劑打少了。」轉身就走了。

留下黑瞎子還在那「嗚——嗚——嗚——」的發出比之前還要恐怖的哀鳴。

烏雲散去，月亮出來，卻是紅色的，鮮紅色的月亮，像血一樣。

三

「近日S市頻繁出現失蹤人口，多為乞討者，流浪者，醉酒者以及精神病患者，現有關部門已介入調查......」

這幾天電視上總是出現這樣的新聞，真的是煩透了。吳小軍這樣想。

「小軍啊，你爸這次怎麼出差這麼久啊，他什麼時候回來啊」吃飯的時候吳母擔心的問著。

吳小軍拿筷子的手停頓了一下，隨即夾起一塊肉餅放在自己碗里「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爸這人，他哪次出去不是辦完事再多呆幾天轉轉的？」

「可...可最近不是不太平嗎」吳母指著電視擔憂的說道。

吳小軍放下筷子，扯了一張紙巾擦了擦嘴：「您別擔心了，我去園裡了。」

這幾天吳小軍的眼皮跳得厲害，綁匪自從第一天向他打過那兩個電話以後，就再也沒聯繫過他。他這心裡不安得很，總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呼之即出。

看樣子要親自去S市看看了。他這樣想著。

今天不是黑瞎子表演的日子，所以園裡幾乎沒什麼顧客，顯得十分冷清。吳小軍推開自己辦公室的門，裡面出乎意料的坐著三個人，兩個中年男人，一個年輕女人。他們的眼神深沉又犀利，神態里透露出一股威嚴。

吳小軍愣了一下，剛要開口，保安小李端著茶從門口走了進來：「啊園長您來了」他指著那三個人「這三位是從S市慕名來的遊客，想看黑瞎子寫字，這是我們園長，你們談我先出去了。」

其中一位男子率先開口：「吳園長，我們這次是慕名而來，想看看傳說中會寫字的黑瞎子。可是那個保安跟我們說今天不是黑瞎子的表演日子。」

吳小軍滿懷歉意的說：「抱歉各位，今天的確不是它們的表演日，怕是要讓你們失望了。」

「吳園長~難道你就不能通融一下嘛」年輕女子撒嬌似的說道「我們大老遠的過來就是為了看一眼那個會寫字的黑瞎子，就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也不行嘛吳園長~」女子的聲音軟軟糯糯，聽得人心一顫一顫的。

但吳小軍還是無動於衷：「這個...它們也是需要休息的...真的是不好意思」

這時，那個一直沒開口的男人忽然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三疊包的整整齊齊的人民幣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吳園長，你看這樣行了嗎？」

吳小軍看著那些錢，心裡想著這大概得有四五千吧，他似乎已經聞到了那些錢散發出來的誘人香氣。

男子見吳小軍不說話，又說道：「這些錢就當是我們彌補它在休息日還要表演的辛苦費吧。」

吳小軍其實是鐵定了心不讓他們看的，但一看到那些嶄新的人民幣他就什麼都忘了：「好吧...但表演的時間會縮短。」

「好說好說」

四

帶黑瞎子表演寫字的事從來都是吳小軍親自做。

他本來想帶前幾天剛來的那隻黑瞎子表演，但一想到昨晚上它發狂的樣子，吳小軍就搖了搖頭從另一個鐵籠子里牽出來一隻。

畫筆畫架等工具都已經準備好，因為只有三個觀眾，所以他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坐在能容納500人的觀眾席上，而是坐在黑瞎子和吳小軍的對面，雖然他們中間相隔一層厚厚的安全玻璃，但裡面的畫面，包括黑瞎子寫的字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來方方，咱們先寫一個大字」吳小軍親昵的摸了摸這隻名叫方方的黑瞎子的頭，指引它成功寫下了大字。

隨後吳小軍便往方方嘴裡塞了一把肉粒，讚揚道：「哎方方真乖。」

「現在我們再寫一個蘋果的蘋字。」

「太棒了方方，你又寫對了！」

籠子外的那三名觀眾都驚訝不已的鼓起了掌，尤其是那位年輕女子，一直衝著吳小軍豎大拇指。

吳小軍心裡有些飄飄然起來：「來，方方，咱們接著寫一個蘋果的果字，哎對對，就是這樣」

「再接著寫一個天」

「再寫一個吃飯的飯吧」

「方方太棒了！」

就這樣吳小軍讓方方寫了幾十個字，看起來實在沒什麼新意，就像教小孩子學寫字一樣。

那三人也早已露出不耐煩的表情，尤其是那名女子連看都不再看他，竟自顧自的玩起來手機。

吳小軍心裡很不爽，他突然抬高音調：「咱們方方前幾天不是剛學會一句古詩嗎，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寫出來呢？」

三人一聽黑瞎子要寫古詩，都伸長脖子湊到玻璃這想看的仔細些。

「床...哎對..前...明...太棒了方方！」吳小軍拿出幾粒肉丁想要塞到方方嘴裡，誰知方方突然一把撞開吳小軍，對著畫板刷刷的寫著什麼。

吳小軍察覺事情不妙，一把跳起，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鎮定劑，對著方方就要刺下去。

就在針頭馬上就要刺入方方體內的時候，那個年輕女子突然出現在吳小軍身後，一把將鎮定劑奪下，隨後另一個中年男子又上前把吳小軍踢到在地，將其胳膊反手壓在背後，用手銬將他拷住。

五

黑瞎子在畫板上寫的是：我是S市六合縣的人，因為家裡太窮，一直在市裡乞討。三年前我被吳小軍的同夥捉去。他們用啞葯灌我，讓我不能開口說話。」他向警察指著自己的嘴巴，淚如雨下。

「他們在那個地方事先養了好幾隻真的黑瞎子，把我灌啞後捆起來，脫掉我的衣服，拿這麼粗的鐵針去刺我全身。」他嗚嗚的拿手比劃著，有口水從他嘴角流下，有淚水從他渾濁的眼裡流出，與從他嘴角間流出的口水混在一起，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啪！」那位女子警察右拳重重的打在桌子上，她雙眼通紅，起身想去打吳小軍，卻被身旁的中年男子拉住。

「刺得我鮮血淋漓，我疼卻叫不出來，就像在地獄一樣。最後他們趁我身上的血還熱著的時候，再把黑瞎子殺死，剝下他們的皮包在我身上。人血和熊血粘在一起，牢牢結住，永遠也不能脫落了。就這樣他們用鐵鏈拴著我，把我運到這裡，拉我出去在人前寫字騙錢，我稍有反抗他就不給我飯吃，給我打針，所以我才變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嗚嗚嗚嗚嗚！」

黑瞎子的哀鳴響徹在整間屋子裡，所有人都震驚，憤怒，心痛的說不出來話。

誰也無法相信臨水動物園最受人歡迎的，會寫字的黑瞎子竟是被人，如此殘忍，血腥的給「造」出來的。

就為了錢，從一個人變成一個魔鬼，把一個人變成一個工具。

吳小軍蹲在地上，頭深深的埋在雙腿間，一遍遍的自言自語著：「哪裡出錯了呢？哪裡出錯了呢？」

警察走到吳小軍跟前：「吳小軍，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聞言吳小軍抬起頭，茫然的看向警察：「到底哪裡出錯了呢？」

警察向後擺了擺手，不一會有人帶著保安小李和小楊走了進來。

警察示意他們：「把你們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他們怯怯的看了吳小軍一眼後，保安小李開口：「大概一周前，我和小楊跟著吳小軍的父親去S市尋找需要保護的動物，在回我們市的前一晚，吳老爺子拉著我倆一起喝酒。」小李看向小楊，示意讓他接著說。

「吳老爺子愛喝酒但酒量不好，沒喝幾杯就醉了。我倆就想...就想趁他醉的時候問問他是怎麼教黑瞎子寫字的...」似是覺得羞愧，小楊停頓了一下「結果他告訴我們一個驚天秘密。

他說這些會寫字的黑瞎子根本就不是真的，而是活生生的人被做成黑瞎子的！他們在S市有一個窩點，還有兩個同夥專門負責買真的黑瞎子和把人造成黑瞎子。而他每個月出去尋找什麼需要解救的動物都是扯淡！他是去找那些乞丐，醉漢，和患有精神病而走失的人，然後把他們帶到那個窩點做成黑瞎子！」像是不願回憶起那些細節，小楊說的極快，但屋子裡的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

「都是那個酒鬼，都是那個酒鬼把我毀了！！！」吳小軍突然發起狂來嘶吼著。

從門外衝出兩個身穿武警制服的人把將吳小軍帶走了。

六

臨水動物園的醜聞震驚了全國，大家除了指責吳小軍泯滅人性的做法以外，紛紛抵制動物園裡出現的各種動物表演，致使全國各地的動物園都陷入低潮。

而警方在解救那些被做成黑瞎子的人類時，竟意外發現了吳小軍的父親。

是的，他的父親也被做成了黑瞎子。

原來那日吳父在和小李小楊說完這些秘密以後，就被這倆人綁架了。他們想以此來威脅吳小軍，向他要兩百萬，誰知吳小軍嗜錢如命，根本沒搭理他們。倆人惱羞成怒，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吳父狠狠打了一頓，打到看不出模樣，才將其扔到做黑瞎子的窩點門口。吳小軍同夥看到吳父以後以為是吳父為他們新找來的「材料」，於是就把他做成了黑瞎子。

小李和小楊也因故意傷害罪被判刑。

所有的惡到頭來終是報在了各自的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