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夢環遊記》,我在電影院哭成了傻逼

《尋夢環遊記》演繹了一個夢想與家人如何取捨

如何修行愛與離別的溫情故事。

我也寫一個我的人生故事。

1.

剛畢業那一年,我在家鄉電視台做記者,其中有幾個月被派駐到鄉下一個風景區裡面,風景區是原始森林,未開發成熟,往裡走,層巒疊嶂,原始青苔附在大樹上,石板上,炎熱夏季卻涼風陣陣,山谷溪水沁涼甘甜,山野鄉味饕餮大餐。

按理說,這是一份美差,我內心卻枯竭,大抵知道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人生,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是渴望熱鬧,渴望外面的大世界,渴望更多新鮮的信息。

各種內心矛盾的交織下,腦子渾噩,渾噩至極,夜夜失眠的空隙里,追美劇《迷失》,將腦子放在跌宕起伏的劇情里,它才會安分,不出來搗亂。

後來有一日,聽說上面來了領導要來作陪,於是晚上跟著去了一個KTV,有人悄悄告訴我,這KTV不「清白」,裡面都是三陪女,我將信將疑,直到打開包房門的那一刻,看見一個領導腿上坐一個,懷裡抱一個,臉上還露出慈祥般笑容的時候,我才大致明白,這是什麼場合。

第二天,我便回了家,我跟母親說,這活兒,我真的干不下去了。我無法想像我未來的人生每天都千篇一律一眼望得到頭;我無法想像我在20出頭的年齡裡面,就能夠對周圍的污染無動於衷;我無法想像我在這樣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被嚼著舌根的環境裡面活得安逸,我自己的人生,該要實現點什麼。

2.

後來不久,我就一個人背上行囊,坐上南下廣州的火車。母親送我去火車站的時候,一路無言,我也不知道她當時為什麼不阻礙我,我知道她希望我的人生是在家鄉做記者,找一個家鄉的公務員嫁了,陪在她身邊,這樣的生活,她看起來是很完美的。

後來有一次,不知道在什麼場合,她回憶起當年的那一幕,對我說:

當年看見你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背著包去到一個人都不認識的遠處,心裡的感覺別提了,五味雜陳,擔心,害怕,捨不得,心酸都在交織。

但是轉念一想,你的人生需要你自己一步一步的去過,你有你這一輩子需要吃的苦,需要走的路,我阻礙你去過你自己的人生,那也是不對的。

3.

初來廣州,父親給了我幾千塊錢帶在身上,除去交通吃飯等開銷,自己又找老朋友幫忙在棠下城中村租了一個單間,買了一些日常用品,所剩無幾。

那會兒找了一份網編的工作,薪水低廉,在第一個月到第二個月青黃不接的時日,每日下班路過一個板栗鋪,聞著鼓風機裡面吹出來的板栗香,口水留一地,捂緊清瘦的錢包,想著,忍忍,再忍忍。

有一日父親打電話過來,問我生活工作境況,我說我想吃板栗,父親聽了,半晌無言,第二天我的賬上就多了一些錢,父親說讓我改善生活。當日晚上我終於買了一袋板栗,如獲珍寶,走在歸家的路上,手裡板栗的溫度是那個寒冬唯一的亮色。

那會兒可能是人年輕,也單純。單純的好處就是獨自一人狂風暴雨過獨木橋的時候,既不意識到害怕,也不意識到危險,大搖大擺在懸崖峭壁上往前沖,過幾年往後一看,冷汗直冒。

所以現在回頭來看,那樣的歲月看上去是艱難,其實當初經歷的時候,也不覺得有多苦,能看劇逛公園,能上網與寫作,還能去城中村深處,買兩碗糖水與一袋荔枝,和好朋友一起坐在村頭的大樹下,暢談人生與理想,與該有的講究和文藝范兒。

4.

顛沛多日,安定下來不久,一日在公司忙活的時候,接到一個律師的電話,她說自己是父親的代理律師,因父母正在打離婚官司,所以找我了解情況,並說明這是從法庭現場打過來的,可能是提醒我注意點措辭,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說啥好,內心並無多少波瀾。

多年的矛盾,不管用什麼樣的解決方式,能解決就好。

後來父親再婚,搬到另外一個城市,我每日忙不迭的處理自己各種生活工作內心一波又一波的挑戰與問題,我與他的接觸越來越少,少到很多時候一年就見一次面,每次就是一天的時間。

那樣稀薄的父女之情,也是那些年,內心對他的怨氣一直在,怪他拋棄了這個家,拋棄了我和母親,尤其是在外打拚遇到困難的時候,與前男友談婚論嫁時找不到大人商量的時候。我深深地體會到沒有自己的家人強有力的支撐,那樣滲進骨子的孤獨和無助。

網上有一句話說:「哪裡敢倒下?我身後空無一人。」

5.

有一次參加一個心理學沙龍,主持沙龍的老師懂催眠,她見我心事重重,於是便稍加催眠,引導我進入一種精神集中的境地,突然問出一句話,假如你的父親現在在你的身後,你希望對他說一點什麼?

我突然用力喊出兩句話:爸,你去哪裡了?你為什麼不要我了?

那一瞬間,我突然崩潰了,撕心裂肺的哭泣。

老師後來教我玩OH卡,我抽出一張牌,上面是一條路,都是交通綠燈。

老師問,如果這象徵這你和父親的關係,你怎麼描述?

我喃喃自語,其實,我和父親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多的障礙,原本可以一路綠燈,暢通無阻,一切取決我自己。

6.

後來這些年,父親的身體不斷地惡化,老年痴呆越來越嚴重,連續腦梗塞,糖尿病,最後一年甚至轉成了尿毒症,隔兩日便透析。

他越來越像一個小孩子,經常打電話給我,你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呢?你為什麼不打電話呢?你要多打電話給我啊。隔兩日便重複這幾句話。

那些時日,我逐漸意識到一些什麼,但凡有假期,我便使勁的往家跑,父親的身體功能一個一個的惡化,眼睛越來越看不清,剛開始看不懂字,後來連電視也看不太明白,剛開始能散步,能走,後來只能拄著拐杖,一步一步挪,後來基本要做輪椅。剛開始還能排泄,後來大便小便都不能排泄出來,只能靠透析一點一點排毒。

如果說,這世間有什麼人間地獄的折磨,我恐怕我父親最後幾年,就是這樣了。

我什麼都做不了,更多的時候,我只能陪著父親從早到晚的坐著。

看著他,看著電視,漫無邊際的想著。

7.

最後一年的時間裡,父親的身體經常出現險情,不斷的往家趕,在透析床上,看著暗黑的血從父親的身體裡面出來,在機器裡面清洗循環之後,再被送入他的體內,他被折磨得整個人都脫了相。

今年開春之時,我又要離家返穗,離別之際,我對父親說,我要去上班賺錢了,我再回來看你啊。

父親說:「我捨不得你。」

聽聞這句話,內心突然轟然作響,沉積多年的大山轟然倒塌。

上班的時候,父親常打來電話,每次看到「爸爸」兩個字的電話,我就一陣緊張,特別害怕電話那頭傳過來的是別人的聲音,那就意味著大事不妙。只要聽到是父親的聲音,心裡就覺得,還好還好。

直到有一次我在開車的時候,父親打來電話,說自己又住院了,當時內心有些煩躁,草草敷衍了幾句,說我在開車,到了目的地給你回電話,後來便忘了這件事。

沒想到,這是我和父親這輩子說的最後幾句話。

我一直害怕的那個電話終於響起:父親不行了,你快點回家。

回家的路並無淚水,並無害怕,並無惶恐,我只是一路麻木,一路狂吃,一路獃滯。

我並不知道死亡,究竟意味著什麼。

8.

父親的葬禮,我哭了三次。

第一次是看到父親病床上前的儀錶盤,血壓,心電圖,其他指標一個一個變成0,一個一個變成直線。

第二次是父親的屍身被抬上殯儀館的車,他被放在地下,鞭炮一響,內心瞬間空掉。

第三次是父親被人從冰棺裡面抬出來,送往火葬場,一會功夫之後,爐子裡面冒出青煙。

一個步驟一個步驟的,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從一個擁有七情六慾,貪嗔痴,對世間萬般眷念牽掛的人,一點一點卸下所有生命的體征,消失在路的盡頭。

從此他與我再無緣相見,陰陽兩隔,這四個字,字字揪心。

9.

昨天看了《尋夢環遊記》,是我第四次哭,也是我哭得最凶的一次,所有和父親的一切全部湧現於腦海,電影院里放著電影,我的心裡放映著我自己的人生,我的愛與我的悲歡離合。

「什麼時候才是一個人真正死亡的時候?是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記得你的時候。」

今天,父親去世一個月。

今天,我寫下這些,紀念我的父親

懷念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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