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毀在男人手裡。」

04-01

沒有人能毀掉她

沒有人

莉莉認識小武，源於一場募捐。

彼時，莉莉的父親查出了胃癌，晚期。醫生說希望渺茫了，可那是她的父親啊，哪怕傾家蕩產，她也要奮力一搏。

家裡的積蓄花光了，她就去借，借不到了，她就去募捐。單薄的身軀站在學校飯堂前，捧著募捐箱，給來往的同學遞傳單。

小武看到了傳單，也看到了倔強而無助的莉莉，他主動提出可以幫忙，利用自己在校園論壇的榜主身份，給莉莉發帖子，發動大家一起捐款。

錢籌到了，又花光了，莉莉的父親還是去了。

但小武和莉莉卻成了好朋友，小武問：「那麼多債務，你打算怎麼辦？」

「還唄！還能怎麼辦？」莉莉平靜地道。

一場重症摧毀了一個家庭，留下了一堆債務，而莉莉，就這樣成為了家裡的頂樑柱，她不能倒下，她還有媽媽，她還有弟弟。

莉莉的大學，是在數不清的兼職中度過的。

她做過服務員，做過家教，做過淘寶刷單，做過促銷員，做過派傳單。教兩堂英語，能掙兩百塊，在烈日下曬一個周末，能掙三百塊。一個月下來，總能賺到兩千塊錢。

她告訴媽媽，自己不能綴學，弟弟也不能綴學，一定會有辦法撐下去的。

只要撐到自己畢業，一切都會有好轉。

她不僅要做兼職，還要拚命地念書，但凡沒有兼職，她就泡在圖書館，她明白，要拯救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她不僅要比所有人努力，還要比所有人優秀。

「從圖書館回來，頭頂的星光都是孤獨的，我的身後空無一人。」莉莉說，那幾年裡，她的心堅硬得就像磐石，而小武，就是她堅硬的內心深處，唯一的柔軟。

小武給她講笑話，幫她聯繫兼職，知道她捨不得花錢，就時常買些小零食回來，謊稱自己吃不完了，讓莉莉帶回去給舍友吃。

莉莉說：「你不用對我這麼好的。」

小武說：「是你對我好，免得我浪費糧食被雷劈。」

大學畢業以後，莉莉去了深圳。

那幾年，正是代購興起的時候，她平日上班，周末就往返香港，代購化妝品來補貼家用。日子依舊不寬裕，但那種咬牙切齒的苦，是漸漸熬過去了。

小武說：「我不想再看到你這麼辛苦了，以後讓我來照顧你好嗎？」

這樣的話，小武從前說過好幾次，但莉莉總怕自己成為他的負累，每回都拒絕了。可是如今，家裡的債務已經差不多還清了，弟弟也快畢業了。而她，已經咬牙前行了太久，她太孤獨了，多想要一頭扎進溫暖的港灣。

2013年的聖誕夜，她正式成了小武的女朋友。

就是在那一年，公司要提拔一個商務經理，這個崗位工資補貼很高，但需要經常出差，天南地北地跑。

沒有人願意去，莉莉自告奮勇地去了。

小武捨不得，他們住的地方離得遠，原本一個星期只能見上一兩回，這樣一來，恐怕一個月也見不上兩回了。

莉莉卻說：「沒有錢，我們一輩子都無法過上自由的生活。我寧願現在苦一陣，也好過未來苦一世。」

出差的日子很苦，時常一天往返兩個城市。

但莉莉不怕苦，她為了提高業績水平，做了無數努力，兩年的時間裡，她幾乎去過了所有甲方公司，拜訪過所有重要客戶，同行們都開玩笑，叫她「拚命三娘」。

而工作是最公平的地方，在於你付出了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到了2015年年底，她的月薪已經突破了兩萬。

那一手爛牌，終於被她打好了。

她想結婚了，那個男人，已經陪伴了她整整八年，八年的時間裡，他一直默默地關心她，支持她，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不答應他的結婚請求。

小武高興瘋了，那個冬天，他帶她回了老家，把她介紹給所有的親戚朋友。小武的家在鄉下，寒冬臘月冷得要命，大家哪裡都去不了，就圍著火爐打麻將。

也就在那個時候，莉莉發現小武對賭博這個東西，有種近乎痴狂的癮。

他跟幾個發小，天天玩到深夜，輸了錢，就像著魔一樣，粘在桌子上不肯走，紅著眼拉著別人一圈圈地玩，甚至還因為輸錢跟人起了口角。

莉莉說：「你該不會有賭癮吧？」

小武說：「怎麼會，過年沒事隨便玩玩而已。」

但開春沒多久，莉莉就收到了幾個朋友的電話。

朋友說，小武跟他們借了錢，已經快半年了，還一分錢都沒有還。

「借錢也是沖你的面子，現在小武說沒錢還，你看這事怎麼辦？」

這樣的電話越來越多，莉莉才發現，在她忙業績的一年時間裡，小武竟然借遍了他們的共同好友！

他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在莉莉的逼問下，小武終於承認，他早沉迷上了賭博，那種網路的地下博彩，一次下注就是成千上萬，賠得傾家蕩產只是幾分鐘的事。

碰巧莉莉那段時間天天出差，根本沒有留意過他的舉動，他就越賭越大，越賭越上癮……

「你一共欠了多少？」莉莉問他。

「十三萬……」小武吞吞吐吐地報出一個數字。

那一刻，莉莉的腦海閃現了許多畫面。

她記得念書那會，有一回媽媽生病了，家裡卻一分錢都拿不出來，她急得面紅耳赤直跺腳，是小武二話不說把自己的生活費全轉到了她的卡上，解了燃眉之急。

在那段漫長的貧瘠而無助的歲月里，小武始終堅定有力地站在她的陣營里，如今，他誤入歧途，她不能不管。

莉莉說：「這筆錢，我們一起還，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以後再也不碰賭博了。」

就這樣，剛從債海脫身的莉莉，又一頭扎進了債海中。

原定結婚的計劃，自然是泡湯了。

莉莉更拚命地加班，更拚命地拼業績，一萬、兩萬、五萬、八萬……錢一筆一筆地還上了，但賭博的窟窿，是永遠填不滿的。

沒過多久，她發現小武又開始賭博了……他沒法再向朋友借錢，就去貸款，民間的小額貸款，東拼西湊又欠下了五萬塊錢。

小武哭著求她：「你救救我好不好，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我心癢。」

莉莉腦子裡一片空白，她慘然地坐在那裡，說不出一句話來。過了好一會兒，她發現自己在哭，眼淚像開閘的水，一掉下來就止不住，她越哭越凶，那些積壓了好多好多年的悲傷，終於覆蓋過頭頂。

那年父親去世，媽媽帶她去借錢，站著借不了，就跪著借，家裡的親戚，一個個求了個遍。

父親殯葬那天，姨媽和伯母把她們孤兒寡母堵在門口，逼他們立字據還錢。

父親走了，母親鬱鬱寡歡，她不敢在媽媽面前說一個苦字，面冷心硬地去做兼職，有幾回被賴了賬，她就隻身一人硬著頭皮去討，別人橫，她就更橫。

天知道她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可是，走到了今天，她又要怎麼辦？

跟小武分手嗎？她不忍心。但如果不分，她又要經歷怎樣泥淖不堪的一生？

今年八月，莉莉幫小武償清了最後一筆賭債。

那筆款打了出去，她和小武，都已身無分文。兩個清清白白的人，站在太陽下相視一笑。

還清了，終於還清了，彼此都已明白，到了分手的時刻。

小武說：「我太了解你了，你遲早會走的，你是註定會飛得很高很遠的人。」

莉莉沒有否認，是的，她窮怕了，十幾年了，就連在夢裡，她都能感受到貧窮的滋味，一點一點侵蝕她的骨髓。

她明白，只要她還跟小武在一起，那些無邊無際的債務，遲早又會找上門來的。

她真的愛過小武，大學時期的戀情一直走到今天，就像骨肉親人，就像左膀右臂。所以她咬著牙，幫小武償清了債。但彼此都心照不宣，這筆債還清了，就互不相欠了。

「以後不要再賭了，我不能再幫你了。」莉莉把房子的鑰匙，交到了小武手裡，拖著行李箱上了計程車。

就在今晚，她要直飛上海，去公司總部任職。

前方是無限光明的前程，身後是她無疾而終的青春和愛情。

她費盡全力才換來了今天的一切，絕不肯因為一個男人，再度陷進無底的泥淖里。

沒有人可以毀掉她，沒有人。

（圖片來源於網路）

作者簡介

甘北，文藝女青年，我有一間大房子，活夠了就去死。代表作《女人都不願結婚了，男人卻還想娶個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