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八一與留守兒童，牛仔褲和被污染的母親河

來源： spring72 作者：一棵桉樹

他出生在貴州，

一個偏遠的山區，

出生爸媽就離去，

話都沒對他說過一句。

他們扛上了背包，

只能對工作專一，

他們做的太多，

回家都沒有時間力氣。

漫山遍野上面，

全部開滿那朵山楂花，

雖然今年五歲，

但是從來沒見過爸媽。

奶奶說他們在那遙遠的地方，

今年等他回家，

奶奶已經白髮，

他也想快點回家。

但他在那忙著依然沒到他，

他不是不想回家...

《中國有嘻哈》商務說唱rapper孫八一在第七期的戰隊賽里寫了這段verse，唱完這段verse，孫八一離開了《中國有嘻哈》的舞台。但，他揭開的這個叫做「留守兒童」的傷疤，卻一直在流著鮮血…

-- 1 -- 留守兒童

孫八一來自貴州，是什麼讓這個地下rapper王者選擇「留守兒童」作為關鍵比賽的主題呢？

看過這場秀的人都知道，孫八一唱的非常好，但跟其他幾個成員設定的verse主題格格不入，這是他被淘汰的主要原因。

孫八一選擇這樣一個高關注度的平台呼籲人們關注留守兒童，是因為留守兒童的社會問題已經相當嚴峻了，尤其是在貴州。

2013年貴州發布了《貴州社會發展報告(2014)》，藍皮書援引據貴州省教育廳數據指出，2013年貴州省在校中小學生總數為658萬，其中農村留守兒童約為240萬人，所佔比例超過在校中小學生總數的三分之一。

「缺失父母親情」是大部分人對留守兒童的印象，事實是，留守兒童已經是事實孤兒，而且同時面臨性侵、犯罪和自殺傾向三個問題。

貴州畢節市是重災區。

2012年11月16日清晨，一名拾垃圾的老太太發現，5名流浪兒童死在垃圾箱內，生前只能吃玉米面，死前五個孩子躲在垃圾箱里生火取暖，一氧化碳中毒死亡。

2014年4月27日，小吉場鎮南豐存發生強姦案。強姦者是某小學四年級班主任，教語文，小孩三歲，妻子也是教師。受害女學生共12名，最小的8歲，都是留守兒童。

2015年6月9日晚11點半，4名留守兒童在家中喝農藥自殺，經搶救無效死亡。四名兒童是四兄妹，最大的哥哥13歲，最小的妹妹才5歲。

這一切都發生在貴州畢節。

南方周末採訪過一名畢節的留守兒童。

「還記得媽媽長什麼樣嗎？」 「……頭圓圓的。」

「你想爸爸媽媽嗎？」 「不想。」

「你愛他們嗎？」「不愛。」

這個孩子放學的時候，在路上碰到從外地回家探親的父母，彼此已經完全不認識了，孩子叫父母「叔叔阿姨」，父母也不認識他，到了家，發現，原來剛剛路上碰到的是自己的孩子。

-- 2 -- 牛仔褲

BBC做了一個關於中國留守兒童的紀錄片，片中有段腳本：

他們當中有60%，生下來沒多久父母就出去了，對父母沒什麼印象，更別談什麼感情了。

出去了的父母，他們去哪兒了？

有一個來自貴州的務工者叫楊明，半年前他在浙江麗水一家鎖廠打工，每月工資2000元。有一天，他接到一個新塘老鄉的電話，說新塘工資高，每個月5000元。

楊明來到廣州新塘開始在這裡打工。

「來到新塘的洗水廠幹了兩個月才知道，印染這樣的工作當地人不願意干，要大量使用化學製劑，在這個行業的都是外來務工的，因為干久了就生不出孩子了。」

楊明說的洗水是牛仔褲生產過程中的一到工藝。與之相關的還有噴砂和做舊。

新塘是中國的牛仔褲之鄉，全國1/3的牛仔褲出自新塘。

有兩位德國人在當地Kik賣場里發現了一條售價9.9歐的牛仔褲，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它的原產地：中國·廣東·廣州·增城·新塘。

德國人把這個每年生產2.6億條牛仔褲的高GDP貢獻者成為「血汗工廠和吃人的惡魔」。

在生產牛仔褲的每個環節，機器不停，人也不停，來自貴州、湖南和四川的外來務工者輪流走進工作車間。

這些留守兒童的父親或母親，每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每月只能休息一天，但勞動強度只是這份工作給他們帶來的最輕的傷害了。

他們生活在強致癌物的環境里。

噴砂是在全世界範圍被明令禁止的牛仔褲處理工藝，但在中國的工廠屢禁不止。從事噴砂工作的工人幾年會死於硅肺病，塵肺病的一種，更嚴重，吸入大量重金屬和致癌致畸化學物。

患了硅肺病，等於判了死刑。

40歲的工人胡興磊蒼老得像個60歲的老人。做了幾年噴砂工作後，他開始生病咳嗽，於是換到了洗衣間，工資低了不少，但在同一個車間，還是要忍受高溫和臭氣的煎熬。

「但是總還是要繼續的，我不可能辭職。」

還有一位作坊熨燙工曾跟記者這樣抱怨：2010年亞運會的時候可真難過。（漂染廠）鍋爐不讓開，我每天才做三四個小時。這位每小時約賺10元的外來務工者，受亞運期間限產、停產的影響，成了一個閑人。

南方周末採訪貴州兒童時，有個小姑娘說：我跟爸爸媽媽說過，你們回家吧，我和弟弟妹妹再也不花錢了。

「美國鐵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卧著一個愛爾蘭工人的屍首。」

「日本紗廠的每一個錠子上面都附托著一個中國奴隸的冤魂！」

「黑夜，靜寂得象死一般的黑夜！但是，黎明的到來，畢竟是無法抗拒的。索洛警告美國人當心枕木下的屍首，我也想警告某一些人，當心呻吟著的那些錠子下的冤魂！」

留守兒童和這些外出務工者會有黎明嗎？

不會。頂層設計有問題，但不是他們的問題。

自殺的留守兒童和他殺的外來務工者，他們只是受害者。

-- 3 -- 水

還有誰是受害者？

2007年美國某品牌牛仔褲對其製作的一款牛仔褲所需的資源進行了一次評估，發現一條牛仔褲需要耗費3480升水，如果按成年人每天需攝入兩升水來計算，一條牛仔褲的耗水量可以滿足一個成年人接近五年的飲水量。

問題是，事實比美國人的調查更嚴重。

為了達到出口時的質量檢測標準，牛仔褲的生廠商會通過反覆的洗滌以使遠在歐美的顧客察覺不到化學品的存在，一條牛仔褲出廠前要經過反覆20次脫水打磨，然後磨破、漂白、重新上色。為了洗得儘可能乾淨，水裡會添加大量的表面活性劑。

之後這些污水基本上不經過任何處理，就直接排入了水溝，最終匯入珠江。

在衛星地圖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新塘鎮大敦村附近的一條河流，在流入東江的河口處，黑色的河水和淺色的江水形成了鮮明對比。

綠色和平對當地水質進行了調查。新塘有3個被送檢的底泥樣本中重金屬鉛、銅和鎘的含量均超過國家《土壤環境質量標準》，其中一個底泥樣本中的鎘超標128倍，而一個水樣的pH值更高達11.95。

在污染母親河這樣的代價下，牛仔褲也只是「聞」起來不那麼刺鼻而已。實際上，在皮膚出汗時，隱藏在牛仔褲不了中的有毒物質還是會被釋放出來。

一個孩子從一家染整廠流出的污水中走過，他絲毫不知，這些污水對他有什麼影響？

隨著媒體關注度的提高，新塘關閉了一些不合格工廠（手工作坊），把剩下的50幾家牛仔褲工廠遷入一個工業園。

一年後工業園附近的溫涌河裡的水有黑有臭，可以直接點燃。

環保部發布的2014年《廢水》報告中，中國的GDP重要貢獻者廣東交出了一份「好成績單」。

2014年，廢水排放量大於30億噸的省份共9個，依次為廣東、江蘇、山東、河南、浙江、四川、湖南、河北和湖北。9個省份廢水排放總量為411.5億噸，佔全國廢水排放量的57.5%。

廣東2014年廢水排放量全國第一，約90億噸。

廣東工業廢水排放量佔全國工業廢水排放量的8.6%，僅次於江蘇和山東。

廣東工業廢水中六價鉻排放量佔全國10.1%。

廣東工業化學需氧量排放量全國第一，佔總量的7.6%

廣東氨氮排放量全國第一，約21萬噸。

為廣東人默哀五分鐘。

美國鐵路的每一根枕木下面，都橫卧著一個愛爾蘭工人的屍首。

中國每一個留守兒童的背後，都有一個新塘牛仔褲生產車間里的父親。

全球人穿的每一條牛仔褲的背後，都有一條被污染的中國人的母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