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新年願望

但願過年不再成為拆散戀人的殘酷節日，而會是值得祝福、令人期待，真正的團圓日。

我與阿早結婚前那些年，因為瞞著父母辭掉工作北上專業寫作，心中特別有罪惡感，那時又窮又孤獨，家裡也還有負債，我只能過著孤絕的生活，過年也沒有回老家，總是一個在台北小套房，吃著冷凍食品，年節時特別孤單，天氣一冷，想著父母還在夜市裡頂著寒風賣衣服，我躲在台北寫作，也沒寫出什麼名堂，我不敢回家，怕看了父母的辛苦，會抗拒不了去上班的念頭，我只能狠著心，自私地想再拼一拼，這種矛盾的心情難以向他人訴說，只是不斷啃噬著我的心，有家不敢回，未來一片茫然，每到過年，我就會發作憂鬱症，每一年我都覺得自己熬不過春節，後來是一群作家朋友，我們會在過年前約一個時間，找家館子吃火鍋，叫一桌菜，六七個人一起「圍爐」，年長的作家好友把我當妹妹，還會給我紅包。

那時我知道，有愛就是家，即使大家不是家人，也能吃團圓飯。

與阿早結婚後，第一年她還沒跟家人出櫃，但阿早就帶我回家吃年夜飯，阿早媽媽為人慷慨，當然以禮相待，但還是私下問我：「你結婚了嗎？」我搖頭說沒有，她有點納悶地說：「你們怎麼都不結婚？」我心裡吶喊著：「其實我們兩個已經結婚了，只是不敢告訴你！」2011年，因為我們在報紙上出櫃，消息透過親戚輾轉傳到阿早媽媽耳中，那年回家時，婆婆對我們的關係完全瞭然，也全然接受，將我當作家裡一份子，還讓我到祖先牌位前上香，當天有婆婆的好友姊妹來訪，問起我為何沒回家過年，婆婆立刻說：「他們倆自己有一個家啊，我等於多了一個女兒。」當下我心裡感動莫名。

2017年，期待婚姻平權法案順利推動，我想，同志成家，除了是愛情生活的實踐，更是將來進一步向家人出櫃的最好方式，「身為同志也可以擁有自己的家庭」，這一個過去同志不敢奢望的夢想，即將可能實現，等到同婚合法後，同志可以輪流跟自己的伴侶回家，方式可以自行決定，面對親友逼婚，可以理所當然地說：「我已經結婚了！」但願過年不再成為拆散戀人的殘酷節日，而會是值得祝福、令人期待，真正的團圓日。

最後在此我想對隻身在外、或無家可歸的朋友們說，無論你與家人關係如何，感情狀況怎樣，剛剛過去的年節的氣氛或許使你感傷，或許你也如我過去那樣，因著外面的歡慶樂聲感到格外凄涼，正在孤獨、悲傷的情緒里，人都是孤獨的，但人也並不只能孤獨，但願我的文章能夠給予你一點點溫暖，撐下去，終究你會找到生命的力量，足以抵抗節慶帶來的反差，有一日能夠從這樣的孤獨中體會到，無論多麼孤絕的生命，都有屬於你的位置，只要可以去愛人，這份孤獨就絕不悲哀，反而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