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失去的天堂——讀《追憶逝水年華》精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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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卷，近200萬字的《追憶逝水年華》無疑是一部鴻篇巨著。坦白地說，在偶然借到這本書的精華本之前，我認為它冗長又無聊。當然，我不知道這本書的作者是普魯斯特，甚至也不知道他是法國人。雖然我聽過那個小瑪德萊娜蛋糕的故事。

根據譯者編撰的導言，《追憶逝水年華》的首要目的是恢復失去的時間。多麼平易近人的主旨！甚至都放在了標題里。不得不說，我是在讀了大半精華本後才回憶起導言里預示的主旨，並恍然大悟的。

閱讀精華本的過程堪稱享受。儘管每一頁文字都滿滿當當，沒有幾個句號，但是語言清新自然，令人身臨其境，小節結尾或首尾呼應，或卒章顯志，或漾開一筆——總而言之，給人以深刻印象，令讀者對所花的時間置若罔聞，心滿意足。

老實說，我不能算個很好的讀者。對文字，我往往囫圇吞棗，不求甚解。我還記得《悲慘世界》、《傲慢與偏見》和《安娜·卡列尼娜》的大概情節，可是要我詳細地複述，未免太過為難。可是《追憶逝水年華》的情節好像潤物細無聲般牢牢紮根在我的腦海里。小說中的「我」渴望睡前得到母親的擁吻，跑出房間迎接母親，而父親的黑影已經映在樓梯牆壁上；椴花茶里的小瑪德萊娜蛋糕的滋味讓孔佈雷的建築物和風土人情從茶杯中噴薄而出；萬特伊小姐推開窗子，隨後又被女友拉走，在她父親的遺像面前調情；斯萬遍地找尋奧黛特，以月色下奧黛特胸衣上的幾朵卡特來蘭花開始了他們的愛情，又在結尾發現這開始根本就是一個謊言——奧黛特當天與他人約會去了；蓋芒特家的晚宴上，「我」忙著欣賞蓋芒特家收藏埃爾斯蒂爾的畫而遲到了三刻鐘，回家時蓋芒特先生不帶微笑地尊稱「我」寒酸的橡膠鞋為「外果皮」；「我」醒來卻不知身在何處，直到睜開雙眼，飛舞的牆壁和柜子桌子才到達終點……

《百年孤獨》的時間空間也是一團混亂，但是這與《追憶逝水年華》的感受截然不同。我還記得放在牙套的水杯里長著的小黃花和結尾豬尾巴孩子誕生前的小黃花，還有從一火車的死人逃回來的男人躲在二十多個尿盆裡面逃生。那是一種奇幻世界裡的激動人心，一種摒去了任何精微複雜情感的愉悅。但是《追憶逝水年華》太像我們的現實生活了，我們渾渾噩噩，突然被什麼刺激一下，蘇醒過來。這也是一種頓悟，但是除了這種頓悟，我們還深深體會到之前與之後的平庸、痛苦和鬱鬱寡歡。就好像所有的高樓高塔一樣，我們愛這些標誌性建築，通常對付出的心血努力視而不見。而突然一天我們想要探究我們納稅的最終去向。

「只有這種曾被呼吸過的空氣才會使人產生耳目一新之感，因為真正的天堂是人們失去的天堂。」這倒是對《失樂園》的完美解釋。然而在普魯斯特看來，只有通過文學才能找尋這種曾經失去的快樂。恢復失去的時間才能帶來如此大的快樂——這種快樂「等同於一種自信」，「不需要任何證明便足以使我對死亡漠然置之」。這彷彿伸出一隻手去，終於觸摸到了我們的真實生命。這也許是我們往往避而不談，不敢苛求的一項重要的生命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