務虛的人

04-01

小時候愛思考，譬如人生的意義，活著的方式，面對死亡的姿態等奇怪的問題。於是常常被笑稱為，一個蒼老的哲學小朋友，小小的腦袋裡有太多奔涌而出的、天馬行空的念頭。那是我單獨面對自己時最幸福而又最真實的狀態，我享受靜靜思考、靜靜看時光流逝的過程。我不知道找誰說，唯有訴諸筆下。讓這些方塊字代替我，告訴這個世界，我是怎樣對待他，又是如何看待自己。

長大以後，我發現自己再已經找不到寫字的心情，或者說靈感。而後久而久之，似乎已經喪失寫字的能力。每每有點什麼想記錄下來，提起筆或是打開電腦的空白文檔，腦袋裡變成了一晚煮糊的麵條般，既稠滯又凌亂，找不到思想能靠上的岸。我驚恐萬分，我已經漸漸成為一條沒有思想的魚，在水裡遊盪 7秒，忘掉生平，回到原點，從頭生存。我時時忘記面具之後的模糊的自己，我惶恐有一天找不回、認不出自己。

只怪現實有太多誘惑，而寫字勞神，實在是一樁難有回報的苦力活。比起吃飯、工作、睡覺、發獃這樣實實在在的狀態，寫字，不免顯得可有可無。在千百樣林林總總的物質誘惑下，人心早已飄得四散，飄得支離破碎，飄得無跡可尋了。那些曾經慰藉人心的墨跡，那些句點，再難找到。

偶爾在想，何苦折磨自己去寫，還不如抓緊時間去經歷和享受。可是我內心有個聲音告訴我，你不是為了記錄或抒懷而寫，你要為在這個紛紜的世界裡找回你自己而寫。要命的是我竟不知道我已迷失了自己，而今我不知道我在哪裡。也不知道我是誰。

接著，心顫動不已。

這時寫字，真的成了無需。史老先生說，人有時，真正需要的也許就是這點虛。居里夫人說，人類需要實幹家，更需要夢想家。畢竟，這個世界終究是要一些務虛的人。即便不能做到「虛如飄煙」，但是偶爾找個時間放空自己，讓靈魂能找個地方安定幾秒，或許是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吧。

因在這時，我戴的面具最薄，最像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