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神(二.魏晉ISIS)
終於,劉裕猛的把頭探出水面,大口呼吸,還沒吸到第二口,兩柄長槍就向他招呼過來,他屏住氣息,敏捷的鑽進兩槍縫隙,然後雙手抓住兩柄搶,使出全身力氣連槍帶人拖入水中,同時借力一躍上岸,宛若蛟龍出水。
邪教徒都被這拉風的出場驚呆了,而劉裕只顧得上大口呼吸來之不易的氧氣,吐出多餘的水。
這時一個首領提著大刀慢慢向他逼近,士兵們也都靠了上去。
劉裕又一次後退了。
他朝後面看了看。「我絕不再回去!」
劉裕瞥見了剛才被他拖下水的一柄長槍漂浮在腳邊,於是對首領大呼:「我投降,我可以帶你們去打劉牢之。」首領被他喊的一呆,就在此時劉裕用腳把水中的長槍挑到半空,不等握緊就全力擲了出去。綻放著水花的長槍筆直向首領飛去。他被刺穿了胸口,釘在地上。邪教士兵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傻了,都站在原地發矇。劉裕緩緩走到首領身前,取下他的長刀,提著頭髮將他的頭顱割下,用左手高高舉起了頭顱,向人群中拋去。幾千士兵們這才反應過來,開始朝反方向奪命狂奔。劉裕得理不讓人,提著長刀在後面窮追不捨,又砍死了幾個跑得慢的人。出水的劉裕好像忽然沒了軟肋,忽然有了鎧甲。
他就像希臘神話中被聖水浸泡過的戰神阿喀琉斯那樣人擋殺人,佛擋殺佛。
唯一不同就是劉裕身上並沒有一處劉裕之踵。
敵軍徹底崩潰了,邊跑邊脫下身上的甲胄,有幾個人被踩死。劉敬宣有幸在山坡上親眼目睹了人類戰爭史上最為弔詭的一幕,然後下令騎兵從後面包抄,與殺紅了眼的劉裕對幾千敵軍實行了「前後夾擊」,全殲了敵人。劉裕創造了一人戰五千神話,但這次奇蹟並沒有讓邪教傷筋動骨。
如今我們稱孫恩為邪教,但這並非當時的主流觀點。
孫恩的教派是道教中的天師道,始創於東漢的張道陵,一直流傳到了今天。三國迷都知道東漢末年有個軍閥張魯,但鮮有人知他就是張道陵的孫子,張魯正是依靠天師道在漢中建立起政教合一的政權。
到了東晉,天師道幾乎成為道教的代名詞,讓我們來看看他的信徒組成:
1.廣大的貧苦百姓。
2.掌控朝局的世家大族,如《蘭亭集序》的作者王羲之。
3.王宮貴胄,如會稽王司馬道子。
4.皇帝本人,如晉孝武帝司馬曜。
朝廷很難將幾乎等同於國教的天師道定為異端,這和日後的太平天國有本質區別,倒是有點像今天的ISIS。孫恩以海島為根據地,持續騷擾江浙,破壞力極強,好幾次險些攻下首都建康(南京),這又酷似明朝的倭寇。所以劉裕一出道,就要同時面對奧巴馬和戚繼光遇見的難題。
作為邪教,天師道自然有很多邪規,最邪的莫過於成人禮。在儀式上,兩位剛滿二十歲的青年男女赤身裸體,在眾目睽睽之下由老師指導完成流程繁複的交配。這種邪規當然不容於主流社會,這正是邪教的目的所在,一個經歷「成人禮」的人,便牢牢的把自己和組織綁定,從此不可能再回到社會中。更重要的是,天師道十分善於操作恐懼。教主告訴教徒鬼怪在世界每個角落,時刻注視我們,人類必須通過祭祀取悅鬼神,用法術來降妖除魔。世界讓你危險,我來給你安全。
這個計魎直到今天依然被政客屢試不爽。朝鮮每天在新聞里控訴美帝國主義,讓人感覺下一秒美國就會入侵。對岸的美國也不閑著,整日就叫囂兩件事,朝鮮的核蛋和中東的恐怖分子。不明真相的群眾感覺他們罵得歡,其實這些都是罵給群眾看的。正如《紙牌屋》第四季結尾下木總統說的:我們決不向恐懼低頭,我們製造恐懼。被恐懼包裹的教徒往往極為忠誠,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在劉裕那裡吃了小虧後,孫恩馬上重整旗鼓進攻會稽(紹興)。
當時會稽由出身望族的謝琰鎮守,他很嚮往前輩謝安在淝水戰前從容應敵的風流,於是依葫蘆畫瓢的cosplay,照常下棋飲酒,不做準備,他手下將領急了,催促備戰,他振振有詞的說:「當年符堅的百萬大軍都被我們謝家打的風聲鶴唳,孫恩區區海盜,何足道哉。
大軍終於兵臨城下,謝琰倒依然淡定,消息傳來時午飯剛端上來,還冒著熱氣,他瀟洒的說:「先去殺敵,回來再吃。」
然後他就死了。
這可能是《三國演義》中「溫酒斬華雄」的故事原型,只不過謝琰是被斬的那個。我幾年前看到個帖子,樓主說中午在飯館吃飯,突然兩撥流氓打起群架,其他人都嚇跑了,只剩他一個人翹著二郎腿邊喝飲料邊含笑觀戰。過了片刻一撥打贏,發現了他,問他是誰,他支支吾吾答不上來,於是那群流氓不由分說的上去把他也揍了。帖子的最後他說了六個字:沒實力,莫裝逼。這次逼裝的代價慘烈,隔壁吳興(湖州)太守害怕百姓會cosplay歷次農民起義,殺太守以應之,乾脆先下手為強,把城裡的貧下中農先殺個精光。孫恩的軍隊繼續游擊江南,和朝廷互有勝負,然後就在句章(寧波)遇到了劉裕。這時的劉裕雖然受到提拔,但仍然只是中級將領,可支配的資源非常少,此刻卻要獨自面對士氣正旺的孫恩大軍。戰場好似廚房,鮑參翅肚是別想了,雞鴨魚肉也沒有,朝廷只能給些下腳料和碎骨頭作食材。而劉裕硬是用這些東西燉出了鮮味。
孫恩向句章發動了一連串進攻,都被劉裕打退,最後不得不轉攻海鹽(嘉興),劉裕對他緊追不捨,在海鹽郊外建起了防禦工事。孫恩對工事發起了瘋狂攻擊,頻率達到了一天一次,都無功而返。
可劉裕心裡明白,這點兵撐不了多久,援軍更是沒法指望,只有出奇招。日後的宋武帝第一次展現了他的指揮藝術。劉裕在晚上秘密下令放倒軍旗,並換了些老弱病殘在城樓上站崗,第二天一早打開了城門,城下邪教士兵問劉裕去哪了,老弱病殘告訴他們昨晚就跑了。士兵們爭相入城,劉裕伏兵四起,大敗孫恩。如果這是《空城計》的原型也不奇怪,很多虛構的三國故事都源於南北朝。吃了大虧的孫恩終於明白劉裕不好惹,只好去打滬犢(上海),劉裕放棄了剛修的工事,夫唱婦隨般繼續粘著孫恩。當時的海鹽縣令讓他兒子鮑嗣之帶了一千子弟兵,主動請纓當前鋒,劉裕看出他們不是這塊料,沒有答應,鮑嗣之不服,劉裕也只好順著他,畢竟自己當時只是個中層軍官,官二代是惹不起的。
但劉裕下了一招補棋。他安排手下在戰場四周布下很多軍旗戰鼓,等官二代的前鋒部隊和孫恩交戰後就四處搖旗擂鼓,孫恩以為有十面埋伏,下令撤軍,鮑嗣之帶兵追了上去,但果然戰五渣,追軍都能被逃軍回過頭來全殲,二代自己也被殺死。劉裕被戰五渣拖累,且戰且退,一直退到了開始交戰的地方,地上滿是剛才兩軍的死屍,若再退就是一場潰敗。
這時劉裕下令士兵們停下腳步,去撿屍體身上的財物,並脫掉他們的衣服帶走,他本人也帶頭飆演技,悠閑的四處搜索錢財。孫恩果然又中記了,看到這幅景象躊躇不前。人在猶豫時最需要有人幫忙做決定。劉裕替他做了決定,他大吼一聲,帶領士兵們提著大刀向孫恩衝來。孫恩終於撤退了,劉裕沒有再追,帶著余部們全身而退。同樣是裝逼,劉裕迷惑了敵軍,謝琰只欺騙了自己。但沒有了劉裕的滬瀆很快被攻陷,朝廷官員都被孫恩殺掉。幾個月後,得意的孫恩便糾集了十幾萬人,千餘艘戰船浩浩蕩蕩殺向建康。
朝廷下令全城戒嚴,公務員都搬入政府大樓吃住,以便隨時開會辦公彙報。
劉裕的老闆劉牢之從山陰出兵試圖截住孫恩,但孫恩進軍神速,他撲了個空,於是命令劉裕截擊。
這時劉裕在海鹽,手裡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他們日夜兼程,終於在丹徒遭遇了孫恩。孫恩登上了山頭,在山上大聲的擊鼓叫罵,氣焰非常囂張。山上還有好多不明真相的群眾挑著擔子看熱鬧,估計因為當時孫恩叫囂的同時還搞了不少宗教噓頭。劉裕二話不說,帶頭跑步對山頭髮起衝鋒,大破了敵軍,逼得不計其數的邪教徒從山上跳水。孫恩僥倖逃回船上,但他的主力還在,於是走水路繞過了劉裕,直接向建康進軍。當時迎擊的後將軍司馬元顯是王室成員,戰鬥力可想而知,打一路退一路,再退就快回建康了。劉牢之和司馬尚之的援軍是朝廷最後的希望,可他們離建康有足足十天路程。而孫恩的戰船還有五天就要到來。當時的建康城內已經陷入一片恐慌,文武百官24小時都擠在辦公大樓里,連軸轉的開會,卻商量不出半點對策,而一些王室乾脆棄療了,整天在寺廟裡燒香拜佛。這時一陣神風刮來。
古代的戰艦沒有能源煩惱,基本靠刮,孫恩的樓船因為很高大,就被逆風這麼耽擱了幾天。就是這麼幾天救了一個王朝。劉牢之和司馬尚之的陸軍分別趕到了新洲和建康。孫恩兵臨城下時聽說援軍到了,不再進攻首都,而是很聰明的北上拿下了廣陵(揚州)。並在郁洲(連雲港)俘虜了朝廷大將高雅之。大難不死的朝廷任命劉裕為下邳(徐州)太守,劉裕終於有了點像樣的食材。他馬不停蹄的出兵郁洲,經過一系列戰役,終於重創了孫恩,孫恩沿著海岸線南逃,從此再也沒有緩過來。劉裕並沒有養寇自重,如附骨之蛆般緊追孫恩。晉軍終於開始了戰略反攻。劉裕一路追到了滬瀆和海鹽,幾乎全殲了孫恩殘部,俘殺了數萬人,孫恩逃入茫茫大海,至此他的歷史篇章基本就落幕了。可惜劉裕沒有親眼見證孫恩的滅亡。孫恩後來糾結了一幫人進犯臨海,這最後的困獸之鬥被臨海政府軍徹底粉碎,他手下死傷殆盡,只剩下幾千人,孫恩明白自己如果被俘虜是何等下場,倒是很爺們兒的選擇跳海自盡,有上千的信徒和妻妾追隨他一起投海。當然也有頭腦清醒的,這些惜命派指著海中漂浮的屍體說他們已經成了「水仙」,自己修為不夠還成不了仙,並推舉孫恩的妹夫盧循為新教主。這畫面一千五百年後想來真是既令人毛骨悚然又忍俊不禁。看官們可能已經對劉裕的戰爭藝術略窺一二。
我對劉裕打仗的評價是十六個字:有勇有謀,剛柔並濟,勇蓋開平,謀過陽明。在戰場上,他就是常遇春加王陽明。而一切才剛剛開始。(劉裕落水後一人力戰數千的事迹見於《資治通鑒》《南史》,本文有適當腦補,其餘段落均按照史料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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