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生命里湧入新東西
在這個春天,四年級的李鄧東終於有了點大人模樣。
雖然牙齒和坐姿還是七扭八歪,照例要每節課上課三四分鐘,才帶著「呼哧呼哧」聲和一對紅臉蛋闖進教室來。但字寫得一天比一天好,提筆時不自主地屏息凝神,像小小勇士提著寶劍一般地慎重。終究也不像之前,聽到陸遊的苦楚便大哭,聽到「楚人涉江」的滑稽便大笑,終於會在我講「一字千金」時皺著眉頭,思考呂不韋怎麼去推銷一本曠世奇作。下課時也不會像一隻小鵝一樣張著小嘴圍著我轉,不停打聽李白如何死去的,而是拍著胸脯說「我要去查清楚吳起這貨到底在楚國幹了啥」。
而三年級的張海文,雖然還是堅持在一切能簽名的地方簽上「帥哥張海文」,但也終於能分清「師」和「帥」,每次在帥哥兩個字中間出現一個慎重塗改過的大黑坨,我就知道他又多加了一橫。
文字多加一橫或一撇,即使簡單一筆,都完全會不一樣。孩子的長大是細微而巨大的,像是加了一筆的文字。春天來了,我教孩子們觀察窗外的樹葉,墨綠的老葉中長出嫩綠的新葉,像是用筆畫上去的一樣,一筆又一筆……
老師隊伍里加進了不少新面孔,新老師怯怯地過來向我請教一個問題。但公開課還是沒過,年輕的女孩子畢竟臉皮薄,講完便哭了。我便想起我最初進公司時,在空蕩蕩的教室里反覆演示公開課,有點發顫的嗓音和陽光糾纏著起落,輕飄飄的,間雜著嘆息,最終流利起來。指甲扣著手心,橫著一條心上公開課,教室里家長和學生竟然那麼多,黑壓壓的。腿肚子越打轉,聲音越得穩當,上完課正要開門,倪校長便一下子推門進來了,他一直在外面聽著,就那麼站了兩個小時。馬老師秋天就走了,初來公司時,她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候幫我列印文稿。冬天的時候,潘老師和我,被合作方臨時解約,在南京十年難遇的大雪中跋涉,帶著孩子們去另一個教學點。當時滋味最好的,便是鳳凰花園城小學門口的一碗芥菜小餛飩了,辣椒加得足足的,然後哈著氣吃下去。
如風是個好孩子。他終究還是辭了國企的工作,我知道他的苦悶,不知道是不是和我的鼓勵有關,他消失了一段時間,最近說找到了一份心儀的工作,我查了一下,薪水不高,但是一個可以好好學點東西的地方,年紀小,正是開始拼搏的好時候。
有一個人說,為了看我訊息,郵箱刷了十二遍。我嗅到了同類的味道,但最終我怯場了,他退掉了來南京的機票。他住在我心中雲霧繚繞的巴蜀,閑適而肆意,但又總是煙火氣地快活,像是從我的理想上生長出來的海市蜃樓。我們是彼此的美景,坐落在彼此的遠方。他讀著我的文章,我讀他的評論,一直遙遙相望,但最終不可到達。
暴雪中,深一腳淺一腳的扶持,滂沱大雨中的一把雨傘。凡是美好的,我都等到了。鮮花、早晚的問候、頹喪時的鼓勵、做噩夢時的撫慰、毛茸茸的大熊、一大杯冰激凌、很多肉的午飯和很多水果的夜宵,意外地合我胃口。感覺自己像個小孩子,心裡害怕極了便亂提要求,想要探探這世界的深淺,但是要求居然就一一被滿足了,便也停止了哭鬧,為自己之前的慌亂而羞愧。很少去朋友圈發心情了,成為了一個積極而穩固的人,便不會像風中枯枝,總有吱吱呀呀的許多抱怨。
經常光顧的那家水果店換了老闆,原來的老闆給我說要回老家去了,舒適愜意,不像現在這樣全家辛苦,他那懂事的胖兒子已經很會照顧店裡的生意了,我們說話的時候,他認真地踮腳擺正一個柚子,老闆便一便吸煙一邊用餘光看著他。
便利店的收銀大爺依舊會給來往的顧客問好,熱情中帶著一種老派的分寸感,如一杯溫水般讓人舒適。他也換了新的老花鏡,他的大白貓從貨架後面溜達著出來,脖子上多了個鈴鐺,一樣的銀白色,繞開我時也帶著一份莊重的審視。
雲廚的店長是位黑臉大姐,有段時間沒去,便多了個小徒弟,收銀的時候要手把手教,人多的時候便難免手忙腳亂,隊伍一長便要等很久,百無聊賴,順手翻一翻收銀台邊上的貨架,青團又上市了,挑了半天,沒找到豆沙的,最終拿了兩個蛋黃餡的。青團吃到嘴裡,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怕是清明節快到了,可是櫻花還沒看呀。再熱就只有荷花了,玄武湖走一趟吧。
這周,我重拾荒廢了兩個月的健身。上天是不公平的,女孩子的肌肉,攢了一年的力氣,消融的比冬天的冰雪還快。不到一周,捏一捏胳膊,便有點堅硬的東西在裡面。喜歡在清晨健身的緣故,大致是喜歡這種力量一點點湧入肌肉的感覺,沖開夜晚的沉悶和停滯,身體里便有了一條浩蕩的河流,一整天,新事物源源不斷地湧進頭腦中來。
還會有更多,只是一年的開頭。春天,總有些亮閃閃的新東西,奔湧入遼闊的生命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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